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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於媜 他遽然拉回膠著在她身上的視線,轉身跨著大步往外走。 「相公,早膳──」她失望的看著他的背影。 「我對妳的手藝沒胃口。」他頭也不回丟來一句。 慕容寧悵然站在桌邊,目送他挺拔的身影越行越遠,最後消失在視線裡,她還久久捨不得收回目光。 輕歎了口氣,她習慣性的低頭,審視著手背上淡淡的銀色月牙印記。 她不會輕易放棄的,因為早在十年前,當他用布條裹上她的手時,她就已經認定了他! 而愛上一個人,就算是歷經千辛萬苦、就算得等上一輩子都不會改變── 永遠,也不會改變! ☆ ☆ ☆ ☆ ☆ ☆ ☆ ☆ ☆ ☆ ☆ ☆ ☆ ☆ 慕容寧躺在床上,一如過去的每一夜,大床上依舊只有她孤單一個人。 她兩眼盯著帳頂出神,穿著一件厚棉袍,厚暖的錦被緊緊蓋到下巴,卻好像依然抵擋不住襲人的寒意往身子裡鑽。 此刻腦中思緒一片紛亂,每一寸思緒全是嵇仲軺,每次想到了他,就注定這晚又得失眠了。 想著想著,她不覺又擔心起來。 夜裡這麼涼,他又睡在書齋單薄的臥榻上,不知道被褥夠不夠暖? 雖然有前幾天的教訓,提醒她最好別多管閒事,因為他非但不領情,還會對她冷嘲熱諷一番。 但她還是擔心他會著涼,心想非得替他送件保暖的被褥不可。 甫有此想法,她摸黑起身捻亮蠟燭,仔細挑選了件錦絨被褥,匆匆披上皮裘就直奔書齋。 她原本不打算吵醒他,想偷偷開門進去替他添件被褥就好,誰知她才剛推開書齋門,就聽到裡頭傳來警戒的聲音。 「是誰?」 「是我。」她怯聲回道,小心翼翼循著微弱的月光進門。 黑暗中,一個身影迅速翻身坐起,高大的身影顯得更加龐大懾人。 「妳來做什麼?」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唯有一雙黑眸像燃燒的火焰,灼灼發亮。 「天涼了,我替你送被褥來。」一進屋來,果然發現這書齋裡寒氣逼人。 「出去,我不需要任何東西。」他已然將這裡視為不容侵犯的私人領域。 「天氣這麼冷,怎麼會不需要?」她鼓起勇氣朝他走去,將滿手幾乎頂到下巴的被褥遞給他。 「妳當真想向我下戰帖?」他面無表情盯著面前的被褥。 「我只是送被褥來,不是來下戰帖。」她急忙搖搖頭,像是怕他再次無情地拒絕,她火速將被褥往他的身邊一放,轉身就往外跑。 跑到門外,小人兒雙手捧胸、大口喘氣,活像剛從虎穴裡逃出來似的。 好不容易定下神,想一想,她又轉身小心翼翼踏回虎穴。 「相公……」站在門邊,她聲若蚊蚋的低喚道。 「妳還有什麼事?」黑暗中傳來他不耐煩的低吼。 「回房睡吧,一直睡在書齋裡總不是辦法。」慕容寧冒著被猛虎咆哮的危險,鼓起勇氣說道。 高大的身影倏然站起,宛如一座高山朝她步步逼近。 慕容寧嚇得心兒怦怦直跳,身子不由自主往後退了一步,就怕他突然張嘴一口吞掉她。 但老虎沒吃了她,反而慢條斯理點亮了桌上的燭火。他好看的俊臉在跳躍的燭火下,顯得深不可測。 「怎麼?妳這是在向我抱怨?」他就知道,像慕容寧這種天生就被捧在手掌心裡的千金小姐,怎麼能忍受得了長久被冷落的委屈? 「我只是擔心你……」她的目光定在他擱在桌面的乾淨修長雙手,思緒一下飄得好遠好遠。 就算隔了十年,她依然清楚記得這雙大手的溫柔。 「擔心?」嵇仲軺冷冷一哼,倏然轉身面對她。「我看妳壓根是擔心無法掌控最新收藏的玩物吧?!」 「什麼收藏?什麼玩物?我不懂──」 「少跟我裝無辜!」他那含恨的眼光,竟帶著想殺人的冷厲。「妳該比誰都清楚,這樁婚姻全是妳一手主導,逼得我不得不低頭!」 逼得他不得不低頭? 這句話像天外的一記響雷,終於狠狠打醒始終不明就裡的她。想起這些日子以來他的冷漠與疏遠,他明顯的敵意與排拒,她無法再繼續自欺欺人,假裝這是一樁情投意合的婚姻。 「你是不是壓根不願意跟我成親?」終於,她還是艱難問出口了。 