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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喬楚    


  「阿姨,請您節哀。」李哲穠見到黃安雪悲慟的模樣,也深感傷痛。

  「哲穠,你能來看我,我很高興。」黃安雪頻頻拭著淚水。

  「朝綽結婚時,我人正好在英國,來不及參加他的結婚典禮,沒想到一回國,又獲知這個不幸,真是令我十分遺憾。」

  「也許都是命吧!怨不了天的了。只是苦了羽霓這個孩子──呃,你還沒見過她吧?這時候她都會到朝綽的墳前去上香的。真是難為她了,挺個大肚子還要山上山下的來回跑。」

  「弟媳婦懷孕了?」

  「七個多月了;這大概是讓我和你姨丈感到唯一值得安慰的事,至少陳家的香火沒有斷。」

  李哲穠不是好事之人,但是黃安雪的話引起了他莫大的懷疑──結婚五個月,竟有了七個月的身孕?是他聽錯了,還是──

  黃安雪看出他的疑惑,忙解釋道:「羽霓在結婚前就懷孕了;這年頭這種事並沒有什麼奇怪的,是不是?」

  喔,原來是奉子結婚的!發生在別人身上是不奇怪,但發生在陳朝綽身上,就似乎有些……奇特了。

  他對這個叫倪羽霓的女人不免產生了好奇心。

  難道她並不知道陳朝綽是個同性戀?或是陳朝綽已經轉性了?

  「阿姨,我想到朝綽的墳前去上個香。」他心裡其實還是想見見這個叫倪羽霓的女人。

  「也好。」黃安雪點點頭。「如果你遇見羽霓,也幫我安慰、安慰她。」

  「會的。」他口裡雖如此承諾,卻沒有把握是否能遇見倪羽霓。

  正如自己所預想的一樣,他趕到陳朝綽的墳前時,墳前除了有一束還沾有露水的鮮花外,並未見到倪羽霓。

  不知為何,未能見到她,他的心中竟泛起了一股莫名的失落感。

  倪羽霓這個名字不斷出現在他的腦海中,甚至令他想起那一夜身上有顆痣的「倪羽裳」。

  雖然倪羽裳極力的否認自己腰間有痣,但他對那顆痣的印象卻像烙了印般的深刻……

  ※   ※   ※

  倪羽霓打開小木屋的一扇窗,讓陽光和新鮮的空氣再度充滿了屋子裡的每個角落。

  史蒂夫把房子交給她之後,她還是第一次來到這兒。第一眼見到它時,她就喜歡上了這個地方。

  房子雖然稍嫌老舊了點,但是卻令人感到溫馨。

  史帝夫把它整理得十分井然有序,裡面的擺設也很自然,沒有任何繁複的裝飾;裡面的所有東西完全是出自史帝夫的巧手。

  他是個很有天份的陶塑家,從他的作品中可以明顯感覺到他的童心和快樂。

  雖然他和陳朝綽的相愛並未能讓一般世俗之人接受,但是他們為自己的愛而愛;為自己的堅持而活,他們之間的情感又豈是一般人所能瞭解的。

  牆上、桌上,全是一幀幀他們合照的留影,難怪史帝夫會說這個地方有他們的回憶。

  看著照片中的陳朝綽和史帝夫,熱淚再度盈滿羽霓的眼眶。

  在她最無助、最傷痛時,是他們對她伸出了援手,給了她最大的支持和溫暖,如今人事皆非,怎不叫她傷心落淚?

  她沉浸在傷痛中,全然沒有發現一輛全白的  BMW  已駛至門口停下。

  直到敲門聲傳來,她才猛然驚醒。

  李哲穠從資料中已得知這幢木屋的所有人是個外國人,而且還是個陶塑家;從事藝術的人都有自己的脾氣和個性,也難怪他會不願意把屋子賣給他們。

  「誰?」屋內傳來輕輕柔柔的聲音。

  這聲音竟令李哲穠未設防的心湖起了漣漪。

  太荒謬了吧!素昧平生的聲音竟然可以令他產生如此奇怪的感受。

  他清了清喉嚨,很自然而然地就答了一句:「我!」

  這個「我」字一出口,他又呆住了。

  搞什麼飛機?這算什麼回答?對方並不認識他呀!只說「我」,誰又會知道「我」是誰?

  「對不起,我姓李,我想找史帝夫先生。」終於恢復正常了。

  姓李?!

  屋內的羽霓一聽到這個聲音、這個姓氏,心頭上不免驚疑,而掙扎著該不該打開門。

  天下姓李的人何其多,但是這個聲音──

  「史帝夫先生在嗎?」

  羽霓踉蹌了一步,手握成拳塞進口中,以免自己發出尖叫。

  這個聲音太熟悉了!

  不!不會是他!

