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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黃容    


   

  「少爺,你先帶劉姑娘到廂房歇息,這兒就交給我吧。」若有人試當她們的和事佬,那人肯定,鐵定,篤定是個大傻瓜。

   

  「有勞您了。」張錯太瞭解他奶奶和娘了,雖然她們天天互相攻擊,內心上卻比誰都還在乎對方。

   

  「我不用休息。」明白張錯對自己的心意後,寒曦更加不願拖累他。

   

  他是個好人,縱使落魄一時,但相信似錦前程正等著他。他沒理由,更沒義務為一個身份不明的孩子背負不名譽的重擔。

   

  寒曦尤其害怕看到他得知內情後,臉上那可能呈現的錯愕表情。她要他愛她,無論四季如何更替,年歲如何遞換,他都能像今日這樣款款深情的凝望她。唯一的辦法是離開,在他尚未發現她珠胎暗結之前,逃得遠遠的,再也不要讓他遇見。

   

  「也好,後山景致極美,我帶你去走走。」他粗大的手掌聲已握住她的小手,霸道地將她帶離大廳,邁向長廊後的假山。

   

  「坐。」把寒曦安置於爬山著籐蔓的鞦韆上,張錯矮下身子,專注地望向她的眸。「介意陪我胼手胝足開創一番新局面嗎?我會給你幸福的。」

   

  寒曦被他幾乎沒有距離的凝睇,臉頰不自覺地泛紅髮燙,心口怦顫動。

   

  她鼓足勇氣,堅決地搖搖頭。「我是個好慕虛榮,嫌貧愛富的人,我想嫁的是王公貴族,你……你配……配不上我。」

   

  張錯輕刮她的頰,「你說謊的技術並不高明。」

   

  「我才沒有,我說的都是……肺腑之言。」討厭,他可不可以不要這樣逼人家。

   

  「那這行清淚,它又算什麼?」她那略赤病容卻鮮紅欲滴的臉,是他每個午夜夢迥時繾綣縈系的,他不會再放她走,即使拚足最後一口氣,他也要留住她。

   

  「我好哭,喜歡哭不行嗎?」她拂掉他的手,另一邊臉頰又被他奪去,纏綿地捧在手心。

   

  「不行,從今天起,我不准你再掉一滴淚。」他會用畢生的力量去呵護她,務使她快樂恆久。

   

  「何必呢?我們根本是……不可能的。」聲音中已見哽咽,眼裊淚珠亂滾,明目張膽地垂落衣襟。

   

  「胡說!」只要他奶奶和娘不要再從中搗蛋,他絕對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才沒有,你不知道其實我已經……」話到喉間,硬讓她吞了回去。

   

  「已經如何?」莫非他奶奶又暗中使了手段?

   

  「已經是別人的人了啦!」掩住臉,她忍不住一路哭泣著跑向長廊。

   

  孰知,更大的難題還在前面等著她。

   

  宅院前的空地,不知何時聚集了大批人馬,將屋子四周包圍得水匯不通。

   

  老奶奶和張錯的母親正大聲的和帶頭的將領爭吵不休。

   

  「我都說了,我們是來找我妹妹和張錯的,你們怎麼就是聽不懂呢?」大漢人高馬大,嗓門粗嘎地爭得臉紅脖子粗。

   

  「廢話,先把小名報上來,再詳細跟我稟告來意為何。」老奶奶活似垂簾聽政的皇后,架式十足。

   

  「我是安邦侯的長子劉霍恭,這話我已經十幾遍了,你到底想怎麼樣麻?」若非礙於他們有求於張錯,霍恭真想一巴掌揮過去。

   

  寒曦大失色?倉惶轉身,不巧卻撞上蔡嬤嬤。

   

  「什麼事,慌慌張張的?」

   

  「他們……他們……」她不想被帶回安邦侯府,急著找地方躲起來。「你放開我,讓我走。」

   

  「不用怕,他們是你的兄長,不會傷害你的。」為平息糾紛,蔡嬤嬤決定帶寒曦出面,澄清這個誤解。

   

  「可,我不認得他們呀!」天!她的手怎麼力道如此之強?輕輕一握,她便動彈不得。

   

  「沒關係,那是你的記憶力尚未完全復原,過一陣子就好了。」蔡嬤嬤不管三七二十一,拉著她便往前院走。

   

  「不要,我不要嘛!

   

  怎麼辦?誰來救她?

