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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席月紗    


  是不是娼門的女子都是這樣的命運?但她清楚地知道,那個改變他的女人名叫管柔柔,九年前那個她曾經羨慕的女孩,九年後再次幸運得讓她想殺人。

  當她知道歐陽墨林深愛那個已經變得癡傻的管柔柔時,她毫不猶豫便把管柔柔偷綁過來並丟給一個色鬼,這不過是她無數卑劣手段的其中一種而已。

  可是管柔柔逃過一劫,歐陽墨林卻差點死掉,因此她必須承擔所犯下的罪行,就這樣,梅園顯赫一時的林二小姐被趕了出來。

  記得當初被趕出梅園的時候,歐陽落梅只是靜靜的站在門口看著她,「我不怪你用計傷害他們倆,因為你畢竟是一個女人,一個被拋棄的女人,可是身為養母,我無法接受一個不光明磊落的女兒,所以你不要再回來了。」

  光明磊落,哈哈!什麼叫光明磊落?她在梅園的這些年,什麼時候光明磊落過了,當一個人只能活在過去的泥淖中,拚命努力向上爬時,哪裡還會在乎什麼光明磊落。她只知道自己不可以再回娼門,一個女人淪落江湖卻什麼都做不了時,最終命運很可能就如她的親娘一樣。

  她一個妓女生的雜種,早就不配說什麼光明磊落了。

  眼前驀地出現一點白光,然後越來越亮,範圍也越來越大,最後亮光刺眼得讓她忍受不了而大喊出聲,「走開!」

  猛然清醒的神智感覺臉上似乎有股溫熱的觸感,像是有人在撫摸她的臉,她用力睜開雙眼,眼前那張被劉海遮去大半面孔的臉,不正是那只該死的孔雀。

  「微瀾妹妹你沒事了?」看到她醒來,東伯男小小歡呼了下,彷彿不記得她曾經把自己推到水中還偷走他的馬車。

  「你……」段微瀾大吃一驚。她駕著馬車這麼久都沒甩掉這個禍害嗎?難道這只孔雀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怎知他卻一臉動容的握住她的小手,「我以為微瀾妹妹丟下我不管,原來是在這裡等我呀,真的讓我好感動喔。」

  她冷著臉看他不規矩的動作,忽然虛晃一腳,想趁機從門口離開,沒想到一腳踹出,那只孔雀卻不避不閃的被她踢個正著,而她也失去逃走的機會。

  「哎呀!痛死我了。」他摀住心口趴下來叫嚷著,身子順勢壓在她的被單上,將她給禁錮在被單中。

  咬牙看著這個不要臉的男人一邊喊痛,一邊磨蹭著吃她豆腐,她只想把他砍成十八段。不顧已然失去功力,伸手去拿床頭的劍,可竟一抓成空。

  她的劍呢?明明放在枕邊的啊!心中一驚轉身去看,發現不只是劍,連包袱也不見了。

  她恨恨的怒視著東伯男,因為一定是他幹的好事。

  喊痛的男人不用抬頭就可以感覺到她的怒氣,方才誇張的舉止驀地全變了樣,連喊痛都省了,甚至被她一腳踢下床時,臉上神情還是愜意得很。

  優雅地站起來,在她一副想殺人的目光中,一根一根把沾到身上的稻草葉摘下來,嘴裡得意的說:「覺得奇怪嗎?不過這是當然的,一早醒來發覺自個兒的東西丟了精光,是……比較吃驚,不過我覺得微瀾妹妹你至少應該覺得慶幸了。」

  段微瀾滿臉鐵青地看著他的動作,只想破口大罵。慶幸個鬼!任何人遇到這樣的倒楣事,還會覺得慶幸嗎?

  可是他仍自顧自地整理儀容,繼續說道:「首先你要慶幸你遇到的是我,而不是什麼壞人。」

  「可是我覺得你就是壞人。」她終於受不了他的囂張氣焰,恨恨地開口。

  他悠哉地掏出一把白玉梳子,一邊梳理頭髮,一邊笑著說:「總比那對要把你賣去換賞錢的夫妻好吧?」

  段微瀾微微一怔,頓時明白他說的就是留宿她過夜的那對夫妻。難道自己中了圈套?想不到她在江湖上行走這麼久,還是不懂得謹慎,最糟糕的是居然被這只孔雀給救了。

  他再整了整衣物,掏出鏡子滿意地打量著鏡中的自己,不禁小小地歎道:「太完美了!為什麼會這麼風雅迷人呢?」

  感歎完後慣性的走到門邊,擺了個極富憂鬱傷感的姿勢,凌亂劉海下的雙眸凝睇著她的一臉失神。

  「微瀾妹妹,你不用太傷心啦,一切有我在,雖然你那把價值連城的柳絲劍不見了,不過其他的都還在啊,你看這裡有一百一十三兩銀子,還有繡著楊柳荷花的兜衣……啊……別這麼瞪我,我可什麼都沒看。」他不知從哪兒拿出了一個碎花小包袱,每說一樣就從裡面翻出一樣,直到她殺人般的眼神直射過來,他才連忙把手裡的兜衣塞了回去,然後陪笑著遞還給原主人。