  不見屋內有反應,李哲穠忍不住又敲敲門,並且提高音量問道:「小姐,史帝夫先生在嗎?我是長源企業的負責人李哲穠,我有事情要找他,可否讓我和他見一面?」

  一股冷空氣由窗口吹了進來,羽霓打了個寒噤,臉上一陣慘白,整個人像虛脫似的崩潰了。

  「不!你不要進來!不要!」慢慢地,那一夜的情景像倒帶似地一幕幕重現。她心跳得厲害,腹中的胎兒似乎也感應到她的恐懼,不安的反轉了一下似地,疼得她冷汗直冒,無法克制地呻吟了一聲。

  雖然李哲穠沒見到裡面的人,但是從她的聲音中,他覺得事情似乎不大對勁。

  為什麼她會如此恐懼……是恐懼吧?!

  心臟越跳越快,肚子也就越加快收縮,胎兒像受到驚嚇般不停地拳打腳踢,好似乎要掙脫開所有的束縛似地。

  「喔!不!不可以……」收縮不但越來越快,還夾帶著一陣陣的陣痛。

  上天是故意的嗎?

  為什麼孩子會在此時迫不及待的出來接觸世界?

  李哲穠聽見裡面似乎有著經過強抑後的呻吟聲,令他感到些微的不安。

  「小姐,妳沒事吧?」

  「沒──事──哎喲!」她抱著肚子,不斷用吹吐氣來控制腹中胎兒的騷動。

  「李先生──史帝夫不在──哎唷!你請回去吧……」她咬著唇,想忍住痛,咬得嘴唇都流血了。

  「小姐,妳出了什麼事?快開門!或許我可以幫妳──」

  「不!不要開門!我不要見你,我……」一股熱熱的潮濕感令她住了口。

  羊水破了?!

  天哪!孩子迫不及待的出來了。

  她陷入一股沒來由的慌亂中;七個月還算早產啊!雖然醫生早已警告過她,孩子恐怕會提早出世,但也未免太早了吧!

  「開門哪!該死!妳到底出了什麼事?」李哲穠不耐煩的咒罵,捶打著門板。

  他管她死活作啥?!

  他該掉頭走人的,但是他非但不想走,反而心急如焚,這是哪門子的神經錯亂啊?

  「拜託!你走好嗎?」那陣痛幾乎已抽走了她全身的力量。

  「妳開門,否則我不走!」他用力地踹了幾下門板。

  羽霓有一度以為門就要被他踹開來了,因而忍不住發出尖叫。

  這一刻,李哲穠已經不懂什麼是理智了。

  「妳閃開一點,我要破門而入了。」他大聲吼道。

  羽霓抱住自己疼痛不已的肚子,斷斷續續的哀求道:「不──不要進來,你快走!求求你!」

  李哲穠知道萬一自己真的破門而入,恐怕會傷及裡面的她,在無計可施之下,他瞥見那扇打開的窗戶……

  似乎感應到他想採取什麼行動時,羽霓已咬著牙衝到窗前,想把窗戶關上……

  來不及了!李哲穠已比她快了一步,用手擋住了窗子。

  他迅速地由窗口跳了進來。「妳?!」

  羽霓怕被他認出來,連忙背轉過身去,但肚子裡兩個小傢伙一點也不合作的動得更厲害,每動一下,羊水就流得愈多。

  再不到醫院去,她怕孩子會有危險,可是──

  「妳到底是誰?」李哲穠低沉的聲音拉回羽霓混亂的思緒。

  該來的,是無法躲過的。

  倪羽霓轉過身子,臉色蒼白得駭人。

  「我想我快生了,請你送我到醫院去。」

  此時李哲穠只注意到她雙手緊抱著如球的肚子,並未看清楚她的面容。

  沒有第二句話,他攔腰將她抱了起來,卻赫然發現她的體重竟輕得令他心驚。

  一個懷孕的女人怎麼可能如此輕?

  「不!我可以自己可以走,放我下來!」她抗拒著。

  「不要浪費妳的力氣,留一點生產用吧!」說著,便抱起她往外走。

  第四章

  車子幾乎是以最高速度在公路上奔馳的。

  羽霓不安的挪動了一下身子;她怕羊水弄髒那價值不菲的車椅套。

  「很痛嗎?」他不停地問著。

  「還好!」這是騙人的,只要是人都可以感覺到她好不好。

  為了忍住痛,她不斷咬著自己的下唇,不願輕易叫出聲來。

  李哲穠再也沒見過比她更頑強的女人。

  「若是痛,妳就放聲大叫,我不會嘲笑妳的。」他雖沒見過女人生孩子是什麼樣子,但在電影、電視中有見過;那些演員總是叫得呼天搶地的。

  「我還可以忍。」天哪!那個「忍」字,簡直快要了她的命!

  好不容易,醫院終於到了。

  他停妥了車子,又繞過來要抱她。

  「不!我可以自己走!」這次她的反應可快了,一手擋住了他,李哲穠也不再堅持,只是扶著她進醫院。

  護士詢問了她的情形之後,連忙將她送入待產室。

  李哲穠想跟進去,卻被護士擋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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