   

  她死命掙扎,正好吸引霍恭的注意,他遠遠的便看清她即是他們那個任怕刁蠻,無理取鬧的妹妹。

   

  「寒曦!」他喘著大氣衝向前,「謝天謝地,我總算找到你了。」

   

  「我不是你妹妹,你認錯人了。」緊張地以袖遮面,以為這樣便可掩人耳目。

   

  「我還沒說呢,你怎麼知道寒曦是我妹妹。」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我……」笨死了,居然自露馬腳。

   

  「沒話說了?那說跟我走吧。」霍恭打著如意算盤,料想只要困住寒曦,張錯遲早會自動現身。

   

  果不其然,他話聲未落,張錯頎長壯碩的身影就昂然趕至。

   

  「放開她。」他聲音低沉,威儀十足。

   

  「沒問題,只要你答應隨我們回侯爺府,立刻和寒曦拜堂成親。」

   

  「原來是搶親來著。」老奶奶的後知後覺發現。

   

  阿寶白她一眼,嘲諷她知識淺薄。

   

  「不要,我不要嫁給他。」

   

  寒曦的叫嚷,大出眾人的意料之外。「你不是一直暗戀著張錯,怎麼?」「那,那是以前的事,我現在已經又家上別人了。」沒出息,眼淚又決堤了。

   

  「小丫頭,你是不是中了這蛇蠍女人的奇毒?」否則為何反常的胡言亂語?老奶奶故作詫異地抓住她的手腕,十分非常小心的診斷。

   

  「阿彌陀佛,原來你懷孕啦。」

   

  「沒有,我才沒有!」羞赧難當的寒曦,推開眾人飛足奔向後花園。

   

  「傻孫子,還不快追去!現在的年輕人是怎麼想的,好的不學,壞事做一籮筐,還沒成親就先……,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喲!

   

  「現在怎麼辦?」霍恭沒想到張錯外表疏狂耿介,竟然在那麼短的時間內讓他妹妹「犧牲奉獻」,一時方寸大亂,不知如何處理才好。

   

  「辦喜事嘍!」老奶奶道:「回去告訴安邦侯,我們張家雖然不頂富裕,但所有禮數絕不含糊。」

   

  「這個無所謂,簡單隆重就好,按親家母的意思……」

   

  「親家母在這兒。」阿寶很不高興老奶奶越祖代包,完全漠視她的存在。

   

  她兒子成親,關她什麼事?

   

  又一批人馬起來,呃,也不算啦,總共只有三個。

   

  「你們又是什麼人?」老奶奶先聲奪人。

   

  「晚輩鍾子錫。」

   

  「郭萬里。」

   

  「左清風。」

   

  他三人是接到張錯的飛傳書,知會他們踅迴廊峰的山林宅院。

   

  沒料到霍恭的消息比他們更靈通,竟早一步尋到這兒來。鷹犬密佈,果然有它的作用。

   

  「姓鍾的?」阿寶猛然回道,睜大杏眼望著鍾子錫,「鍾道逵和你什麼關係?」

   

  「起碼是家父。」

   

  「好啊!天堂不路你不去,地獄無門你偏闖進來。」阿寶怨聲吆喝,「錯兒,錯兒。」

   

  才進去安撫寒曦的張錯,聽見他娘呼喚,立即火速奔回。「娘。」

   

  「把姓鍾的狗雜種給我殺了。」

   

  「伯母?」鍾子錫不記得曾經得罪過她呀,為何她氣成這樣?

   

  「娘,子錫是孩兒的八拜之交。」要他手刃兄弟,是絕無可能的。

   

  「荒唐,他爹毀了咱們武館,害咱們顛沛流離,風餐露宿,這種人的兒子你豈能跟他結拜為兄弟?」禁不住一腔悲憤,阿寶眼眶泛紅。

   

  「我爹?」鍾子錫怎麼也想不到,他和張錯肝膽相照,情同手足,居然是宿世仇敵。

   

  「沒錯,就是鍾道逵,是他毀了我們辛苦建立的家業。他人呢?躲到哪裡去了?」

   

  「他……他老人定勝天一年前已經與世長辭……」

   

  「死了!」算他聰明死得快,要不然讓她遇上了可有罪好受的。

   

  「死了就算了吧。」老奶奶難能可貴地開始愛媽和平。

   

  「血海深仇,怎麼能說算就算了呢?」

   

  「不算了又能怎樣?是他爹干的關他什麼事?告訴我,你今年多大?」

   

  「二十。」

   

  「九年前他才十二歲,啥事也不懂的孩子,跟他討血債不是很可笑嗎?錯兒,你怎麼說?」

   

  「冤冤相報何時了?」他和鍾子錫出生入死,滅敵保國,此情此義永難抹滅。

   

  儘管造化弄人,讓他們面臨此等尷尬難堪的窘況,可,再大的仇恨也抹不去他們義薄雲天的情誼。

   

  他寧可選擇一笑泯恩仇,也不願與子錫割袍斷義,刀劍相向。

   

  「說得好,不愧是我張家的子孫。」老奶奶不知是真的寬宏大量,還是蓄意和阿寶做對。

   

  「老太婆!」阿寶火死了,連唯一的兒子都不支持她,反了嗎?

   

  「幹嘛?」老奶奶比她更大聲,「家裡辦喜事,正缺人手,好歹等錯兒的婚事辦完了再說。」「你。」

   

  「嘴巴別張那麼大,免得閃了舌頭。」老奶奶笑嘻嘻地拉過張錯,「快去瞧瞧你媳婦,女人麻,哄幾句就沒事了。」

   

  一場烏煙瘴氣,竟讓她三言兩語外加四兩拔千斤的給一一擺平。

   

  不,沒擺平。阿寶正努力醞釀火勢,準備將她燒成灰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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