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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海綠 邵剛沒有說話,他一向不多話。 刑嚴淡淡一笑,一向冷肅的嘴角添了幾許柔和之意。「我是邢嚴。」真像以前的自己啊!同樣的冷酷、同樣的拒人於千里之外,眼中心裡只有仇恨,除此之外,什麼都看不見。 邵剛仍是不語,慢慢走至窗旁,一雙眼卻望向仍躺在床上的刑嚴。這男人並不簡單,能在柳青娘那女人手下做事,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輩。 刑嚴直起身來,自顧自地道:「我知道你必定已和老闆做下買賣,不管買賣內容為何,我希望你已想清楚。」 邵剛敏銳地感受到他話中的善意,終於開口回應道:「我想的一直只有一件事,只要那件事能達成,其他的我都不在乎。」這男人給他的感覺好像師父,當年師父臨終前,就是用這種語重心長的口吻,諄諄叮嚀著他關於報仇的事必須想清楚。 師父是爹的知己好友,當年血案發生,他身受重傷、奄奄一息時,是師父在火舌吞沒他之前及時趕到救下他。之後師父毫不藏私地把一身絕學盡數授予他,甚至將爹生前寄放在師父那裡的劍譜交給他,讓他修練。 他怎能忘記!那鮮明痛苦的記憶,像是盤在他身體內的毒蛇,不時地咬噬著他的心靈,而仇恨就像是毒液,流遍了他的全身,在他的血管內沸騰。 就算是十年後的今日,他依然無法忘記那一晚,那充滿鮮血、哀鳴、火焰的一夜。 那是邵剛七歲的時候,他記得那天正是他的七歲生日,爹送了一把特地為他量身打造的劍,說是要正式教他邵家獨傳的御天劍法。娘則是親手替他縫製了一襲白色的衣衫,他高興的當場穿上。 邵家是江南武林世家,雖然聲名大不如前,但前來祝賀的賓客朋友也不少,那一晚好熱鬧。爹笑得很開心,娘也在笑,兩人都說那件新衣衫穿在他身上十分好看,一切都是那麼的幸福。 夜半時分,邵剛躺在自己的房間內,身上仍捨不得換下娘替他縫製的白衫,那把劍就放在他的身旁。 那是個寧靜的夏夜,就在邵剛迷迷糊糊即將人睡時,房外突然有了動靜,明亮的火光照人他的房間,他立時睜大了眼,抓著劍翻身下床。 當邵剛衝出房門時,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邵剛見到了地獄,血腥、殘酷的地獄。 數十個覆面的黑衣人和邵家的護院武師纏鬥成一團。人的慘叫聲混著金屬砍擊人骨肉的聲音,令人心寒,讓他立時愣住了。 當那群人發現他,預備朝他撲來時,幾個武師立刻搶上前來護住他,將他帶往內院最裡頭的房間,也就是爹娘的房間。剛靠近,他瞧見了爹正和另外幾個武師浴血奮戰。 邵剛立時撲過去大喊道:「爹!您小心啊!」 邵巖的身上已負傷.他頭也不回地厲聲斥道:「快進屋裡去!」 邵剛點點頭,一進屋立即被趙雪抱人懷中,他一抬頭,正對上趙雪滿是淚水的眼。「剛兒,你沒受傷吧!」 「娘,剛兒沒事,娘呢?」 「剛兒真乖,娘也沒事。」趙雪緊緊抱住他。 「娘,外頭那些黑衣人是誰?他們殺了好多人!」 趙雪的眼中也充滿疑問。「娘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娘問你爹,你爹什麼也沒說,這些人來意不善,見人便殺,不知是不是和邵家有什麼深仇大恨?」 邵剛的心裡頭其實很害怕,但他卻故作無懼地安慰趙雪。「娘,你別怕,爹一定會將他們打退的!」 趙雪的淚水流得更急、更多。她不是不懂事的無知小兒,她知道這些黑衣人的功夫遠勝於相公和那些武師,殺進房間內只是遲早的事。 邵家,怕是給這些人滅定了! 雖然她不清楚這些黑衣人為何而來,但她相信相公一定知情,因為之前相公在衝出房間外時,曾說過一句:「雪兒,是我的錯,是我害了邵家!」 她也不知道相公到底做了什麼事,會惹來這些無情的凶神惡煞,但她是相公的妻子,假如相公真的做錯了事,那她願意和相公共赴黃泉,但剛兒呢?那些無辜的家人奴僕呢? 相公到底是犯了什麼錯?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娘,你怎麼了?」