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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裴意    


  青衣人幽幽逸逸地笑了,神情淡漠而蕭索,只聽他冷冷道:「我獨生於天地之間,無親無故,無朋無友,又怕什麼抄家滅門,株連九族之罪?」

  慕容含情望著他,突然感到一份無法言喻的孤獨與淒涼。此人冷酷無情,又有著傲世的容貌與深不可測的武功,但望著他的眼,不知為什麼,她只感到寂寞,一份遺世獨立卻也為世所棄的寂寞!

  一個棄世而寂寞的人,一個視金銀珠寶如無物的人,又為什麼要劫持她這個當朝公主呢?是為了威脅皇室或是豫王府?而他的意圖又是什麼?

  她低首沉思,既然猜測不出青衣人的企圖,而禁衛軍中又無一人是他對手,她只能設法保住眾人的命,「如果我和你走,你能答應我不再殺人?」

  「不行,公主,您不可以跟他走!」侍蓮阻住了慕容含情,急道。「這惡徒殺人如麻,什麼壞事都做得出來,您如果落到這惡人手上,後果不堪設想啊!」

  「如果我不和他走,就會死更多的人。」慕容含情深吸一口氣,明白這一劫是逃不過了,心中已有了最壞的打算。「就算我不和他走,又有誰能阻擋得了他?他盡可以把你們全殺了,然後擄走我啊,既是不可避免的後果,又何必繼續再送人命?」

  「不,侍蓮絕不能眼睜睜看著您毀在這惡人手裡!就算是拼著一死,侍蓮也絕不讓這惡徒碰您一根毫髮!」侍蓮嘶聲大喊,突然縱身向前抱住了青衣人,叫道;「公主,快逃啊!快上馬逃啊!」

  慕容含情大驚,顫聲道:「別做傻事,侍蓮,快放手!」

  「好一個捨命救主的小宮女,可惜卻是這般愚忠。身為奴才,就一定要為主子犧牲性命嗎?」青衣人眸中幽光一閃,低語道:「有人苦苦掙命,受盡煎熬痛楚也延不得一時半刻,而你這小宮女年紀輕輕,芳華正茂,卻如此輕賤自己性命--也罷,你既然自個兒找死,我便成全了你。」

  話聲未落,一抹銀光已劃空而過,長劍刺入侍蓮肩胛之處,侍蓮悶哼了一聲,身子軟軟癱倒在地。

  「不--」慕容含情心魂俱裂,撲到了傳蓮身上。鮮血自侍蓮肩頭噴湧而出,剎那染紅了慕容含情的雙手。

  她渾身顫抖,心中驚痛欲絕,不敢相信也不能接受這自幼便服侍自己,雖然名為貼身宮女,卻親如姐妹的侍蓮,方纔還嬌嗔俏語、活潑可人的侍蓮,竟會在這霎時之間喪失了性命!

  「接下來該輪到誰?你還想要誰死?」青衣人冷沉暗語,銀耀長劍染著妖異的紅光,鮮血在劍尖抖顫著。

  慕容含情抱著渾身是血的侍蓮,心中傷極痛極,一時間卻哭不出來。她抬起頭來瞪著青衣人,啞聲道:「侍蓮只是個弱女子啊,你為什麼要殺她?」

  青衣人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神色,卻冷峻不語。只是淡淡拭去劍上鮮血。

  「公主,您快逃!」福嬤嬤見侍蓮被殺,大驚大駭之下再也顧不得自己性命,踉踉蹌蹌地向慕容含情奔了過來,顫聲道:「這惡賊沒有人性的,您不能落在他手上啊!」

  「福嬤嬤,你別過來……」慕容含情驚喊,駭得連心跳都幾乎要停止了。她不要啊,她不要再染上福嬤嬤的血!不要和她情同母女的奶娘福嬤嬤再為了她而喪命!

  幾個禁衛軍撲向青衣人,想纏住他讓慕容含情伺機脫身。青衣人眼中幽光驟閃,飄身而退,目光瞥向驚駭欲絕、不及阻止這些忠心護衛的慕容含情。

  他可以殺了這些人,卻凝劍不殺,慕容含情知道他是在等自己的決定。她急聲大喊:「全部退下!本宮命令你們,全都不可以再輕舉妄動!」

  九公主下了命令,禁衛軍們再如何不甘心,也只得硬生生的頓住了身形。

  慕容含情含淚望著抱在一起發抖的陪嫁宮女,望著老淚縱橫的福嬤嬤,望著一個個眼露懼色,卻仍盡忠捨命,在旁伺機救援的禁衛軍,望著慘死在青衣人劍下的遍地屍首……

  全是為了她呵!這些人全是為了護送她出閣才惹來殺身之禍,而她出閣本是一樁普天同慶的喜事啊,又怎會演變成血流遍地的殺身禍事呢?

