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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頁 祁歡 「我馬上來接你。」方宣其在電話那頭精神奕奕地說著,清晨五點,是看日出的好時機。 「喔!」季倫依勉強撐起惺忪睡眼,四點五十分的morning call,十分鐘換裝梳洗兼趕到堤防看日出,這傢伙時間未免也拿捏得太精準了吧! 五分鐘後,方宣其準時出現在李家門前,一把抓住季倫依往腳踏車後座放去。腳一使勁,往黎明前的黑暗加速前進。 「抓好喔!」逐漸加速中,方宣其仍不忘叮嚀後座的「搖頭娃娃」,她竟然又快睡著了。 「嗯!」季倫依發出無意義的囈語。雙手卻恁著潛意識緊緊揪住他的衣角。 五時整,兩人準時到達。 「到啦?」季倫依揉揉眼、伸伸懶腰,大大吸一口清晨的新鮮空氣。 「別吸了,再不上去就錯過了。」方宣其催促著她登上階梯,居高臨下看日出最美了。 晨曦從雲霧裡灑出金光,將明未明的蒼穹清晰可見那道道穿透雲層的光束,火球的頂端忽爾乍現。 「出來了,出來了!」季倫依開心地蹦跳著。「第一次當叫太陽起床的人,感覺還不賴。」 「真想不到你住在這兒也有一陣子了,竟沒有看過日出。」方宣其噴噴出聲。 看日出?這對一個嗜睡如命的人來說,恐怕是最最不可能做的事,要不是這次考試輸給他,她也不會被逼來看日出。 不過,也不錯,日出挺美的。 方宣其、季倫依,兩家距離不到一百公尺,他是季倫依國小畢業搬來外公家後最聊得來的朋友,對一個都市來的孩子而言,在人生地不熟、語言又難通的環境中,方宣其是季倫依心中的溫暖依靠。 那一天,很平常的、很無聊的、很枯燥的、準備期未考的下午,季倫依收到一張字跡娟秀的紙條,瞄一眼就知道是那位「隔壁的」寫的。 我們來比賽,如果我考得比你好,你陪我看日出,如果你考得比我好,任君處置。 「任君處置?」季倫依在心中開始盤算百種處置他的方式,好似她贏定了。 百秒之內回覆了那張紙條-- 等著接受我超過百種的「酷刑」吧! 呵呵呵! 方宣其瞄了季倫依一眼,這妮子的殺氣竟然可以傳到紙條上,不過誰輸誰贏還不知道呢! 結果揭曉,方宣其險勝一分。 季倫依不甘心地拿起他的考卷東挑西揀。「一定可以找出一個錯字。」此刻的她代替老師「明察秋毫」。 但事與願違,若要論寫錯字,方宣其恐怕是全班最不可能的,不僅字跡工整,連標點符號都跟刻書的一樣,李倫依洩氣地不發一語。 這個怪物竟然考滿分,當初她還以為自己贏定了呢!她憤憤不平地在心中嘀咕著。 所以嘍! 季倫依生平難得起了個大早--看日出。 只因為,她比輸了。 下次她一定要扳回一城。季倫依在心中咬牙切齒地下了挑戰。 *** 國中畢業典禮結束後,高中聯考很快地來臨了。 夏季的酷熱不留情地在每位考生身上滲出豆大的汗珠。台灣的聯考制度不僅是考生們重大的心裡負擔,選在盛夏七月考試更是要人命,冒著中暑的危險、還要拚命搜羅腦中資料庫,深怕一個閃神,就被太陽光給吸蝕殆盡,只剩燒灼後的殘渣餘燼。 到底是誰規定在七月考試的?季倫依在心中嘀嘀咕咕地抱怨著。那時的她還不知道,多年後,惱人的高中聯考和大學聯考都將廢除,所有的考生反而更戰戰兢兢,不敢疏忽任何一次大考、小考及平時表現,相較於聯考制度更讓人不知所措。 此時的季倫依還大刺刺地批評著。「真是太不人道了。」 聯考座位采梅花座,四周都是其他學校的學生,方宣其被分配在第一排第一個位子,而季論依則在最後一排最後一個位子,彷彿一天涯一海角。 季倫依看著埋頭苦寫的方宣其。這次不能再輸他了,她記得上回期末考的奇恥大辱。 季倫依埋進聯考試卷裡,就暫時忘記外面三十七度的惱人氣溫吧! *** 令人期待又緊張的聯考放榜日,一個個緊接而來,繼高中之後,五專也放榜了。 「喂!你決定了嗎?」季倫依舔著牛奶冰棒,與方宣其肩並肩地蹲踞在堤防邊,好像一隻小青蛙。 「嗯!」方宣其堅毅地大力點頭。「我決定了。上高中。」 「可是你考上北五專的第一志願耶!雖然高中也是第一志願,但台北工專一畢業就有『頭路』等著你,為什麼要選擇高中呢?