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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黃容    


  水靈確信在她晏家少得可憐的親族中,並沒有姓張的這號人物。 

  「你大概找錯人了吧?」她料理自己的三餐都很不容易了,哪還有餘力去幫什麼人的忙,何況還是個有錢人?「我是叫水靈沒錯,但我並不認識你。」 

  「不會錯的,你正是我們要找的人。」張德寶自懷中掏出一張紙,遞給她,「你看了這張借據,應該就會明白。」 

  「借據?」水靈心中立刻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預感。她很清楚自己沒跟這些人借過錢,唯一的可能就是——她那個不學無術、專門闖禍的哥哥。 

  借據上寫著:晏子韶欠張德寶五百兩銀子的賭債。日期是半個月前。 

  沒出息的東西!水靈氣得暗咒一聲。 

  「既然是他欠你們的錢,你們就該找他去,為什麼跑到襄城來找我?」 

  這人看起來還人模人樣的,居然是開賭場,做那種吃人不吐骨頭的營生。 

  「我們找遍了整個舞陽城,都找不到他的人,不得已才跑來這兒找你。」 

  其實他們注意水靈已經很久了,早在三個月前,他們從北山經過時,曾經在水靈的豆腐腦擔子前見過她,當時張德寶旋即派人打聽她的身世背景,也正因為如此,他們才知道她還有一個不上進、嗜賭如命的哥哥。 

  張德寶於是差人用計誘拐晏子韶到他開設的賭坊濫賭,繼而騙他簽下大筆借據,他好拿來脅迫水靈。 

  「所謂冤有頭、債有主。」水靈極不高興的說:「我只聽說父債子還,卻沒聽過還有『兄債妹還』的道理。」她真的沒錢,別說五百兩白銀,就是五兩她也拿不出來,這些人應該很清楚才對。 

  張德寶冷冷的笑了笑,「說的也是,你有什麼本事還得起這麼大一筆錢?」 

  「那你還來幹嘛?」明擺著讓她沒臉嘛!水靈不悅地將門掩上。 

  張德寶卻一手擋住,「只要你肯答應幫咱們一個小忙,我就可以將這五百兩賭債一筆勾銷。」 

  什麼「小忙」能值五百兩?水靈猶豫著,不知如何是好。 

  「很划算對吧?」張德寶皮笑肉不笑的睨她,「這個忙其實是輕而易舉,但……沒有你就辦不成了。」 

  水靈被他說得一臉茫然。她手無縛雞之力,針織、刺繡也不大靈光,琴棋書畫就更別提了,像她這樣一名美美的女子,恐怕只能—— 

  天!她倏地大吃一驚,他們……他們不會是要把她賣到青樓妓院去吧? 

  「休想!」她倒抽一口涼氣,凶凶的瞪著他們,「雖然我父母早逝,家裡又窮,但我終究是好人家的女兒,你們怎麼可以要我到風月場所去——」說著說著,鼻頭一酸,淚珠兒宛似斷了線的珍珠,一顆顆滑向兩頰。 

  「你誤會了,我張德寶豈是通良為娼之人。」他有些激動,不知道自已為什麼要這麼急於辯白。也許是她太美了,美得連哭都叫人怦然心動。「我們是來請你假扮一個人,一個叫巧巧的女孩。」 

  「巧巧是誰?」水靈拎起衣袖拭去淚水,情緒和緩許多。只要不是通她去賣笑,一切都好商量。 

  「是一個孤兒,她……」張德寶頓了頓,才道:「她有一個姨婆住在汝臨縣,今年七十好幾了,擁有萬貫的家財,可惜膝下無子。她死後,所有的財產將會落入這個叫巧巧的女孩手中,」他邪惡地垂下嘴角,「至少她的遺囑是這麼寫的。我要你去接近那個女孩,跟她做好朋友,等到那老太婆死了以後,你再偷龍轉鳳,取代巧巧去繼承那筆龐大的遺產。」 

  「這怎麼可以?」水靈窮歸窮,卻是很有骨氣的。她寧願安分守己的做做小生意,也不要去圖謀人家的財產。「那筆錢又不是我的,我憑什麼——」 

  「願不願意隨你,」他粗魯的打斷她的話,「我的意思只是要你繼承到遺產以後,拿出五百兩替你哥哥還債,至於剩下的……全權由你處理,你若是不要也可以還給巧巧,我不會阻止你的。」他眼光一閃,透出狡詐的神色。 

