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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那顏(圓悅)    


  真是——犯賤!

  她看不起這樣的自己,更不想繼續面對忠叔似乎洞悉一切的眼神!

  玳青霍然起身,不料起得急了,腳踝竟感覺一陣鑽心的痛。

  見鬼,連這跛足都要乘機來欺負她嗎?

  她惱怒的推開擋道的花梨木椅,逕自離去。

  「少夫人,您還沒吃晚飯呢!」忠叔看見那沒扒幾口飯的碗,忍不住懮慮。

  「我、已、經、吃、完、了。」玳青一字一頓的。

  「可是……」

  「備車,我要出去。」玳青全不理會他的擔懮。

  「出去?可您的腳……」忠叔心懷疑慮。

  誰都看出她的跛足正抖得厲害,這樣的狀況根本不適合出門。再說有哪個好女人天黑了還往外跑的?

  忠叔滿心滿眼的不贊同。

  「閉嘴,我受夠了被當作一個跛子來看!」她的眼眸幾乎要冒火了,「我愛怎樣就怎樣,誰也別想干涉我!」

  「遵命,少夫人。」忠叔自然也不能,當下只得垂頭喪氣的吩咐僕役備車。

  坐上馬車,玳青頭也不回的離開菩提精舍。

  看見自己的關心被當面拋了回來,忠叔不禁有些動氣。本來,他還想等少爺回來好好談談的,可隨著更漏漸遲,該回來的仍沒半點要回來的跡象,他的火氣也騰騰騰往上冒。

  這兩個執拗的小傢伙,枉費他花了這麼多心思……

  「總、總管,」眼見大總管的臉色越來越不善,婢女怯怯的問:「這些菜怎麼辦?」

  「收掉收掉!」忠叔沒好氣。

  「收掉?」婢女再確認。

  「嗯,統統收掉。」既然他們不珍惜他的付出,那就隨他們去折騰好了,他也管不了!

  「是、是、是。」婢女眉飛色舞。

  按規矩,這菜一從主人的宴席上撤下,就是他們下人的了,這些上等的佳餚都還沒動過呢!

  「收好後,你們也去休息吧!聽到什麼都不必理會。」他決心要讓那兩顆榆木腦袋清醒一下。

  這個家沒僕役不行,沒他給罩著、顧著更是不成!

  「這……這樣不太好吧?」從沒聽說哪個僕役能罔顧主人召喚的,婢女猶豫著。

  「好,怎會不好呢?」反正再壞都不會比現在更糟了,忠叔如是想。

  「可是……」婢女開始動搖了。

  「你下去告訴其他人,有什麼差池都由我忠叔一個人承擔了。」一不做、二不休,他索性豁出去了,「有意願去縣城歇一夜的,可以支一兩銀子作為費用,不必歸還。」

  「真的可以嗎?」一兩銀子是筆大數目啊!婢女忍不住驚呼了。

  「還不快去。」忠叔催促。

  片刻之後,屋裡各處都響起了歡呼聲,然後忠叔的小書房前排起了長隊。

  等忠叔發放最後—筆銀子,也上了等在外面的馬車。

  片刻之後,偌大的菩提精舍裡再也沒了僕役的身影。

  *  *  *

  「也許我應該嫁給你。」玳青忽然道。

  「你——呃,說什麼?」她說這話時,馬車正好跳過了一個深坑,分了一下神的莫槐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說,上次你求婚時我就該答應嫁給你。」她的頭好昏,似乎剛纔喝的那些酒都一下子湧進她的腦袋裡。

  「你不會是當真的。」莫槐淡淡的笑。

  他們相交相知也不是這幾天的事了,他也從未掩飾自己還在等她的意思,她若有意嫁他,這些年來多的是機會,根本沒必要鬧什麼酒後吐真言的。

  「我——很想當真的。」只是她還沒那麼醉而已,一直以來她就太過於理智,做不出真正瘋狂的舉動。

  她忍不住歎氣。

  「我也很想你是當真的。」他學著她的樣子歎氣。

  「你是個好人。」不光因為他今夜毫無怨言的陪她喝了半夜悶酒,也因為這些年來他的默默付出。

  四年前,正是她人生最黑暗的時候,在一場失敗的生意中她結識了他,從此惺惺相惜,萌生一段超越了性別的友誼。

  他曾想將這份友誼推進一步,可過去的陰影仍籠罩著她,他的嘗試還沒開始,就注定了失敗。

  也許他愛得不夠深,也許他們之間的吸引還不夠強,又也許是他們之間的情感從一開始就構築在理智的橋樑之上——他欽佩她的經商纔能,她則喜愛他真誠的為人,如此而已。

  但他們的友誼並未因此蒙上陰影。

  可——玳青歎息,五年來,她第一次幻想如果她不是這麼理智該有多好?或許這樣她就會有另一個開始?又或許,她的人生早就注定了……

  不見玨郎誤終生,一見玨郎終生誤啊!

