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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黃容    


   

  劉建都的家眷全部安置在府邸後面,與前院隔著一條寬十尺左左的河流,西側才是眾將領及侍衛的住處。紅柱白牆,斗大的拱門及高聳的琉璃屋脊,戒備森嚴,任何人不准擅自出入。

   

  「謝謝你。」寒曦乖乖下馬。朝側門走出幾步,忽然回頭,語重心長地:「如果你不想這淌渾水,就盡速離去,否則……」

   

  「如何?」他冷冷望向她,黑瞳中閃著駭人星芒。

   

  「這局棋你已沒有勝算。」不管對漢皇或是侯爺而言,他都注定將是一名叛將。

   

  「未必。」恨恨地只足一蹬,馬蹄登時翻飛,轉瞬踅過河流盡頭。

   

  她目送著他的背影,直到他整個人再也看不見。

   

  露寒霜重,此時方覺渾身冰涼。

   

  ∞  ∞  ∞  ∞  ∞

   

  張錯輾轉一夜難以入睡。

   

  他在房中踱著力步,時而將佩劍抽出。劍為百刃之君,過柔則卷,過剛則折,能擁有一把好劍,是武官俠客長久的夢想。

   

  因為劍從不辜負人,無論山野較量、沙場征戰,稀世名劍總是伴隨它的主人,忠心耿耿。

   

  「他呢?」

   

  「此景此情,他該為誰效忠?」

   

  「皇上?侯爺?」

   

  西門雪沒有言明何時發動叛變,但他想,應該就在這幾日吧。

   

  心如亂絮之際,望向蒼穹,竟是一個美妙薈茫的時刻,深邃微白曙光險露,大地將醒未醒,如同人世,正處於極度隱晦曖昧的當口。

   

  繫好佩劍,他出門去了。

   

  「大哥,侯爺說有要事相商,緊急召見我等入府。」張錯的得力部屬郭萬里、左清風、鍾子錫已整裝待發。

   

  「唔。」張錯臉色凝重地吩咐:「我先進去看看有何要事,你們一干人等就守在大門外,聽我命令便是。」

   

  「是。」

   

  眾人如常服從,不疑有他。

   

  「太和門」,它是安邦侯邸的北門,侍衛軍嚴守的重地。太和門屯車班頭,原是張錯的舊名識,可今天,他們刻意地不動聲色,因他們已被西門雪暗中收買。

   

  張錯策馬臨近大門外,左首大樹上突然襲擊跳下一個人。

   

  「張將軍,不要進去。」

   

  是她。

   

  陰魂不散的女子。

   

  張錯著眉睫,淡淡掃過寒曦,「請小姐讓開,張某有要事面見侯爺。」

   

  「不,你不能進去,裡頭……」

   

  晶璨的眼瞳,一抹流光驟閃,張錯已甩開她的攔陰,固執地進入太和門。

   

  寒曦又急又氣,喃喃叨念:「你這一進去,根本是自尋死路。」

   

  尚未進得大廳,張錯的坐騎幾乎踏上一枚五寸長的鋼刺,待低頭細瞧,天!處處皆是陷阱。他硬生生止住馬,猶來不用翻身而下,四面八方已箭矢紛飛。

   

  他中計了。

   

  劉建都打算在兵變之前,先行肅清不肯合作的部眾。

   

  他,便是第一個必須除去的人。

   

  張錯全身熱血奔騰,覺悟得自己彷如枯坐在鍋爐裡,燙得頭昏目眩。哼,皇位末尊,卻先來個自相殘殺。可恥!

   

  他一一格開羽箭,眼睛驀地血絲橫布,揮起長劍,依舊氣勢如虹。

   

  「大狂徒,竟敢擅闖侯爺府,罪無可恕,給我殺。」

   

  下令的正是昨夜與他坦誠相見,要他識時務為俊傑的西門雪。

   

  人馬立刻喧騰鼓噪,將東南西北四邊圍得水洩不通。

   

  「侯爺有命,要生擒活口。」寒曦嬌叱,嫣然俏立在樓台上。

   

  張錯憤恨地瞪她,分不清來意。橫豎都有是要個鼻孔出氣的掌權者,方纔還惺惺作態。他瞧不起她,認定了她和劉建都一樣,都是不明是非。陰險狡詐的族類。

   

  「把繩子拿來。」

   

  「是,小姐。」

   

  沒有人願意拂逆這位率真可人、卻生就一副菩薩心腸的小姐。

   

  寒曦走過去,用繩子將張錯的人和劍胡亂地捆在一起。他一動也不動,只冷眼撲克她笨拙地擒拿自己,內心思緒如濤,忖度著該一掌斃了她,還是以她為要脅,待衝出城外再做打算。

   

  但莫名地,他始終末採取任何行動,只愕然地由著她攀綻繩索。

   

  西門雪將一切看在眼底。本無心殺張錯,唯一目的是讓他走,越遠越好。

   

  是英雄惜英雄?還是另有圖謀?

   

  「走吧?我爹還在後花園等你呢?」寒曦一手拉著韁繩,一手抓著張錯的袖口,疾步離去。

   

  大伙都知道,她不會騎馬,還巴巴的拉著那頭紅鬃烈馬幹什麼?