  水靈是個單純的小女子,根本沒想到他背後可能隱藏著更大的陰謀。 

  「但是……那銀子畢竟不是我的,我真那麼做,就太對不起巧巧姑娘了。」 

  「放心,她不會介意的。老太婆留下的財產起碼上萬兩,她一個女孩子家,就是三輩子也花不完,怎會跟你計較那五百兩呢?」 

  說的也是。「那等她繼承到遺產之後,我再去向她借好了。」這樣至少比較光明正大些。 

  張德寶的耐性快被他的天真無邪磨光了。 

  「人家又不認識你,幹嘛非要把錢借給你。」他放下狠話,「你去是不去?不去我就找你哥哥,一刀剁了他,叫他以命抵債。」 

  好可惡!水靈氣炸了。「你敢動用私刑,我就到官府告你。」 

  「告啊!把我惹火了,我連你一起剁。」他眼露凶光,看起來好可怖。「給你一個晚上的時間考慮,希望你罩子放亮點,得罪我——你是會倒大楣的!」說完便大搖大擺的逕自離去。 

  留下水靈悲悲慘慘的倚在門邊拭淚。 

  從小到大,她倒的楣還不夠多嗎?為什麼到現在老天爺還是不肯放過她? 

  全身像虛脫了似的,她呆立良久後才將房門關上,閂緊。桌上的燭火燒得只剩寸許長,明滅幽暗中,她拉過一張木板凳作勢欲坐下……旋踵都大叫一聲,「啊!」整個人跳上桌子,往床邊張望。 

  不知什麼時候,她屋裡闖進了一隻又黑又大的……看仔細點,那應該是一隻貓,還是……不對,貓沒那麼大只,再湊近點看……赫?﹗是豹哇,無緣無故地,這只黑豹為什麼竄到她家裡來?而且渾身上下沾滿鮮血。 

  它不會是要來吃我吧?剛剛才送走一批惡狼,現在又跑來這隻猛獸,今天她是犯了什麼沖? 

  水靈蹲在桌上考慮了很久,決定對它曉以大義。 

  「我說黑豹老大,我晏水靈與你遠日無冤、近日無仇,你實在不該三更半夜跑來嚇我,而且還賴著不走。王法明文規定,不得私闖民宅,否則是要判刑的;我念你是初犯,就先饒你這一次,你……」奇怪,它怎麼絲毫不為所動?還擺出可憐兮兮的樣子。 

  「不是我不同情你,也不是我小氣不讓你借宿一晚,實在是因為這屋子太小,床只有一張——」她不提床倒還罷了,一提到床,那黑豹竟然不請自上,老實不客氣地一躍上床,舒舒服服窩在軟墊上。「喂!你太過分了,全身髒兮兮的,怎麼可以跑到上面去呢?」水靈勃然大怒,跳下桌面,捲起袖子想跟它理論,但想想又覺不妥,還是不要以卵擊石比較好,旋即又爬上桌面,跟它怒目對峙。 

  那黑豹倒是很具靈性,被她一罵,立刻躍回地面,端著炯炯的目光,仰著臉凝向水靈,彷彿在說:既然嫌我髒,就幫我洗洗乾淨呀! 

  什麼跟什麼嘛!水靈真恨自己,居然好死不死正好體會出它的意思。 

  「你……」她心裡一急,舌頭都打結了。「你不會乘機咬我一口吧?」看它一身血漬,說不定才剛吃掉一個比她更倒霉的人呢。 

  那黑豹挪動著身子,眼神變得好柔和。天哪!它不會是在笑吧?它充其量不過是隻野獸,怎麼會學人「笑」呢? 

  水靈被它弄得快神志不清了。怎麼辦?總不能一個晚上都蹲在這兒,跟它大眼瞪小眼呀! 

  「喂,黑豹老大!」 

  它似乎不太喜歡這個稱呼,馬上把臉撇向一邊。 

  水靈蹙著秀眉,受不了它鳩佔鵲巢還耍性子。 

  「那……黑豹老爺可以吧?」她已經很委屈了,叫只黑豹做老爺,傳出去不讓人家笑掉大牙才怪。 

  豈知,它雖不撇頭,但——竟然拿屁股對著她!什麼樣子?! 

  「你太要不得了,老大也不好,老爺也不高興,難不成要我叫你相……呃,大哥?」好險,差一點衝口說出相公,那她這輩子真的不要做人了。 

  咦?!它轉過頭來了,這傢伙存心佔她便宜嘛。 

  叫它大哥不如去撞牆還比較有面子。水靈料想今晚是逃不過這隻猛獸的肆虐了,即便躲得過今晚,也避不了明兒個那些惡棍,思而想後,唯有自盡一途。 

  對,死了就一了百了了,誰都休想再來欺壓她。她轉身向右,相中牆上一塊較硬的木板,飛身躍下,一頭撞過去—— 

  木牆怎麼變得軟軟的?她猛一抬頭,登時嚇得三魂七魄全散了。是它? 

  「黑豹大……大哥,」有夠沒骨氣,死都不怕了,還怕它咬?水靈不能原諒自己,怎麼才一下子,就變得跟她哥哥一樣的沒出息。「我答應幫你把身上的血漬清洗乾淨,這樣你可不可以不要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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