  「在想什麼,願意談談了嗎?」莫槐終於忍不住了。

  今天一見面,他就看出她的異常,本想等她主動說出來,誰想她竟只一味的喝悶酒。

  「你都看出了嗎?」她苦笑。

  「你似乎有些心緒不寧的樣子。」他揣測道。

  「是嗎?」她淡淡的扯出個微笑。

  她的微笑一向有禮卻疏遠,可這次酒醉使她的笑容甜美極了。

  「發生什麼事了?」莫槐審視她比平日更為嬌媚的容顏。

  「沒……」她別開臉去,忽然有些後悔在最軟弱的時候找他去喝酒。

  她明知他仍未徹底死心,也明知自己無法回應他的情感,就該避著纔好,不該在這時撩撥他的心意……

  她自責,不自覺的瞼上就顯出了自我厭棄的神色。

  「玳青。」他柔聲道,溫暖的大手同時覆上她的手背。

  「什麼?」

  她隱隱意識到,即將發生她不樂見的事,可她既然埋下了火種,就無法責備它燒成了漫天大火。

  「我開始後悔剛纔拒絕你了。」

  他本以為能守到她回心轉意的那天,可忽然間他有些惶恐,似乎她的一部分正離他越來越遠了。

  正因為太君子,常常會錯過一些機會。比如剛纔正是她最脆弱的時候,他若乘虛而入,她必會任他予取予求;可現在,她已再次披上堅硬的鎧甲。

  「我已做厭了君子,做個小人也許更適合吧。」他轉向她,目光炯炯。

  她還沒弄明白他眼裡閃爍的精光意味著什麼時,他已將她整個攬入了懷中。

  「你……」玳青輕呼。

  「我不會亂來,我只想……吻妳!」話音未落,他男性的薄唇已蓋住了她的。

  她下意識想拒絕,可或許她對東方玨的執著,只因為他是她閨中唯一的幻想呢?或許那種近乎迷戀的執著,不過是習慣性的迷惑而已!

  她不能這麼下去了,她得開始真正的過生活,而嘗試接受另一個男人,該是不錯的開始。

  於是,在他的舌輕舔著她的唇畔時,她克制住抗拒的念頭,順從的張開了嘴,讓他的舌深入她的……

  她冷靜的想,他的技巧夠好,也努力想取悅她,可——莫槐不是東方玨,他不能帶給她燃燒的感覺,也不能只用一個眼神就讓她發冷又發熱,更不能……

  她恨這樣,卻無法改變什麼。

  試驗失敗了,最理智的做法是終止它。

  「停……唔……停……」她拉扯著他的頭髮,想要他停止。

  誰想,黑暗裡忽然炸起一聲暴喝——

  「混蛋,放開她!」

  一個拳頭狠狠砸在莫槐的後背,當他們終於分開後,又一個打在他的瞼上。

  玳青這纔發現馬車已回到了菩提精舍,屋裡反常的一團漆黑,而揍了草槐的正是東方玨。

  「放開他!」眼見東方玨還有動手的意思,她忙厲聲喝止。

  「可……他、他……佔你便宜!」東方玨結結巴巴的道。

  剛剛他聽到馬車聲,還以為莫名其妙失蹤的僕役們終於回來了。誰想纔一出門,竟看見了讓他如此憤怒的一幕。

  他向來崇尚「君子動口,小人動手」的理念,可那一瞬怒火炙烤著他,讓他全然忘記了聖賢書的教誨。

  他的眼前似乎蒙上一層血霧,他無法思考,也不想思考,唯一的念頭是親自「教誨」這個登徒子!

  「我若不願意他還能佔我的便宜嗎?」玳青冷嘲。

  「你——下賤!」東方玨氣急,氣得口不擇言。

  「下賤?」玳青一楞,隨即縱聲大笑,「你不知道下賤是我的本色嗎?」

  「你——」他氣得說不出話來。

  「你以為一個曾經死皮賴瞼賴上你的女人,會有什麼高尚節操?」玳青譏諷道,「如果你看得再仔細些,你會發現我這人不光下賤還很傻氣,否則怎會相信這世上真有所謂的『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呢?」

  她這一字一句都扎進了他心裡,他似乎又看見那張總是委曲求全的小臉,那總在人後低泣的女子……

  「別、別這麼說你自己。」想起她曾受的委屈,他的心都擰了。

  「那我該如何稱呼自己呢?是叫跛子沈玳青?還是金錢的奴隸,或者乾脆就叫下堂妻?」玳青言辭尖銳。

  「住嘴!」他再也無法忍受她繼續貶低自己了。

  「住嘴?哈,你有什麼資格……」她為之冷笑不已。

  他的理智提醒他,他介入她的生活只為了贖罪,可看到她竟與另一個男人親熱時,「轟」的—下,妒火燒燬了引以為傲的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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