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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湛露    


  「那都是他的事。」雪染擰起眉,「喝掉這碗粥。」

  「公子……」侍雪低吟一聲,因為他的眼光實在冷厲得很,只好先把粥慢慢喝下。

  好不容易在他的注視下將粥全部喝淨,剛要重新開口,門外走來了一個小沙彌對雪染說:「雪公子,行歌公子有請,請您到前院說話。」

  他將侍雪手中的空碗拿過來,起身走向門口。

  「公子,有句話不得不提醒你。」侍雪匆忙說道:「對人只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

  「嗯。」他走出去,遠遠地就看到行歌坐在松柏樹下。

  還是那局棋前,手中拈著一顆黑子,眼望棋盤。

  「找我有什麼事?」雪染在他面前立定。

  「這局棋尚未完成,雪染公子可願做我的對手?」行歌仰起臉,笑容如暖陽一般。

  他的臉依然如寒霜冰冷,「我不會下棋。」

  「我原本以為雪公子的心中只有劍和雪隱城的榮譽,但直至今日我才發現,公子也是個有血有肉、有情有義的人。」行歌不由得感歎道:「世人的評價多做不得準,若是他們看到雪染公子為了自己的一個奴婢連城規都可以拋棄,不惜做違背祖宗遺訓的叛徒,大概會和我一樣為之感動吧。」

  雪染還是冷冷地看著他,對於他的讚美無動於衷。

  「世人對你的評價也做不得準嗎?」他哼了一聲。「除了下棋,沒有別的事情?」

  「雪染公子不好奇嗎?為何我會搶在你前面到達江南?為何你到哪裡,我就在哪裡出現?」行歌大方揭破侍雪留給他的謎題。「實不相瞞,這一切的確是我故意安排的。」

  雪染靜靜地看著他,聽他說下去。

  「四大公子不過是江湖人給的虛名,但是兩年前在天涯閣一見後,我對雪染公子頗有好感,很有親近之意,只可惜雪染公子一直深居雪隱城,我的踏歌山莊距離雪隱城又很遠,再加上這兩年事情有些多,所以沒辦法去雪隱城拜訪。這一次武十七魔杖重新現世,無論真假,似乎是針對雪染公子而來,不過公子心高氣傲,聽不進我的話,我只好一路尾隨,希望能助一臂之力。」

  雪染凝視著他的眼—那裡沒有任何的閃爍躲避,平靜清亮得沒有半點波紋。

  他的話,是真是假?能信多少?

  「雪公子,雪公子在不在這裡?」有個慌張的人影從外面闖入。

  兩人同時看過去,雪染的不禁滿腹疑問。他怎麼會來?

  那人衝到雪染面前,又驚喜又慌張地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大聲說:「雪公子,終於找到你了!快去救墨凝!」

  這人竟然是薛家二少爺薛硯清。

  他的話來得突然而且莫名其妙。雪染一怔,沒有甩開他的手,只是問道:「她怎麼了?」

  「剛剛幾個時辰前,有一夥黑衣人闖進薛府搶走了墨凝,說要你帶著武十七的魔杖親自去換人,對方還說,你一定知道他們是誰。」

  「竟然有如此囂張的事?」行歌陡然起身,雙眉緊鎖。「雪染公子知道對方的來歷嗎?」

  「是羅剎盟。」雪染肯定地說。但他不明白,為什麼羅剎盟要對他緊追不捨,一計不成又生一計,居然會想到去綁架薛墨凝來要挾他,他們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行歌問:「雪染公子可有計策了?是先去救人,還是先去楚丘城?」

  他有意無意地回了下頭,看向遠處的廂房,「她什麼時候可以上路?」

  行歌眼光一閃,「你的那位貼身丫鬟?她中的毒已經解了,應該再養一日就可以行動自如。」

  「明天。」他悠悠道:「我去楚丘城。」

  薛硯清激動地說:「墨凝命在旦夕,雪公子不能再拖了,一個丫鬟中了毒又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備好的快馬就在外面,只消一天一夜就可以到達楚丘城了!」

