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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姬小苔    


  當然,這種追求,是在普湄湄嚴密的控制下的,除非是極出眾、百中挑一的人選,否則是很難有成功的機會。

  想想心裡自然有數,她擺出的是更驕傲的臉色以之來對抗這些無趣到極點的安排。

  她恨著林其平,但,她畢竟愛過。

  無論怎樣的愛,也都是另一種愛。

  他曾使她在校園中丟臉,而潛意識中不願承認的,卻是少女都會有的虛榮和感動。

  卡地亞不間斷的來信,開始變成她唯一的安慰。雖然她並不回信,她覺得他是遙遠的另一個夢。

  只是一首很美麗的歌罷了。

  可以好好聽,但不見得非要開口去唱的歌。

  她在樹下讀他的來信,在有月亮的晚上想著巴黎,想著凱旋門曾為她亮過的輝煌。

  林立把小老虎發瘋地打跑以後,在家裡等了他兩天,足足的兩天。

  無限的沮喪,無限的煩躁。

  但誰讓他生了個畜生般的兒子?這是命,是緣,也是孽。他一輩子沒幹過壞事,沒害過人,上天卻給他如此的懲罰。

  短短兩天,他老了兩年。

  但小老虎卻沒有回來。

  林立等到第三天,才回去上班。他不能再請假了,雖然只是看鐵柵的工作,但他依然不可怠慢職守。

  林立回去上班的事,還是徐宛悌來告訴林其平的,他正和幾個哥兒們坐在草屋中喝酒,一聽到消息,就迫不及待地起身要回家。

  「回去?」徐宛悌攔住了他,「你回去幹嘛?急著見尋想想?別做夢了!」

  但他一把將她推開,順著小路狂奔回去,是的!他要見想想,要跟她道歉,跟她說對不起。

  「想想!想想!」他爬上了老茄冬樹。

  有一個人出來了,不是想想,他的心一涼。

  「小老虎!」是態度很不客氣的左嫂,「我們家小姐帶著想想走了,小姐吩咐請你以後死掉這條心,不要再隨便擾亂安寧,否則我們會召警的,希望你知道自愛!」

  「她們——到哪兒去了?」他只覺得一陣天昏地暗,但仍緊緊抓住樹身,不死心地問著。

  「我是下人,怎麼會知道?你走吧!再在那兒嚷嚷,我們就不客氣了!」她輕蔑地說完,掉頭就走。

  他一時頭痛欲裂,剛喝下去的酒精在體內迅速地燃燒著,一心只想撲下去,問個明白,可是這時有個自樹下傳來的聲音阻止了他。

  「你是不是還要等人罵你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不自量力,才肯甘心?」叉著腰站在那兒,是徐宛悌!她什麼時候跟來的?

  「你——」

  「別把火發在我身上!」徐宛悌嘲笑似地看著他,「下來吧!上面並沒有什麼風景好看!」

  「你為什麼老跟著我?」那股騰騰的殺氣又湧了上來,像是火焰一樣染紅了眼眶。

  「因為我喜歡你!」她輕輕地說。

  喜歡?你也懂得什麼叫喜歡?他蔑視地冷笑著,大步走回屋裡。

  客廳的桌上有一瓶酒,是林立喝的,他毫不猶豫地頂掉蓋子往喉嚨裡灌。這陣子,他已經習慣於這種辛辣的滋味,酒——可以忘愁,可以忘憂,誰說酒不好?

  想想恨他?看不起他?他又自卑又惱怒地想。當然,他不過是個小混混,沒有學校讀,沒有書念,出身又差,怎麼比得上她那群高貴的朋友,呸!他如喝白開水似地喝著。

  徐宛悌不阻止他,她心裡正盤算著什麼,沒人曉得,但她的眼中有種狡猾的光芒在流動。

  「你還留在這兒幹嘛?滾!給我滾!」他的雙眼通紅,滿身酒氣。

  徐宛悌一聲不響地掉頭就走。

  他喝著喝著,把半瓶酒喝得一滴不剩。

  「沒有了!」他把瓶口朝下,倒了倒,然後,忿怒地把酒瓶往牆角一砸,瓶應聲而破。

  他從沒喝過這麼多酒,醉的感覺慢慢地湧上來,那種感覺使他飄飄然十分舒服,但視線漸漸模糊了。他使勁敲著腦袋,咦!奇怪!他沒有真的喝醉吧!但為什麼不僅看不清楚也不能思想了呢?

  有一個人影像飄似的由門口晃了進來。是想想嗎?他用手頂開逐漸合上的眼皮,竭力的注視著,啊!是想想!是她!