看著她平靜的臉龐,嵇仲軺先是驚訝略挑了下眉,隨即勾起冷笑。「妳真的很聰明,唯獨做了一件蠢事。」 她默然無語,被自己的夫婿罵蠢,就好比被賞了一記耳光般難堪。 但她不覺得自己蠢,這個信念她執著了十年,從沒有一刻遺忘。 「打從十年前,我就認定,這輩子非你不嫁。」她昂起下巴,堅定宣示道。 這句話讓他心口不由一緊,卻也勾起多日來倍受壓抑的憤怒。 「看來,妳為了嫁給我可真是用盡心計啊!」嵇仲軺陰鷙瞇起眼。 「我承認我喜歡你,但這樁婚事是爹的主意,我從沒用什麼心計。」難道,愛上他是個錯? 「我嵇仲軺何德何能,竟能讓泉州城中大名鼎鼎的慕容家千金看上,非把我納入她的私人收藏不可?」嵇仲軺朝她一步步逼近,壓根沒把她的話聽進去。 「不是這樣的──」她的聲音被遽然箝上她下巴的巨掌給打斷,被迫仰頭迎視他森冷陰鷙的眸。 「天底下,不是每樣想要的東西都能得到手,尤其是人。」他的唇幾乎抵上她的鼻尖,滾燙的氣息幾乎將她的肌膚給炙痛。「妳把人耍弄於指掌間,難道不怕人的愛恨情仇,一不小心就會將妳傷得體無完膚?」 「我從來沒有想玩弄誰,我是真心的。」她顫抖得語不成聲,像是摔碎了一地的玉。 「真心?妳的真心有多少價值?」他譏諷地仰頭大笑,卻逼出她眼底強忍的淚水。 「我──我到底做了什麼?」竟會讓他這麼恨她入骨? 「妳不應該站在這裡的,光憑這一點就足夠讓我恨妳!」他狠狠收掌,幾乎快將她細緻的下巴掐出個血印子來。 恨? 慕容寧心口驀然緊抽,一直以來所堅定抱持的信念,狠狠被這個字給敲成了碎片。 她可以忍受他冷落她、可以無視他對她的冷嘲熱諷,可是,他恨她,卻讓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純淨清澈的眸茫然望著他,好久、好久無法動彈。 不知怎麼的,這雙眸竟讓嵇仲軺隱約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卻記不起來在哪裡看過。 而那種好像迷失的孩子一般茫然無助的眼神,竟像一根針狠狠扎進他心口。 「可是──我愛你啊!」她無助低喃道。 「妳愛我?妳為什麼要愛我?誰希罕妳的愛?」像是觸痛他的痛處,他爆怒的狂聲大喊。「我不愛妳,我心裡根本就容不下妳!」 即使她再美、家世再如何與他匹配,但她不是沈蓉兒,他永遠也不會愛她。 「可是,我已經愛你好久好久了──」他的溫柔笑容、他的承諾,她全都記得牢牢的,從不曾忘記過。 他對於她的意義,不只是一個在她落難時挺身相助的英雄,更是這麼多年來讓她的心得以托付、依靠的支柱。 「那個諾言,你真的忘記了嗎?」她哀傷望著他,那眼神竟莫名教人揪心。 剎那間,一些模糊的片段閃過他的腦海,是幾天前曾出現在夢境中的小女孩,那甜甜軟軟的嗓音、那清澈透明的眸,幾乎快勾起埋藏深處的記憶──但憤怒像漫天烏雲迅速遮蔽了他所有的思緒,將眼看即將甦醒的記憶全數吞沒。 「住口!」他惡狠狠地吼住她。「我們之間什麼也沒有,我不愛妳,永遠也不會愛妳,這樣妳聽清楚了嗎?!」 丟下一句話,他遽然衝出書齋。 「相公!」她蒼白著臉,邁著小腳追出去。「等等我──」 任憑她在後頭追喊,但亟欲離得她遠遠的高大身影卻不曾停下腳步。 夜很深,露水沾濕了一地,陰暗闃黑的深院小徑裡,她跺著小碎步急追,像是想追逐十年來最後一點僅存的微薄希望。 他那幾乎融入黑暗中的模糊背影看起來彷彿伸手可及,卻又遙遠得像是一輩子也追不上。寒沁入心的露水沾濕了她的裙襬,滾燙的淚水卻模糊了她的視線,胸口的脹痛遠不及心裡的痛。 毫無防備的,她腳底一滑,整個人狠狠摔倒在地,巨大的撞擊讓她腦子空白好半晌,掙扎回過神,一抬頭黑暗中的身影早已消失無蹤。 「軺哥哥──」她忍痛爬起身,望著眼前的黑暗心碎低喃。 深夜的寒風吹得她頰上的淚水隱隱作痛,雙膝也傳來火燒般的痛楚,卻遠不及胸口幾近撕裂的疼。為了一句諾言,她等了十年,卻等來了一場心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