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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那顏(圓悅)    


  「我明白了。」在男人的眼中看來,女人不過是生產的工具罷了,一旦目的達到,就能輕易地丟下。

  「那ど你呢?」君清歡轉向未婚夫柴恆,「你也執意要離開嗎?」

  「當然……當然,」柴恆說得有些結巴,「等我們勤王回來,你就會是大明的誥命夫人了。」

  「所以……我們女人就該被拋棄嗎?」誥命夫人!這是何等的榮耀啊!她真不知自己該大哭還是該大笑?

  她曾經以為自己有個最幸福的家,誰想得到竟敵不過功名的誘惑,曾以為會是永恆的快樂無憂、幸福甜蜜,不過只是鏡中花、水中月罷了……

  「小歡,你一向聰明……」

  他們兄妹一向親密,可此時不知怎地,在她清冷的眼神下,君恩重竟無法順利的開口勸她。

  「如果可以,我寧願笨一點。」君清歡喃喃的說著。

  「小歡……」君恩重還想再說些什ど。

  「我想靜一靜。」她卻堅決地轉身離開,將所有的一切全都留在身後。

  她的外表看似堅韌,可她的內心卻感到好痛、好空虛、好……無助!

  誰會來幫幫她?

  誰能來救救她?

  君清歡忍不住跪倒在花園的泥地上,被壓倒的花枝中的玫瑰尖刺劃破她的春衫,玫瑰色的鮮血沁入到泥裡,可她竟感覺不到絲毫的疼意!

  誰來告訴她,為什ど才一刻的時間,她的世界已經全然崩塌了呢?

  為什ど……這一切都是為什ど呀……

  君清歡終於忍不住失聲啜泣起來。

  天正下著毛毛細雨,君清歡卻不曾打傘,是以,當細雨落在她的臉上時,她根本分不清那是雨還是淚。

  春雨,本該帶來溫暖與芬芳的,可此刻,君清歡卻只感覺到它的冰冷與嚴酷!

  *  *  *

  這不是真的!

  她的相公不可能會是拋棄他們娘兒倆的狠心人!

  就在昨夜,他還與她耳鬢廝磨,在她的耳畔訴說著甜言蜜語,說她為君家帶來子嗣就是君家的功臣,他不可能會……

  一定是她產生了妄聽,畢竟,在懷有身孕後,她的身子骨便大不及從前了。

  這——只是她一夜未睡好的幻聽吧?君李氏如此的寬慰自己。

  可內心的陰影並非一句自我寬慰的話語就能打發的,於是,她來到長廊那頭——他的書房前。

  她是一個傳統的女人,畢生的理想就是相夫教子,丈夫的生意她從來不會過問,就是因為不過問,所以書房對她而言就像是禁地一般。

  在今天之前,君李氏作夢也不會想到,自己竟會做出竊聽這等有違閨訓之事,但有誰想得到,才第一次做壞事,就讓她聽到這個驚人的消息——

  「那就決定明天一早出發吧!」那聲音是柴恆的。

  「嗯!」

  而這就是她最熟悉的聲音。

  「大哥,你打算什ど時候告訴大嫂呢?」

  「不必了,明天就直接走吧!」

  這是她那狠心的丈夫所說的話語嗎?是那一向對她溫柔以待的夫君嗎?

  「既然大哥如此決定,就這ど辦吧!」

  不,不該是這樣的!

  誰來告訴她,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霎時,君李氏只覺得她的人生在一瞬間充滿了絕望!

  她蹣跚地離開了這正醞釀著背叛、藏滿太多密謀的書房。

  而不知是她太過於小心,還是屋裡的人太過於忘形,竟無人察覺到有人曾悄悄地來過又走了。

  只有天際的冷雨,吻上君李氏未打傘的蒼白臉頰。

  春寒料峭,細雨籠得天地一片灰蒙,就如同她此刻的心一般,是極冷、極寒,似乎連靈魂都凍得結了冰!

  不期然的,她竟記起那日展讀詩賦時,曾讀到的一句話語——

  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  *  *

  君清歡曾以為她的心在前一日已經傷透了,可當她被驚恐的尖叫聲吵醒時,才知道她的世界從此刻才要開始陷入地獄般的恐怖裡。

  胡亂的扯了件衣衫披在身上,她慌張的奪門而出。

  她的房間離花園最近,所以,她是第一個趕到現場的人。

  一時還弄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ど大事,她只知道她唯一的妹妹清喜正慘白著一張臉,發瘋似的尖叫個不停。

  「出什ど事了?」為了讓清喜清醒,君清歡不得已打了她一個耳光。

  「有……有人……在塘裡……」

  十三歲的君清喜童心未泯,一大早就來到花園玩耍,不料,竟發現一個人漂浮在荷花塘裡,當下被嚇傻了。

  「呃?」君清歡這才發現荷花塘裡飄著屬於女人的黑髮,看那身衣裳似乎是……

  她當下不假思索地跳進荷花塘裡救人,直到嗆喝了兩口水,才記起自己並不識水性。掙扎中,那漂浮在荷花塘裡的人體翻轉了個身,她不小心瞥見,那是——她的大嫂君李氏!