邵剛望著娘親悲傷無奈的淚顏,心中滿是不安。 趙雪回過神,趕緊以袖拭面,將淚水擦去。「娘沒事。」 邵剛皺起眉。他年歲雖小,卻也知道事情十分嚴重。他正想開口問趙雪時,邵巖滿身是血,跌跌撞撞地走了進來。 「相公!」、「爹!」趙雪和邵剛同時發出驚呼聲,搶上前去扶住他。一旁的武師和家僕則是趕緊將門窗關嚴,以木櫃和桌椅堆積在門窗前,試著阻擋住外頭的黑衣人。 邵巖倒在二人身上,二人趕緊將他扶到床上。邵巖喘氣吁吁道:「雪兒,剛兒,是我太沒用,無法保護邵家,一切,都是我的錯……我對不起邵家的列祖列宗,我對不起你們……」 趙雪忍不住又流下淚水,邵剛則是不知該如何是好,連話也說不出來,眼中也盈滿了淚。 從小到大,邵剛很少哭,就算是練功練得很辛苦時,他也不曾哭過,但今晚在這悲淒無助的氣氛下,他也哭了。 邵巖沒有流淚,流了太多的血,他的生命已幾乎到了盡頭。 屋內的燭火終於燒完,屋外則燃起了熊熊火光,想必是外頭的黑衣人見他們死守屋中,一急之下,便想放火燒死他們。 邵巖已死,趙雪卻不再流淚,她緊緊抱著邵剛,家僕武師們圍在他們身旁,每個人的臉上帶著無可奈何的絕望。 他們並不想死,卻沒有選擇的餘地。世間上的事通常都是這樣,愈不想做的事,卻也愈不得不做。 屋內悄然無聲,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死亡帶來的就是這種令人窒息的無邊寂靜。 趙雪緊緊抱著邵剛,她也沒有說話,但邵剛覺得他已明白了娘親的意思。 一家三口同赴黃泉,或許,也不算是寂寞。 在娘親的懷抱中,邵剛閉上了眼。 火舌瞬間竄進屋內,一切,即將被祝融吞滅。 ※ ※ ※ 邵剛醒來時,他仍在人間,他躺在床上,渾身綁滿了繃帶,一陣陣的刺痛讓他忍不住皺緊了眉頭。 環顧四周,這裡看來十分陌生,他掙扎著想起身一探究竟時,一個熟悉的聲音讓他停下動作。 「剛兒,你傷勢極重,目前先不要動!」一個粗礦的中年漢子急急走進房內,手上拿著瓷碗,神情緊張。 邵剛驚喜地大叫道:「秦叔叔!」秦叔叔是爹最好的朋友,武功高強,常常到家裡作客,對他很好,也會教他一些武功心法。 秦海天微笑道:「對,是秦叔叔,你放心,這裡是我為了練功所建的草蘆,沒有人知道你在這裡。」 邵剛雖是依言躺在床上,但一雙大大的眼睛專注在秦海天身上,急切地問道:「秦叔叔,我娘呢?其他人呢?」他記得爹已經死了,但娘呢?還有其他的家人呢?他們在哪裡呢? 秦海天坐到他身旁,輕輕扶起他靠壁坐好,再將瓷碗遞給他。「剛兒乖,聽我的話,先把藥喝下。」 「好,我喝。」邵剛滿心疑惑,更是不安,但在秦海天堅定的目光下,只能乖乖把藥喝完。 秦海天接過空碗,起身走至窗旁,思考了一會兒後,才緩緩長歎道:「剛兒,我認為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所以不想瞞你,縱使難過,秦叔叔仍要告訴你,邵家上下,除了你之外,不是被殺死就是被火燒死了。」 「我娘死了!」邵剛立時激動地想下床,但他全身無力,倘若不是秦海天及時扶住他,他恐怕會摔倒在地上。 秦海天緊緊抓著他,深怕他會因失控傷了自己。「剛兒!冷靜一下!你是個明事理的孩子,所以我才將事實告訴你。」 「不!我不相信!我絕對不相信!」邵剛完全聽不進他的話,只是瘋狂地掙扎著。他知道秦叔叔不會騙他,但是內心卻充斥著洶湧澎湃的複雜情感,讓他萬分痛苦,只能消極地逃避。 為什麼只留下他?他並不害怕死亡,他想要和爹娘一起走的啊!為什麼!到底為什麼!既然邵家全毀,那留下他孤單一人有什麼意思? 邵剛大吼道:「為什麼你要救我!為什麼不讓我死!我不想活下來啊!我想和爹娘在一塊兒啊!」 他拚命捶打、抓咬著秦海天,就算扯裂傷口,傷口疼痛流血也不停手。 他心裡其實明白,這並不是秦叔叔的錯,但是他內心的痛苦是那麼巨大,遠遠超過他所能承受的範圍,不成熟的他只能將悲傷化為怒氣,盡數發洩在秦叔叔身上。 秦海天一語不發,只是靜靜站著任他打罵。但見他身上的血愈流愈多,終於出手點了他的穴道。邵剛立時動彈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