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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湛露    


  他的話似真似假,口氣也似實似虛,她皺了皺眉,「公子是在和我說笑嗎?」

  「我親自來找妳,自然不是在和妳說笑。」他收斂起笑容,「難道要我板起面孔妳才相信我說的是真心話?」

  她仍然不解,「你的意思是,讓我追隨在你的左右?」

  「妳要是開不了口和雪染公子說呢,那就我去和他說,反正他身邊伺候的丫鬟無數,雖然妳是不同的,但他也未必不肯放人,或者……」他詭異地笑,「我就和他說,是我看上妳了,妳也願意以身相許,希望他能成全。」

  侍雪被他的話弄得啼笑皆非,但又觸動了她的一個心結。如果她直接和公子提起她想出城,公子肯定不會輕易首肯,但若有初舞公子的提議做為前提,公子或許不會阻攔得太過激烈。

  初舞的眸光閃爍,「怎麼樣,侍雪?妳應該看得出來,兩年前在天涯閣我就對妳很有好感,更何況,我對妳的疼愛並不見得比雪染公子少哦……」

  說著說著,他的手已經悄悄抱住她的身體。

  被別的異性如此親近身體,侍雪卻沒有半點恐慌的感覺,只是覺得他在玩鬧並不認真。

  然而,就在此時,一根堅硬的冰稜像是射出的箭刺向初舞的眉睫,眼看就要刺中時,他抱起侍雪斜身避過,那根冰稜猝然刺到門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似乎要將門刺出一個洞。

  「雪染公子駕到,諸神避讓。」初舞還是笑咪咪的樣子。

  雪染就在四、五丈外,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到的,但是他的眸子比那根冰稜還寒冷,直勾勾地盯著兩人。

  「放開她。」他咬牙切齒地說著,似乎要將初舞給咬碎似的。

  初舞這才將抱著侍雪的手鬆開。「你的丫頭腳有傷又跑不動,你剛才用了那麼大的力氣,萬一傷到她怎麼辦?」

  「我敬你是客,所以讓你三分,希望你能自重。」雪染慢慢走近,伸手對侍雪說:「過來。」

  她的腳還沒有動,初舞又笑道:「你來得正好,我和侍雪有事要告訴你。」

  雪染的手停在那裡,眼睛只是看著她。

  侍雪的體內有無數的力量要將她推到他的手邊,但是本已癒合許多的傷口卻不知為什麼疼得厲害,雙腳一點也抬不起來。

  初舞又大膽地摟了摟她的肩膀,「我想納侍雪為妾,她也不反對,所以想等你成親之後,我就帶她離開。」

  雪染的面容立刻繃緊,似被什麼東西重擊到胸口處,連眼神都不再死寂。「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他仍然笑著說:「不妨讓侍雪告訴你好了。」還故作親暱地貼著她的耳朵說:「是不是啊?」

  侍雪只覺得似有兩根冰冷的針,深深地扎進她的心裡。

  她輕柔地說:「公子,請到我房裡來,我有話想和你說。」

  雪染的肩膀似乎抖動了一下,抬起的手臂緩緩放下,獨自走進房門。

  侍雪又轉向初舞道:「公子還是先請回吧,喜慶之時,不要再惹我家公子生氣了。」

  「我等妳的佳音。」初舞朝她眨了眨眼。

  她呆呆地看著房內雪染的背影。這段距離好近又好遠,她知道這就是她所等待的那個時刻,她不能退縮,卻又舉步維艱。

  雪染盯著她遲緩的腳步,並沒有看她一眼,更沒有伸手相扶,他故意讓她疼,這是為了警告也是為了懲罰。

  過了許久,他才以一個聽似平和的聲音說:「他胡鬧,妳居然也跟著他鬧。」

  侍雪扶著門沒有坐下,讓自己的後背緊貼著旁邊冰冷的牆壁,身心充滿了寒意。

  「初舞公子並不是胡鬧,他已和我說清楚了,當年在天涯閣相識之後,他便對我很有好感,所以想讓我去陪伴他,只不過公子的大婚還沒有結束,這件事我本不想這麼早就和公子提起……」

  「住口!」他陡然捏碎了手邊的一個杯子。

  侍雪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在公子的雙眸中沉浸著的不再是冰,而是火,熊熊燃燒的烈火!