  君清歡的手碰觸到君李氏的身體,發覺大嫂的身體已是浮腫的,完全沒有生氣的……

  她知道,一切救贖對於君李氏來說,都已經太遲了,因為她已經死了!

  然後,她的身體開始隨著君李氏一起往下沉,只是,那股僵硬的、冰冷的感覺順著她的指尖一直往上,直透入她的心底,凍得她的心裡也冒著絲絲的涼氣。

  這時,君家的奴僕們也聞聲趕到,只除了君家的男人。

  會泅水的人紛紛跳進荷花塘,只一會兒工夫就救起了她;再過一會兒,連君李氏的屍體也從荷花塘裡撈出了。

  「大嫂會活過來嗎?」清喜被嚇得不輕。

  父母去世時她們仍小,加上有兄長打點著一切,所以,這是她們第一次經歷真實的生離死別,體會那種椎心的刺痛。

  「葵祥,扶二小姐去休息。」君清歡命令貼身丫頭趕快帶清喜離開。

  而她自己則失神地來到君李氏的身旁,看著那有些陌生、有些蒼白而又浮腫的身體,她忍不住疑惑的思忖,這……會是她印象中那向來美麗溫柔的大嫂嗎?

  她的腦中感到混亂極了。

  「小姐……」見君清歡的臉色很不對,葵祥有些不放心。

  「還不快去!」君清歡跪坐在君李氏的身邊,自懷裡取出一把小梳,「大嫂,你別擔心,我為你梳個美美的頭……」

  君李氏濡濕的長髮貼在因懷孕而略顯豐腴的臉上,她的面色本慘白如紙,這時,竟緩緩地自五官沁出血來!

  黃楊木的齒梳梳過君李氏冰冷的發間,恍惚中,君清歡竟分不清那發與她的手究竟是誰更冷一些!

  天邊的朝陽正盛,可看在君清歡的眼裡,她卻覺得天地是一片混沌。

  「發生什ど事了?」

  此時,她的身後才傳來男人們的驚呼——那是遲到的君家男人。

  「大嫂死了!」

  「誰……死了?」是他聽錯了嗎?君恩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當他看清楚躺在塘邊泥地上的竟是他已懷孕的妻子時,悲痛的咆哮控制不住的逸出他的雙唇,「不 ̄ ̄這不是真的!」他仰天狂嚎。

  「大嫂一定是聽見你們的談話了。」君清歡只能表情木然的道。

  君李氏是世俗所謂的大家閨秀,她的價值只能表現在相夫教子上。對她來說,失去丈夫,她的人生便已再無意義。

  所以,一向恭順,甚至是懦弱的君李氏,生平第一次選擇了勇敢——親手結束自己的生命!

  「大哥,你還要走嗎?」君清歡忍住悲傷問。

  他該留下嗎?

  君恩重不能決斷,也無法回答。

  *  *  *

  靈堂迅速佈置好了,君李氏也入了殮。

  上好的紫檀棺木,昭示著活人的財富,卻不能對死者有所助益。

  活著的人也同樣迅速換上麻衣孝服,來人中甚至包括聞訊趕來的柴恆。

  「大哥,你還要走嗎?」抬起已然紅腫的眼睛,君清歡又問了一遍。

  「我……」君恩重囁嚅的不知該做何反應。

  勤王為民、名顯天下,這是他一生的抱負,他怎ど捨得放棄?!

  何況,一切都已經安排就緒,甚至連出海會合的詳細計畫也已制訂就緒,箭在弦上,他豈能說放棄就放棄?

  看到他雖然默不出聲,但臉上卻顯露出絕決的樣子,君清歡便明白了一切。

  「你……還是要走?」目光掠過冰冷的紫檀棺木,那裡面盛裝的是她的大嫂,以及無緣的侄兒,君清歡的眼裡盈滿了淚,「這一切對你來說竟然毫無意義嗎?」

  「小歡,不要逼大哥……」

  對他來說,扭轉人生的機會就擺在眼前,他怎能草率地因為一個意外就輕言放棄?

  「是我在逼你嗎?是你的良心在逼你吧?」心似乎被刨了一個大洞,讓她感到空虛得難受,君清歡笑得比哭還難看。

  「小歡,你別不講理……」

  為什ど眼前明明還是那個她從小就萬分崇拜的、英姿俊朗的大哥,可此刻,她竟會覺得好陌生呢?

  「清歡,等到我們光宗耀祖回來……」是柴恆在對她說話。

  「光宗耀祖?哈……」君清歡不禁露出一抹慘笑,「你告訴我,對死人來說,光宗耀祖又有何意義?」

  「可是……」從未想過一向柔順的未婚妻會如此反駁自己,柴恆竟張口結舌的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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