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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黃蓉    


  「原來你們不是因為情投意合才成親的?」這樣的婚姻太冒險了。

  「那是你們的江湖中人才時興的玩意見。咱們尋常百姓,誰不是依父母之命,媒釣之言?」瞧她說話的神色,頗有幾分感慨。

  楚綾絹長大成人之後,再也沒見過「父母」這兩種人類,所以她體會不出被人代為決定終身大事,是如何的委屈和無奈。倒是霍元樵苦苦計誘兼逼迫她拜天地的過程,至今記憶猶新。

  「所幸你與我那義兄並無深厚的感情,否則你豈不是難過極了?」楚綾絹眼見天快亮了,霍元樵卻仍不見蹤影,心中隱隱透著不安。心想,反正無心睡覺,不如也開始動手為自己易容。

  「還不是照樣難過。」柳衣蝶新奇地望著楚綾絹描眉擦粉,發揮她妙手生花的技能。「我現在必須以未亡人的身份去替你義兄守節,你不曉得那有多苦。」

  「怕苦就不要守了嘛,再嫁一個也就是了。」她忘了宋朝是專門打造「貞節牌坊」的年代。

  「嫁給誰?誰敢要我?」她大大地歎了一口氣,把半盒的水粉,全吹到楚綾絹臉上,害得她霎時變成白無常。

  「麻煩你別在這兒礙手礙腳好嗎?」糟糕!又要重新勾勒一遍了。「若是你真的耐不住,改明兒個我幫你『偷』個丈夫也就是了。」

  「就像你偷秦翠如的丈夫一樣?」

  「嘿!說話客氣點,我沒偷他,是他———」

  「被你霸佔去了?」表面看起來,應該是這樣沒錯。

  「不是!是他設計騙我,害我上當的。」楚綾絹禁不住暗呼冤枉。

  「上這種當一定很開心喔?」柳衣蝶問得好曖昧,她八成是想嫁人想瘋了。

  「你什麼意思?」楚綾絹放下手中的眉筆,轉身欺向柳衣蝶。「你是不是在暗示,我是故意上當,存心中計的?」

  「這……」柳衣蝶挑眉毛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好啊!我好心救你,你還污蔑我。」楚綾絹很久沒找人打架了,這下非得好好活動活動筋骨不可。

  「哪有?」柳衣蝶回身想逃,卻讓楚綾絹擒住小蠻腰,壓往床沿,準備動用私刑。「我只是按常理推斯,依人性分析———」

  「還說———」

  「砰!」一聲巨響,房門被重重踢開。

  「霍郎?!」楚綾絹低呼著。

  霍元樵還來不及回答,即反身將房門閂上。

  「怎麼回事?你上哪兒去了?」楚綾絹鬆開柳衣蝶,移步到他身旁,連問道:「後頭有人追你?為什麼?」

  「先別問,咱們———」霍元樵見床頭上坐著女扮男妝的柳衣蝶,登時勃然大怒。「你們……」不假細想,用力抓住楚綾絹的臂膀,眼睛瞪得都快蹦出來了。「你做了對不起我的事?」

  「沒有啊!怎樣對不起你?」她不曉得霍元樵何以發那麼大的火。

  「讓我親眼撞見,你還敢強辯?」

  天!楚綾絹從沒見他那麼痛苦,那麼衝動過。

  「我說了,我沒有。你放手,我的臂膀快讓你扭斷了。」

  霍元樵怔忡地,淒楚地凝視著她好一會兒,才癱瘓似地放開雙手,朝後跌了幾步。「我終究是看錯了你。」

  「什麼話?」楚綾絹氣炸了,「後悔娶我是不是?簡單,我現在馬上就走,從今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咱們———恩斷義絕。」

  「慢著。」關鍵人物總算出面說話了。「你們兩個真是糊塗蟲,事情沒搞清楚前就忙著苛責對方、說重話。」柳衣蝶回首向楚綾絹,「快告訴你家相公,我是花木蘭來投胎的。」

  「啊?」楚綾絹的腦袋瓜子又得了暫時性阻塞,「真的嗎?誰告訴你的?」說不定那個人也可以告訴她,她為什麼會「跌」到宋朝來。

  「楚綾絹,花名秦翠如。」柳衣蝶就不信他真的那麼遲頓。

  「怎麼會?」楚綾絹一問,這才恍然大悟,慌忙回眸娣向霍元樵。

  霍元樵比她聰明一滴滴,柳衣蝶才開口,他便已猜出內情,現在正低著頭努力懺悔。

  這下子輪到楚綾絹發火了。

  可惜她升格當家庭主婦時間尚短,還沒揣摸出潑婦罵街、河東獅子吼……等看家本領,因此必須仔細琢磨琢磨,才能篤得「切中要害」。

  「砰砰砰!」該死,門外又是誰,竟敢打斷她的思緒。

  「小姐,小姐,請開門。」是秦府的保鏢?