  「別傷了福嬤嬤,別再殺人了!」慕容含情強忍盈眶淚水,眸中閃過一抹決絕烈焰,心中已有了決斷。她放下侍蓮染血的身子,轉身回鳳輿抱出自己最心愛的春雷古琴,昂首道;「你要的只是我,我和你走便是了!」

  青衣人看著她,幽魅地笑了,眼中略含譏諷地瞥過她手中的春雷古琴,似在嘲笑她落難之中,命運未卜之際竟還不忘記要帶琴。他噘唇長嘯。一匹赤馬疾馳而來。他飛身上馬,伸臂捉,攬了慕容含情上馬,讓她側坐在自己身前,一振韁繩,策馬急馳而去。

  赤馬撥剌剌展開四蹄,如箭般疾衝而去。將驚呼追趕而來的禁衛軍、福嬤嬤及宮女們全拋在身後的火紅斜陽之中--

  ☆☆☆

  一彎殘月,斜掛山頭。

  達達的馬蹄聲,在荒涼的寂夜空山裡迴盪著。一襲青衣,在黑暗中幽幽晃晃,恍如暗夜魂魄,飄忽無息。

  慕容含情僵坐在青衣人身前,趕了幾個時辰的路,眼見已人了荒山,身後的青衣人卻始終沒發出一絲聲息,彷彿連吐息之間都是淡涼無溫;有時候她真不禁懷疑馬背上只有自己一人,而坐在她身後的,不過是一抹難以捉摸的魂魄。

  烏雲蔽月,夜空裡飄過一陣濕意。赤馬振鬣長嘶,極有靈性地疾奔起來,慕容含情身子一晃,不禁驚呼出擊。這一路上她始終挺直身軀,不讓自己碰觸到青衣人的身子,只靠著捉住馬頸上的鬃毛來支撐自己,可此刻赤馬突如其來的發足狂馳,讓她在毫無防備之下身子一個顛簸,眼看著就要摔下馬背。

  危急之際,一隻大手將她撈回了馬背,同時一個略帶譏諷的笑聲,淡淡涼涼拂過她耳畔。「你寧可摔斷脖子,也要護住那把沒有生命的木頭琴嗎?」

  慕容含情驚魂甫定,面色發白地緊緊抱住懷中的春雷古琴,彷彿這把琴是此刻她在世上唯一的依靠了。「如果你控制好你的馬兒,不讓它突然亂跑,我也不可能摔斷脖子。」

  青衣人低低沉沉地笑了,「你是在怪我不控韁繩?『赤火』向來極有靈性,它知道就要下大雨了,當然要找地方躲雨啊。」

  「要下大雨了?」慕容含情極是驚奇。「你怎麼知道?」

  「你沒聞到空氣裡的濕氣嗎?」青衣人淡淡嘲諷地笑。「也對,你這個自幼生長在深宮之中的尊貴公主,羽田時的天候變化,自是不及我們這些山野村夫來得透徹瞭解。」

  慕容含情聽他笑聲中始終帶著輕蔑嘲諷之意,不禁有些惱了。「你是山野村夫嗎?你也太過謙了。一般的山野村夫哪及得上你這個殺人不眨眼的冷血狂徒,如此的心狠手辣、目無法紀?」

  青衣人幽幽涼涼地笑。「是啊,我是個心狠手辣、膽皆必報的冷血狂徒,而你這個尊貴無雙的九公主此刻落在我手中,生死全由我掌握!我要你生便生,要你死便死,法紀又能奈我何?」

  赤馬突然揚蹄飛越而起,躍上了一座小山坡。慕容含情渾身一震,捉不住馬鬣,往後倒入青衣人懷中。她羞得面紅耳赤,正想掙扎著起身時,疾風般奔馳的馬速令她再度跌回了青衣人懷中。

  「不想死的話便抱緊我!」青衣人低幽如魅地在慕容含情耳畔輕語,控緊韁繩,雙腿一夾馬腹,策馬躍過了小山坡。

  慕容含情別無選擇地抱住了他的胸膛,心中怦怦狂跳:雖然兩人中間隔著春雷古琴,並不是全然的親蔫緊貼,但她畢竟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和男子這般親近。她心口輕顫,在羞澀不安中有著無助和失措,只覺完全被他的氣息給包圍住了……

  他,不但氣息淡涼無溫,連胸膛都是冰冷的,有著一種冰寒徹骨的沁涼。慕容含情微微打了個寒顫,突然聞到他身上有一股奇異清冽的微香之氣。

  那是一種如蘭似桂的草木奇香,味兒好熟悉,她似乎是在哪兒聞過的?可他一襲青衫布衣,不可能如皇親貴族般在衣服上熏香,唯一的可能便是……「你,佩戴了香囊嗎?」

  青衣人眉目驟寒,矜冷不言。策馬進了一片蔥鬱陰暗的樹林。

  林中,陰鬱幽暗,樹影幢幢,在黑夜裡顯得異常詭譎恐怖。青衣人策馬進了林中深處,只見一座荒涼古剎矗然而立。

  「今晚,咱們就在這兒過夜!」青衣人勒住赤馬,淡淡說道。

  過夜?慕容含情身子一僵,心中湧上了一股驚疑不定的恐懼感!

  在此刻,她被擄掠一事突然變得如此真實,這青衣人意圖不明,喜怒難測,他會如何對待她?他……會侵犯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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