而且還要再考一次大學聯考,想到就沒力。」季倫依將最後一口冰棒塞進口中,沁涼直達心底。 「我不怕考試。」考試對他來說並不困難。 「隨便你,如果我考得上的話,我就會選五專,你是人在福中不知福。」但季倫依並不知道。正是因為她沒有考上,方宣其才會放棄的,他要和她一起上高中,然後一同考上大學。 「不過,不管你是決定上高中還是五專,有一件事是可以確定的。」季倫依突然起身,用手背抹淨唇邊的霜淇淋,雙手環抱胸前,佯裝滿臉正經地道。 方宣其抬起頭來,仰視著季大小姐。「什麼事?」 「就是我們不用再同班了。」季倫依眨眨頑皮的水亮大眼,黑白分明的瞳眸骨碌碌地轉動著。 「你想跟我同班也行,有本事進一中就沒問題。」方宣其攤攤手,一副有何不可的模樣。 「臭美,我對於分道揚鑣這件事,可是開心得連續三夜睡得超好,安穩極了。」她嫌惡地努努嘴。 「是嗎?」方宣其俊逸的臉刷地垮下。 季倫依見苗頭不對,難不成這傢伙捨不得她?! 「難道你……」連一點玩笑都不能開! 「其實我比你更高興!」刻意誇張的朗朗笑聲上達天際,還差點震破身旁季倫依毫無預警下被駭到的耳膜。 「嚇人呀!連死人都會被你吵醒。」季倫依用雙掌摀住耳朵。「你也表現得太高興了吧!」 季倫依被反將一軍。 「足以放鞭炮大肆慶祝。」方宣其不顧身旁已煙硝味四起,隨時可能將他炸得體無完膚,他不怕死的繼續撩撥。 「恰好,我也是。」季倫依氣沖沖地步下階梯,跨上腳踏車,揚長離去之前,還不忘免費附贈一記特大號鬼臉。 「生氣會變醜喔!」方宣其對著季倫依大喊著。 「要你管。」我醜不醜關你什麼事! 「我就是要管你。」 「你又不是我媽,我才不給你管哩!」小妮子像火車頭般,氣呼呼地穿過風中,隨風翻飛的烏絲閃耀著夕霞金光。 方宣其看著他可愛的季倫依,抿起優美的弧線,笑了。 就這樣,陌生的、新鮮的、繁重的高中生活就此展開。 *** 嚴以律己、竣以待人的女校,是出了名的boring,上高中後,兩年多來,季倫依高中生活最大的樂趣莫過於接到方宣其的來信,兩人互訴高中生活的點點滴滴,有趣的、無聊的、八卦的。感覺的、不著邊際的、無關緊要的、言不及義的,想到什麼就寫什麼。 「你看……」季倫依拿著剛寄來熱騰騰的信件,向一旁的室友大刺刺炫耀著。 「是是是,有情書了不起。」室友瞥了季倫依一眼,順便給她一顆烏雞白鳳丸,竟然明目張膽地在她面前挑釁,難道她不知道姑娘她剛剛和boy friend大吵一架,此時此刻聽到任何有關男生的事,都會抓狂,標準的「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才不是情書哩!」季倫依反駁。 室友定睛一看,說得也是,男生的字通常不會那麼工整。不過既然不是,她季大小姐在興奮什麼。 「收到女性朋友寫來的信,也可以令你高興一整天,真是單細胞動物。」 「他是男的,怎樣?字很好看吧!我還沒看過哪個男生字寫得比他好看的。」季倫依得意洋洋地展示著。 「真的?」室友拿著信封仔細瞧,五百度的近視眼鏡推上又推下。「的確是很漂亮,不過又不是男朋友的信,不值得大驚小怪。」 「怎麼?吵架啦!」季倫依總算嗅到一點點端倪。 「對呀!那個王八烏龜蛋……」室友一打開話匣子,季倫依只好奉陪到底,誰教她哪壺不開提哪壺,只好一路陪罵下去。 足足一個小時,季倫依的耳朵差點流出油來。聽完之後,她只確定一件事,那就是千萬別招惹這位「感情豐富、用詞也豐富」的朋友,罵人的詞句竟沒有一句重複,她不禁想大喊--喔!JaCk真是太神奇了。 總算清靜下來,季倫依打開方宣其的信細細品嚐。 喂!你好嗎? 我,普普統統啦!只是不太想讀書,大部分的時間都用來「憂國憂民」,真希望社會不要這麼混亂,多一點祥和之氣。 喔!對了,上回你說你媽媽也要和你爸一起去大陸經商,決定了嗎?可是你妹妹年紀這麼小,你父母怎麼忍心讓她一個人在家,你和弟弟都住在宿舍,要你們回去照顧是不可能的吧!不過我也覺得台灣的經濟的確是有走下坡的趨勢,向海外發展只是遲早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