  「什麼事?」楚綾絹問。

  「有刺客闖人府內,相爺命令小的趕快來通知您和姑爺。」

  楚綾絹迅速瞟向霍元樵,見他神色倉皇,心知不妙,立時示意柳衣蝶趕緊躲到床上去。

  「知道了,你到別處共尋查吧,我和姑爺自含小心。」

  「可是……」那保鏢期期艾艾地,「相爺吩咐,每一個房間都必須接受搜查。」

  「好吧,你既然敢來擾我的清夢,我還怕讓你搜嗎?」楚綾絹和霍元樵極有默契地將外衣脫去,弄亂髮絲。

  懶洋洋地將房門拉開。「搜仔細點,回頭刺客跑了,可別賴到我和姑爺身上來。」她這幾句話,唯是輕描淡寫,卻全是咬牙切齒脫口而出,令人覺得渾身發毛。

  那保鏢在秦府待了有一段時間,對秦翠如的狠勁自然是耳熟能詳,因此佇立在門外,久久不敢跨進門檻。

  「快呀!」楚綾絹佯裝生氣地拉長著臉,「你不想睡覺,也要我和姑爺在這兒陪你桿一個晚上啊?」

  「呃……是,」他象徵性地朝裡頭張望一下,陪著笑臉道:「刺客不在這,小的告退了。」

  「嗯。」為免敵人疑竇,楚綾絹直等他走了好一會兒,才將房門重新合上。

  此刻,四下突然呈現一片死寂,唯有輕輕的喘息聲兀自在空氣中迴盪著。柳衣蝶自碧羅帳申探出半個頭,癡望著霍元樵和楚綾絹四目糾纏得密不可分。

  良久良久以後,楚綾絹才幽幽問道:「可以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嗎?」

  霍元樵清咳一聲,目光瞟向柳衣蝶,旋即又抿起雙唇。

  楚綾絹看出他的顧忌,「她就是我義父的兒媳婦柳衣蝶。」

  「對,」柳衣蝶急著解釋,「我不是壞人,更不會是奸細,有什麼話你們儘管說。就……就當我不存在好了。」她很有自知之明拉了一張圓凳,坐在牆角邊。

  霍元樵沉思半晌,才囁嚅地說:「我就是那名刺客。」

  「啊?!」楚綾絹和柳衣蝶同時倒抽一口涼氣,背脊緊接著發冷。

  不用問,他想刺殺的一定是秦檜。難怪他不肯答應去誘拐柳衣蝶,原來他還有這麼偉大的任務要完成。

  「結果呢?」

  「失敗了。」霍元樵漾著悲愁的眼眸,整個人彷彿在轉瞬間,急速憔悴了。

  楚綾絹則僅是淡然一笑。雖然她老是把書讀到背上去,但仍依悉記得,秦檜確實死於紹興二十五年左右,然而絕非命喪於霍元樵手中。

  「秦府戒備森嚴,高手如雲。不要說你單刀直人去刺殺他,即使再多十個、二十個跟你一樣擁有蓋世武功的人,都不見得能夠得逞。」

  「不,我不是獨自前往,還有我的副將東方佑。」

  「那……他人呢?」

  「他受了重傷,我擔心繼續留他在秦府終會被發現,因此連夜將他送了出去。」

  秦府外頭還有一條二十尺寬的護城河,他如何能背著一名身負重傷的人飛來飛去。

  「哇!」柳衣蝶衝口道:「你好厲害,那麼寬的河道,你都能飛出去。」太不公平了,這麼俊逸、又這麼出色的男人,居然讓楚綾絹捷足先登,霸住不放。

  「柳姑娘讚賞了。」霍元樵慘然一笑,「我娘早已在河道上安排了接應的人。」

  「這便是你娘脅迫你娶秦翠如的主要原因?」如此霍元樵方能順利進人秦府,趁秦家喜宴賓客雲集疏於防範之際,好去刺殺秦檜?

  可惜他沒能得手,否則她不就如願嫁了一個民族英雄。

  「你猜的一點也沒錯,這正是我娘的用意。」霍元樵極度疲憊而沮喪地握著楚綾絹的手。「對不起,我不該誤會你,我只是無法忍受……而且……」

  「我懂。」她明白那種從生死關頭逃脫出來之後,乍見心愛的人琵琶別抱的痛苦滋味。赫!他竟是如此深沉地愛著她。「我也不好,沒能及時跟你解釋清楚。」

  「不,」霍元樵用食指按住她的朱唇,輕輕擁她人懷,「原諒我,原諒我無法忍受失去你。」

  「夠了沒有?」柳衣蝶逼得眼睛不曉得往哪裡。「在一名新婚居喪的寡婦面前,做出如此慘無人道的舉動,不覺得汗顏嗎?」

  「噢,原來你還在啊。」楚綾絹羞赫地別過臉,「我還以為你早睡著了呢。」

  「哼!好個旁若無人。」柳衣蝶每說一句話,就噴出一口酸水。「我才不像你們,重色輕義。也不想想,那個東方先生不知順利逃出去了沒?即使逃了出去,待會兒天亮之後,秦家的人發現你的副將突然失蹤,難道不會起疑?你們又該如何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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