  他搖搖晃晃地自椅上站了起來,張開雙手,「想想,想想……」

  想想真的被他一把摟在懷裡,而且十分乖順地一動也不動。那樣的溫柔呵!他的心又激動了起來。

  「想想,我不許你走,不放你再離開……」他叫著,又痛苦又專制地狠狠摟緊她。

  「好!我不走!絕對不再走!」徐宛悌開始解開他的第一顆扣子,動作是那麼的熟練,等這一刻,她已經等得很久了。

  「答應我!讓我帶你走!遠遠離開這裡,我們到一個能容納我們的地方去!」他口齒不清地打著酒嗝,「我一定不會讓你捱餓受凍的!」

  「嗯!」

  有股奇怪的慾望往上衝,來勢是那麼猛那麼急,他不再猶豫了,原始的本能使他知道該怎麼做……

  這是一種戰爭嗎?

  小老虎在戰爭後的疑惑中,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徐宛悌披了件外衣坐了起來,燃起一根煙。

  從此在他們之間,展開的將是另一種新的關係,也許是暖味的,但也沒有什麼能再替他大力洗脫,還原為起初的清白。

  他是這樣的英俊,可也是如此的愚蠢!

  她又愛戀又不屑地看著陷於熟睡中的林其平。

  有個人影闖了進來,是曾浩。

  「你——」她吃了一驚。

  「我還是來晚了!」曾浩看著週遭凌亂的一切。

  「少裝了!」她冷冷地一笑,噴出一口濃煙,「別以為我沒看見你,你是從頭到尾都鬼鬼祟祟地躲在那兒偷看,對不對?」

  曾浩被掀了底牌,臉掛不住的一陣紅又一陣白。

  「難為情?我都不害羞你臊什麼?別忘了,這是我們的約定,算你聰明,沒有破壞我們的協議。」

  「他不會娶你的!」他咬住牙。

  「娶?哈哈!你在說笑話?」她大笑,笑得嗆出了眼淚,「表哥,你沒有發高燒吧!」

  「我真不明白你!」他歎了口氣,看著呼呼大睡的小老虎,他很慚愧,因為他出賣了好友。

  「你不明白的事多著呢!」她笑,笑得一臉的青紫跟著張牙舞爪。

  「你既然達到了目的,為什麼——」

  「表哥,虧你從小就認識我,只可惜你是個白癡,是個天字第一號的大傻瓜!這就是我的目的?我會為跟他睡一覺花這麼大的心血?」

  曾浩不願再跟她說下去,他覺得齷齪,覺得噁心,覺得骯髒。

  「你到哪裡去?」

  「趁我沒有吐出來之前,去呼吸一下乾淨的空氣!」

  「你滾吧!我現在心情不錯,不會同你計較的。」她的笑聲尖銳而剌耳。

  愛情——本就是一場夢吧!

  只可惜這個夢跟她離得已經太遠。

  想想坐在一個花鞦韆上默默地想著。這裡是普湄湄的老友——友生化學公司張董事長的花園。正在舉行上流人士的

  茶會!她厭惡那些一臉假笑滿嘴假話的紳士淑女,就一個有躲到唯一還算清靜的角落中。

  鞦韆微微地蕩起來,她偏頭一望,一個男孩子正扶著爬滿人造花的鞦韆,輕輕地推著。

  她眉頭一皺,從鞦韆上跳了下來。

  「對不起,我得罪你了嗎?」那個模樣很正派的男孩趕緊放手。

  想想瞧了他一眼,沒作聲,她向來不習慣跟陌生男孩隨意攀談。

  「原來你們躲在這兒啊?」一個穿著大紅外套,全身鑲金掛玉的胖婦人笑吟吟地向他們走過來,「還不認識吧?來!想想,我給我們介紹,這是你張伯伯的外甥——秦子玉,剛從美國回來的哈佛大學高材生。」

  「你好!」想想只得勉強地打個招呼。

  秦子玉是個不論長相、氣質都很體面的男孩子,約莫二十六七歲,看起來很溫文爾雅,是很容易令女孩子傾心一那一型。

  「子玉,想想是客人,好好幫我招呼,別怠慢人家,知道嗎?」

  「是的,舅媽,您去忙吧!我在這兒陪想想小姐。」

  張伯母像花蝴蝶似地又飄走了,連背影看起來都很得意的樣子。

  「想想小姐,還在唸書嗎?」秦子玉找話搭訕。

  「沒有。」

  「想想小姐——」

  「對不起,秦先生,我現在心情不好,我們過一會兒再談,好嗎?」她實在不願和他單獨相處。

  「好!」秦子玉起初一愣,進而極有禮貌,不卑不亢地走了。

  他走路的姿勢很好看,很文雅,不像是自美國留學回來的,倒像是受到歐洲古風的薰陶……想想垂下眼瞼,想起了卡地亞也想起了小老虎……

  卡地亞走路的樣子,跟他的為人一樣,帶一點浪漫,但並不失莊重,而小老虎就完全不同,他標準的來如風,去如風的小老虎姿勢……

  他——現在在做什麼?想想的心亂了,亂成一團;她多麼想知道他的消息啊!雖然他是那麼可惡的東西!他好嗎?他好嗎?

  她苦惱地把臉放進了手心。

  「想想——」是普湄湄,她半責備地走過來說,「為什麼一個人躲在這裡?你不怕別人批評你的高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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