  看他一副欠揍的模樣,段微瀾猛地扯過包袱,深吸一口氣正要發火,卻又忽然停了下來。

  在她接連的怒氣攀升下,他總是一副氣定神閒的態度,這實在令人生疑,她並不是一般鎖在深院沒大腦的小女人,她自小就會玩心機,現在卻被人這般耍得團團轉。

  冷笑一聲,她漸漸冷靜下來,對付這種人只能用簡單的辦法。

  她面無表情打量著東伯男,看他一副狀若無事般地扇著扇子望著天,忽然慢慢走下床來靠近他仔細審視著。

  還是那身刺眼的打扮,手裡依舊拿著那把讓人很想撕碎的折扇,絲毫看不出任何狼狽的神態,甚至昨日泡水的髮型也恢復成原本那種凌亂到很做作的樣子,看起來哪裡像是被人丟在荒郊野外,根本就像是在哪裡剛享受完回來。

  「你是誰?」她冷不防地開口,知道迂迴的態度只會給這個男人更多戲弄自己的機會。

  東伯男興致勃勃地收起扇子,隱在亂髮後的瞳眸閃著光彩,彷彿終於等到她開口一樣地炫耀著,「我就是以憂鬱的眼神和絕代的風度,以及淵博的才華而聞名天下的百恨公子東伯男。」

  這麼長的形容詞基本上都是廢話!她冷眼看著他的裝瘋賣傻,冷然的追問道:「千花公子呢?」

  聞言,他一臉欣喜,向後跳開一步再次把折扇展開,擺了個自以為魅力十足的姿勢感動地回答,「沒想到微瀾妹妹對我這麼關心,我的確也是那個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全知曉的千花公子。」

  還是一堆廢話!段微瀾極力忍住想咆哮的衝動,繼續追問:「你還有別的稱號嗎?」

  這下他臉上的表情可說是喜極而泣了。他上前欲抓住她的手,卻被她靈巧地避開,只好退而求其次的拉住她的袖子,一臉深情的模樣,「微瀾妹妹,我第一次知道什麼叫知音,你是唯一一個這麼執著問完我全部稱號的人,我的確還有第三個名字,但不值得一提,不過是個江湖第一神醫而已。」

  江湖第一神醫?!那個據說就算死了百日,也能把你挖起來再救活的神醫!

  她倒吸了一口冷氣,腳步不自覺退後了幾步,「你不是!神醫不是長這個樣子的,我見過他,你別想騙我。」

  她見過第一神醫,甚至還和他打過交道。他是一個醉鬼也是個賭鬼,邋遢且墮落,若不是一身好醫術,只怕他早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東伯男落寞地看著空空的手心,一臉的哀傷,「真叫人傷心啊!我們曾有過那麼難忘的一次碰面,微瀾妹妹居然還記不起我的長相。」說完,他把凌亂的劉海撩起,讓她能仔細看看他的樣子。

  「你看看,當初你見到的是不是這張臉?」

  那是一張略帶邪氣但是完美無缺的俊臉,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眼睛──閃爍的光芒像是幽冷的月光,沒有他平時表現出來的流氣和做作,看著他的雙眼像是回到自己內心最深處的某個夜晚,那個夜裡有情有淚,或許還帶著些許的怨與恨。

  她盯視了許久,居然發覺自己的臉頰有些發熱,於是尷尬的別過臉忽略他等待讚美的希冀目光。見識過那麼多大風大浪,居然還像個思春少女一樣,連在她曾經有所企盼的周公子面前,她都沒有這麼失態過,而這個男人不過是只長相好看一點的孔雀而已。

  想到這裡,她輕咳了聲,穩下心神不自然的說:「的確是你。」

  東伯男不是很滿意地放下劉海。她居然沒誇他長得好,真是讓人失望。

  段微瀾有些怔怔地看著手心。她沒想到會遇到故人,但遇到他並不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

  記得一年多前,她曾闖入他的房間,逼他開了一張療傷消炎的藥方,甚至拿走他不少的續命聖品。那日來去匆忙並未仔細看清他的長相,不過當她帶著戰利品準備離開時,他站在黃昏的道邊目送她的離去。

  「姑娘!」他忽然大喊一聲。

  她直覺地回首,乘著晚風,看到了他的臉。那張被酒和賭博浸染上風霜的面容,帶著一種彷彿喜獲重生的微笑,那種幾乎被扭曲的俊美在霞光中蠱惑地看著她,最後那一幕就深深的映在她腦海裡,可自那一天起,她也正式流落於江湖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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