  「妳要去陪他?妳要離開我去陪他?」那張從未輕易動容的俊美面龐已漸漸扭曲,「妳記不記得妳答應過我什麼?答應過我父親什麼?」

  白影一閃,他站在她的面前,緊貼著她的身體,捏住她的雙臂。

  「一生一世!妳出口的承諾,竟然可以隨便轉送給別人嗎?」

  她的眸子中也不再是平靜的湖水,盈盈閃爍著的是滿腔的惆悵和深深的絕望。

  「我沒有忘記,公子,我說過我的心意不曾改變,但是……公子,對不起,我必須離開雪隱城。」

  「為什麼?」

  一滴淚,無聲無息地滑落,十二年裡她第一次流淚,不是為了幸福,而是為了離別。

  「因為,公子是我的今生,但我不是公子的今世。」

  他的手指竟微微顫抖著,眸中的火焰似被冰冷的雨突然澆熄。「妳這是在怪我,怪我沒有向妳做出同樣的承諾,是嗎?」

  她慘笑著搖搖頭,「公子是我的神、我的命,我只是一個奴婢,有什麼資格和權利要求公子為我承諾?其實,也毋需承諾,因為……這是天意,從老城主把我帶到公子面前時,就早已決定的天意。」

  「妳這話是什麼意思?」他追究著她話語背後的含意。他知道她藏了很多秘密沒有告訴他,他原本不想問,因為他深信她所隱藏起來的秘密,絕無傷害他的惡意,但是,秘密也許早已將她傷得很深很深?

  侍雪深深地喘息,每一次的呼吸都能夠汲取到公子的氣息,還是那樣清冷的梅香啊,和十二年前初見他時一樣。

  「公子大概不知道,我的出身來歷到底是什麼吧?公子從來沒問過,因此我也從來沒說過。」

  雪染蹙了蹙眉,「那又怎樣?」他從沒想過這個問題,父親沒有說,而他一直認為當年她年紀還小,也許早已忘記了自己的過去。他只知道她是和他相伴十二年的侍雪,過去有什麼重要?

  「我來自攬月山莊,我的父親是攬月山莊的莊主,我的母親在我兩歲時就已過世,我和父親在山莊中度過了幾年平靜又安寧的日子。」

  她靜靜地說,他也靜靜地聽,彼此都有種感覺,這份平靜背後所醞釀著的,將是不再平靜的風暴。

  「五歲那年,伯父不知從哪帶回武十七的魔杖,引來江湖人士搶奪,殺了我的父親,燒燬我的家園,我所有的親人都慘遭殺害,後來的故事,公子就都知道了。」

  雪染問:「妳要和初舞走,是為了當年這件事?」

  「初舞公子的誠意的確打動了我,而且,我也是剛剛才得知當年到底是誰殺害了找父親。在得知這個秘密之後,我不可能無動於衷,是不是?如果公子是我,你該如何?」

  侍雪直勾勾地望著他,等待他的回答。

  「我會……」他幽幽地想了很久,「我會忘記這件事。」

  一瞬間她愣住。「為什麼?」

  「那麼久遠的事情,既然已經過去,為何還要勉強自己重新面對?」他淡冷地說:「我不喜歡無窮無盡的復仇,也不想成為別人仇恨的對象。」

  她的心,泫然欲泣。她瞭解公子,他並非嗜血好戰的江湖人,能做出這種選擇只是因為天性使然。但是,她卻不能表露出一絲一毫的附議,因為這是她離開他的重要籌碼。

  「公子是寬宏大量的人,可我不是,我無法面對殺父的血案,明知道兇手是誰還能強顏歡笑,而那個兇手對我有大恩,我不能報仇,也不能報答,請公子體恤我的心情,別再逼我。」

  雪染終於找到她話裡的重點,「妳是說,這個兇手與我有關?」

  她輕輕地點頭,「若我說,那個人當年殺害我父親所使用的劍法是雪隱七式,公子可明白了?」

  他的眉峰糾結,「妳記得?」

  侍雪拿出那個鐵牌,「這件東西,公子應該能看明白。」

  雪染只瞥了一眼立刻就懂了。他雪家的劍法,清晰地刻在鐵牌上。

  「這枚鐵牌是我父親隨身之物,現在,公子也應該明白我的心情了,我感念老城主對我的養育之恩,但是,我無法再這樣視若無睹地面對公子,讓父親的亡靈在深夜中一遍又一遍地詛咒著我,就好像……」她的臉色慘白,「一個有罪的人被判了刮骨之刑,不能一次死個痛快,只能在有生之年的每一日,每一個時候,慢慢地承受那份痛苦。

  「公子對我也是有關懷之情的,一定不忍見我這樣痛苦地度過後半生,對不對?」

  他不由得為她眼中激烈的痛楚而震撼,即使他對仇恨有他的一番理解,但他的確不能勉強所有人都與他持同樣的觀點。

  當侍雪說出這樣的話後,他更無力去勉強。

  「該怎樣才能讓妳解脫?」他直直地看進她的眼,像要看進她靈魂深處,「砍我一刀可以讓妳釋懷嗎?」

  「公子……」她輕顫著,「你知道我不可能做這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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