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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何若 「副業?」我問。 非常嚴肅的回答: 「正職。」 JJJJJJJJJJJJ 隔天是週日,我在醫院陪了老爸一天,晚上博聞上完家教課,過來換班。 「換什麼班,明天還要上課,統統都回去,回去睡覺!」 「爸,我明天沒課哦。」博聞打開保溫鍋,雞絲粥的熱香四溢,我口水差點流出來。 「沒課也回去,醫院這裡不好睡,我一個人就行了。」 「爸爸,您雖然能走能動,可是右手受傷了總有些不方便,讓博聞留下啦。」 「對呀。」博聞盛起粥。 「唉,醫院實在不是什麼好地方,我不喜歡你們待在這--」 「爸!」 「好好好……陪我就陪我,你們真乖。」我一凶,老爸就聽話了,乖乖坐好吃粥,不敢再吭聲。 我滿意地交代好注意事項,脖子一仰,就見博聞交叉著手,頑皮的眼神似笑非笑地看我。 「怎麼了?」 「大姊,看你平常不濟事的樣子,想不到非常時期,還挺可靠的。」 這還用說! 「找死,我本來就很可靠!」用力槌他肩頭,我笑著離開。 經過醫院停車場時,有人喊我的名字,我停住回頭,古若愚站在離我不遠的地方;在他身邊,是上次見到的那位大美人。 她似乎正專心和他說話,聽見他喚我,微愣了下,看過來。 「啊,是上次那個溺水的女孩……」 記憶力很好,一眼就認出來。是的,我正是那個明明會游泳卻還差點淹死的笨蛋! 「她是若谷的學生。」我聽見古若愚如此解釋。 她露出微笑,走向我。 「你好,後來怎麼樣,沒事了吧?」 「沒、沒事,謝謝你。」雖然自己也是女性,但面對足以用如寶石璀璨光芒來形容的美麗女人時,同樣會看到目瞪口呆、講話結巴。 特別是她毫無驕慢之氣,甜美溫柔的聲音酥沁人心。 「沒事就好。古,那我先走了。」 「再見,開車小心。」 「好!」 真美呀,看起來自信又聰明,而且不會給人強烈的距離感,應該是個好相處的人,我喜歡這樣的女性,真希望十年後的自己也能有這樣的風情--說實話不太可能,有些事,上帝先天就不公平。 「她走遠了,你看女人也能看到脫神?」 我收回視線,不理古若愚的調侃,問他:「你的女朋友嗎?」 「麻煩你的想像力別這麼豐富,女人只要站在我旁邊都是我的女朋友?」 「只是好奇,問一下也不行?」 他搖頭。 「你的事情這麼讓人問不得?」小器!我故意回。 他竟然笑了,眼睛在夜晚昏黃的燈光映射下,閃爍晶亮。「她叫范玲杏,我嫂嫂的妹妹,也是我的學妹,是眼科部的醫師。」 醫師!這讓我對她的敬意又提升了幾分。看看古若愚,突然不太自在,我清了清喉嚨。「呃……古醫師,你下班了?」 說到「古醫師」的時候他挑起眉,玩味地瞧我。 「現在不叫先生了?」 「醫師是非常令人尊敬的身份。」 「你的意思是,現在對我有敬意了?」 我點頭。沒辦法,我還欠他一條命! 「別吧,你的敬意讓我有些恐懼,消受不起。」 要是之前他這麼說,我一定以為他在消遣我,覺得受不了。不過現在,我明白古若愚只是在跟我開玩笑--雖然他實在很不適合開玩笑。 「別客氣。」講到這,便想起自己不但欠他一條命,還欠了一聲感激。「另外……我還要謝謝你。」 「哦?」 「謝謝你從河裡救了我。還有我父親,謝謝你幫他治療。」天哪,我的語氣好誠懇! 憶及他當時渾身濕透,雷霆大怒、凶神惡煞的模樣,我到現在還會發抖。 對於我誠懇的謝意,他的回應極之簡單,只有一句-- 「你現在要回家?」 「是的。」 修長的手指推了下眼鏡,抬頭看看天色,又低頭看我。「晚了,我送你吧。」 晚?才七點多耶!我可不敢勞煩他。何況我這張臉從來也不是台灣治安犯罪率居高不下的其中原因。 「不用了,我搭公車,不然前面也有捷運站。再見!」 「等一下!」 他再度喊住我,靠近到身邊,拿出一本約手掌大小,白色封面的書籍,遞過來。 「這是?」 「你要找的,莎七比亞十四行詩集,九二年譯本。」 是的,果然就是我千尋萬找的版本,連忙珍惜地捧注。不簡單,他竟然弄到了!