  雪染黑眸陡沉,身子微晃,掙開被他鉗制住肩膀的雙手。「你走。」一句簡短的喝令,已不屑與他多做解釋,轉身便走回那排廂房。

  行歌在薛硯清身邊柔聲安慰,「公子大可以放心,雪染公子當然不會丟下令妹不管。」

  被雪染的態度氣得火冒三丈又不便發作,他只好咬著牙說:「難道我妹妹、他的未婚妻的性命,竟然還比不上一個小丫頭嗎?」

  「每個人心中都有柔軟纖細的一處,是不容別人侵犯的。」行歌淡然地說道:「那是他的禁忌。所以,你如果不想惹怒他,就遠離那片禁地,永遠不要碰。」

  薛硯清還是不服,「若我的妹妹被那些人欺負了,折損的就是他的面子。身為一個男人,還有什麼比榮譽更重要?」

  「或許沒有,只是,如果他從未將那個人的生死看成是與自己的面子、榮譽有關的事情,那又如何?」

  行歌的聲音輕如風,帶著春天的優雅和夏天的和煦,緩緩飄來,但飄在薛硯清心頭的卻是秋天般的蕭瑟,冬天般的寒冷。

  ☆ ☆ ☆ ☆ ☆ ☆ ☆ ☆ ☆ ☆ ☆ ☆ ☆ ☆

  侍雪看著雪染去而復返,便開口問道:「公子,行歌公子他……」頓時又止住了口。今天的她似乎是太多話了。

  只見公子自顧自地打開他們帶來的換洗衣物,當著她的面將自己的外衫脫下,又重換了一件,而那件換下的衣服被他雙手一扯,竟然將其撕毀。

  「公子,那件衣服我可以洗乾淨的。」她以為是因為她的血把公子的衣服弄髒而惹得他不快。

  雪染的眉宇之間有著一層陰鬱,卻不是針對她。

  「明天我們去楚丘城。」他說。

  「是。」她看著那落在地上的殘衣,忍不住下了床將它撿起來。衣服雖然撕壞了,卻不是不能補救。

  雪染卻從她的手裡重新將衣服奪過,十指再動,完整的衣服化成無數飛舞的白蝶,已經碎得無法彌補了。

  「公子,為何……」她不解,心中更是有些惶恐。被她的血沾染到,會讓他這麼嫌惡嗎?

  「這件衣服被別人碰過,我不想再穿。」

  他告訴她的答案,終於使她惶惑的眼神安定下來。原來不是因為她……

  「雪染公子,這一次可否同行呢?」行歌倚著門,悠然笑語。

  看到他的笑容,侍雪胸口不知為何「咚」的一聲,像是被什麼東西撞到,有一種說不出的古怪。

  雪染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侍雪急忙對他使眼色,但他卻好像沒有看到。

  「羅剎盟的盟主是個十分古怪的人,雖然惡名在外,倒也不是濫殺無辜之人,我想薛三小姐應該暫時無恙,所以你不用太擔心。」

  行歌的話讓侍雪一驚,「三小姐被抓了?」

  「嗯。」他的神色倒好像一點也不憂慮焦急。

  「初舞已經先行一步去了楚丘城,如果有事會飛鴿傳書過來,我們從這裡出發,快的話,兩三日就到了。」

  他又接著說:「我先去準備馬匹,明天清晨就動身吧。」

  薛硯清站在門外問:「要不要我們去通知武林的同道一起幫忙?」

  「不用。」雪染冷冷地回道。

  行歌一笑,「有我和雪染公子聯手,薛二少爺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嗎?這事情如果知道的人越多,對三小姐反而越不利,還是隱密些比較好。」

  「好,那我先回去告訴大哥。」

  行歌看薛硯清走遠後,眼神瞥了眼滿地的碎布,無聲地笑笑,「剛剛薛二少爺說的話讓雪公子不快了吧?只是可惜了這件衣服。」他又對侍雪說道:「姑娘,你家公子真的讓人敬佩呢。」

  這話說得古怪,別有深意。她細細品味他話裡的意思,淡然點頭,「多謝行歌公子的讚美。」

  「真是個懂事又伶俐的丫頭,怪不得你家公子疼你。」

  行歌又給了她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轉而離開丟下一句話,「楚丘城那裡情況複雜,既然黑羅剎盯上了雪染公子,說不定在楚丘城也早有安排,還是請公子小心點為妙。」

  侍雪悄聲說:「公子,薛三小姐她……」

  「你怎麼樣?」雪染低頭問道:「明天能上路嗎?」

  「我好了大半,若是今天動身也不是不可以。」她的手悄悄抵在胸口,想阻擋住那裡的鬱悶。

  他似乎留意到了她的動作,「明天清晨如果不行,就再等一天。」

  「薛三小姐的事不能等的。公子,你可以今天先走,明天我去楚丘城找你。」

  雪染的臉色陡然沉了下去,「我決定的事情不會改變。」

  「是……」這一次她的聲音拖得很長,彷彿還有很多話沒有說出口。

  他看了眼一地的碎片,若有所思地自語道:「那個黑羅剎到底是想要什麼?」第一次差人來傷了侍雪,並沒有明言要他拿什麼交換;這一次倒是指明了交換的條件為武十七的魔杖,但為什麼他的心裡卻隱隱覺得事情並非如此簡單?

  「也許……他要的是公子……」侍雪猛烈地咳嗽了幾聲,臉上不由得染上一層紅暈。「他要的,是公子的劍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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