   

  當然這種笨問題沒有人會問,反正天塌下來有高位的人頂著,那麼雞婆幹嘛!

   

  到了後花園,寒曦抽出預藏的匕首,向張錯砍去。

   

  他仰首不屈,反而以更犀利的目光回瞪。

   

  良久……

   

  匕首故意架在他脖子上……然後,把他渾身上下橫七豎八的繩索統統切斷了。

   

  張錯並不意外,但不知她為何如此?

   

  「多謝小姐。」

   

  「不必了,走,我跟你出城去。」

   

  張錯此刻才注意到,她背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小小的包袱。

   

  「你與我?」希望他是聽錯了。

   

  「是呀,你以為我放了你之後,我爹會輕饒我?」

   

  她橫他一眼,見他還怔愣著,不禁火冒三丈,「怎麼想過河拆橋。」

   

  「不是,屬下並無打算……「

   

  「你真是好不婆婆媽媽。」寒曦嗔道:「我已經這麼委屈了,你還推推托托。」

   

  「小姐好意張某心領。」險境未除何以為家?

   

  張錯目前了無成家立業的打算,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待完成呢。

   

  「不准,這是命令!」寒曦打出娘胎沒有這麼丟臉過。一個嬌嬌美美的金枝玉葉,居然引誘不了一名拿來刀使劍的莽漢,這要傳出去,教她以後怎麼做人。

   

  張錯不肯買帳,硬聲自遠而近,保準是東窗事發,劉建都又派人追來了。

   

  寒曦發急了,「快走,一旦被追上,你我都有休想全身而退。」顧不了男女之嫌,用力將張錯推陳出新上馬。「我呢?」

   

  盯著伸在跟前的素白柔荑,張錯百般無奈,「好。」一用力,將她置於座前,往山後林子急馳而上。

   

  ∞  ∞  ∞  ∞  ∞

   

  現在她該如何是好?荒山野地,形單影隻的,萬一有毒蛇猛獸跑出來肆虐,她豈非求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嗄,可惡的張錯,你怎麼能夠——

   

  「山林冰涼,當心受風寒。」西門雪閒情自若地從後頭悠然來到,手中還搭著一件寒曦昨兒穿的大紅披風。

   

  「你幾時來的?我怎麼沒注意到?」只有小人才鬼鬼崇崇、偷偷摸摸的。

   

  寒曦不喜歡他這種有欠光明磊落的行徑。

   

  「小姐一心繫掛著心上人,怎會注意我這無足輕重的護衛。」西門雪塊頭奇大,一靠近身,立即隱去所有銀光,只餘一個暗影。

   

  「你別胡說八道,我哪有什麼心上人?」寒曦拎著包袱,轉身往山下走。

   

  與其在這裡跟他瞎扯淡,不如趁天色澄亮時趕緊下山,找一家客棧先行歇息,爾後再仔細琢該怎麼樣才能和張錯會合。

   

  「不承認也無所謂,橫豎也已經是個不重要的人了。」西門雪陰陰一笑,「小姐最好從今天起,將他忘得一乾二淨。」

   

  「你這是跟我講話的態度?」反了嗎?他眼裡到底還有沒有她這個主子?「西門雪言盡於此,還望小姐三思。」他有侍無恐,大搖大擺搶在寒曦之前下山。

   

  「等等,留一匹馬給我。」沒有馬兒幫忙,她恐怕走到天亮也到不了山下。

   

  「沒問題。」西門雪大力地招來十五彩繽紛名騎士,要他們讓出坐騎,讓她選。

   

  寒曦很有自知之明,她清楚憑自己那爬樹都功力欠佳的身手,絕對沒本事駕馭一匹高大野烈軍屬的駿馬。所以啦,選一匹小小瘦瘦的才是明智之舉……

   

  可,完了,它們每一匹幾乎都一樣大、一樣壯,一樣令她望塵莫及。

   

  西門雪看出她的顧慮,笑道:「小姐想上哪兒,卑職送您過去便是。」未待寒曦表示意見,他已以一拳將她托上馬鞍,並馳西進。

   

  瞧他一副沒安好心眼的樣子,倒還是個正人君子。寒曦原擔心他會乘機輕薄於她,哪曉得人家非但目不斜視,連笑也不肯多說幾句。

   

  和張錯一個德行,都是自命不凡的傢伙!

   

  「你為什麼放過他?」她單刀直入,衝著西門雪道。

   

  沒料到她會如此直接,他微怔,須臾才揚起一抹笑意,「因為他不必死。」

   

  「嚇你意思是我爹原本要置他於死地?「寒曦臉色,霎時駭然慘白。

   

  張錯是她爹座前一等一的大將,對他的寵信甚至勝過自己的兒子,怎麼會?

   

  寒曦惶惑地瞟向西門雪,心中疑團叢生。

   

  此人談笑風生,表面上似乎和任何人都有相當好的交情,可以肝膽相照;實際上卻總是隔著肚皮,不肯與人真心相見。誰也不知道他腦子裡究竟在想什麼?有何企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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