「很難找吧,是不是調很久?」 「沒有,在一家二手書商的倉庫裡發現的,剛走進去,一本書就掉了下來砸中我的頭,一看,正巧就是。」 「你在說笑吧?」 「真的,我的眼鏡還被砸歪了。」 我才不信會有這麼玄的事!不過古若愚換了眼鏡是事實,原來的銀色細邊換成了無框鏡片。 我手指撫著詩集封面,看看他,難免有些虧欠感。 「這樣啊,那真不好意思,費用方面我會負責--」 「我看起來也不像醫生吧?」他忽然說。 「呃?」 「你的表情是這麼告訴我,你覺得我不像開餐廳、不像開書店,也不像個醫生。」 「那你像什麼?」 他聳聳肩,臉上的嚴肅不變,自嘲的語氣卻很淘氣:「雜工。」 我噗哧笑了出來,突然覺得,這人怪得很有意思。 「我只是奇怪,你醫院的工作做得好好的,為什麼還要經營那麼多『副業』?」照理醫師應該都很忙,他也太有閒情逸致了! 「不得已。」古若愚的回答很簡單。 不得巳?我們學生打工當然是不得巳,因為沒錢,可是他--我看不出來有這必要,頭一回聽見有人開餐廳、開書店是不得已的! 「我很喜歡義大利菜,餐廳的前負責人是我的同道好友,不過他只懂吃不懂做,經營方面也不太拿手,偏偏又很有興趣,於是前年發憤圖強、越洋學藝,臨行之前將店面交給我,只要能撐到他學成歸國就行了。至於莎士比亞,是學生時代固定找書的地方,去年老闆身體出了點狀況,又到了退休的年齡,夫婦倆便答應讓澳洲的兒子接過去養老,因為捨不得開了四十年的書店從此關門,又知道我對那地方有些感情,所以低價讓渡,換個人繼續掛牌營業。」 「所以--你就多了這兩項副業?」我問。 「對。」 果然是怪人!「你那兒是資源回收再生中心嗎?」 「你的形容詞可以再絕一點。」 不敢!我含蓄地閉上嘴。 古若愚跟著我沉默,我們兩人對望著,有一種奇異的默契流轉,氣氛不再有之前的對立,反而有幾分趣意。然後他開口:「對了,還有樣東西要還你。」 「什麼?」 「把書打開。」 我翻開書頁,夾在裡面的--是顏皓的卡片。 我抬起頭,對他笑了。 ?nbsp; 『?nbsp; 省 我決定跟古若愚成為朋友。 人的第一印象難免與現實有誤差。雖然他長相不順我的眼、說話不對我的味,個性又有點詭異,而且竟然是個活到三十歲還老被女人甩掉的笨蛋……我都想跟他做朋友。 因為我明白他其實是一個好人! 好人為什麼命運如此悲慘,老被女人甩掉呢? 事情是這樣子的。 話說我們之間舊帳未清!--一本書加古若愚的眼鏡,我當然不會佔他便宜,只不過他的耳朵似乎有潔癖,聽我提起錢,一陣要死不活的沉默,半晌,才板著臉說付錢可以,三天後到書店去。 三天?幹嘛這麼麻煩,難道買書的錢就一定要在書店結帳才成?真不知道他是哪門子的原則,不過既然他堅持,我也就照辦。 可是等我到了莎士比亞,說辭卻又換了一套。 「你很閒嘛,叫你來就來,還這麼準時。」 我很閒? 「你耍人啊!什麼很閒,你以為學生下了課跟放牛吃草一樣悠哉?我可是很忙的,要讀書、要翻資料,最近還得找打工機會--」 「你想打工?」 「當然啊!」老爸傷勢無礙,已經出院,目前只需暫時在家休養生息便可。我也可以放心出去找活做了,十八歲之後除了學費,我的零用金都是自給自足,寒假賺的薪水到現在已經用剩一半,加上要付他的帳又是一筆大出血,不勤奮一點怎麼行。 古若愚說:「那好,我正缺一名晚班工讀,你過來抵債吧,抵完了債我還會付你薪水。」 就這樣,我莫名其妙得到了這份書店店員的工作。 工作時間不長,星期一至五,晚上六點到十點;工作性質也不難,點書、上書架、結帳,偶爾空閒時擦擦前門玻璃。事實上空閒時間還真不少,因為這家書店的生意並不怎麼熱鬧,老闆的經營態度肯定是關鍵,古若愚只是對書店有感情,卻根本不想靠它賺錢,除了固定來找專門書籍的學生,不會有其它生人誤闖結界。 於是我大部份時候都坐在櫃檯後面,有時看我自己的書,有時托腮發呆,有時點頭打瞌睡;如果老闆現身,我們兩人就大眼瞪小眼--大眼是他,小眼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