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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郭小禎 聽到這句話,莫字兒皺起了可愛的小眉。「你們男人好狡猾。」 「怎麼說?」 「他也要我替他想。我有啊,我每天都在想,無時無刻都是,但也從沒因此就更瞭解他古怪的脾氣。而且他為什麼也不來考慮我的心情?」 「可能妳考慮的方向不對。」流央眉眼彎彎,笑得分外可親。「妳曉得他的過去?」 「知道。他是從死人溝裡撿回來的孩子,她母親根本就不要他。十三年前他殺了自己父親奪權。」 「那不是他殺的。」 「啊?」 「他回到九揚大溝的時候,他父親已經死在西荻大軍的炮火之下。」流央依舊是波瀾不興的笑臉。「看,顯然妳知道的還不夠多。」他笑吟吟的繼續說道:「他雖然一出生就被母親丟進死人溝裡,但被撿回來後,畢竟是自己的孩子,所以他母親一直很疼他。」 「那為什麼──」 流央截斷她的話,「但在十三年前,西荻大軍攻了進來。當時的掌權人,也就是他的父親,要他帶著女眷先行離開,所有的人都收拾完畢,正要出發時,他母親卻開始瘋狂。」 莫字兒愈聽,就打心裡莫名的愈加害怕。 「他母親將他從馬車上推下,然後對他大喊:『我做錯了什麼?莫名其妙被人搶來這裡!害得我指腹為婚的夫婿也不肯要我、害我不得不回到這裡!而且我還生了你!我生了你根本就是在替自己造孽!現在好了,你父親又去搶了人,還搶了不對的人!活該我們得逃命!造孽!他一個人還不夠,還要連累我們一起造孽!』現在想來,她那時就已經有點不正常。」 「然後?」 「然後他母親又把他的配劍、包袱都給扔下去,指著他大喊:『你生來就帶了罪,我不該生你,我原本不要你的,可你又從死人溝裡爬出來!我給你取了那樣的名字就是要你知道你有罪!你該去贖罪,別跟著我,去和西荻軍隊決戰,這樣才能洗去你一身的罪孽!』 「他當時只是呆呆的看著他母親,然後他問:『為什麼?娘?妳那麼不想要我嗎?為什麼我有罪?我只是想跟著妳一起逃走、保護妳啊!』」 莫字兒不敢再問下去。 「不想知道他母親怎麼回答?」 她搖頭,他卻接著說道:「他母親說:『對,我從來就沒有要過你!』然後他的心在那一刻死了。他毫不猶豫的拿起配劍,衝回九揚大溝,衝進西荻大軍裡殺紅了眼,彷彿地獄來的羅煞鬼一般,殺了一個又一個、殺得血流成河,怎麼都停不下來。 「原肆非,原罪。他的母親在他出生的那一刻就把他給定了罪,所以他始終在那樣的罪過之中跳不出來。」 莫字兒幾乎掩面歎息。 「這就是他,妳懂了嗎?他很兇惡,可是他從不掩飾自己的兇惡;他有原罪,可是他也從不逃避自己所犯的罪過。所以即使事情經過了這麼久之後,我也從沒在他口中聽過一句怨怪他母親的話。妳說,他怎麼不也來考慮妳的心情?」流央突然站起身,走到窗台旁,然後偏過了頭對她笑,「妳喜歡南華花對不對?」 「你怎麼曉得?」 流央笑得優雅,也似乎別有意涵。「不是我曉得,而是原主兒曉得。」 「他又怎麼曉得?」莫字兒疑惑地看他。 「妳曾經告訴了誰,他就是從誰那兒問來。」 是米養。「但那又如何?」 流央搖搖頭。沒天分,這兩個人都沒天分。「妳有多久沒出過房門,又有多久沒仔細看過外頭的風景?」 「很久了。」他們兩人之間的事就夠她心煩的了,根本沒有多餘心思去看其他東西。 流央輕輕將窗一推,木格子「吱吱」作響,風一吹,帶來了外頭的新鮮氣息。「他若是從沒為妳想,那這些又算什麼?」 莫字兒抬眼一看,是一整片的南華,黃澄澄的,好耀眼、好耀眼。 她楞楞的,發覺自己眼睛好像快要睜不開,然後好久之後才發現,原來自己在掉眼淚。 撲簌簌、一顆顆的掉,停都停不了。 「妳有多久沒出去,這花他就為妳種了多久。可是妳不出去、他不說,妳永遠也看不見。所以我說,妳得為他笨拙的性格再多想一點,不是為了他,是為了妳自己。」這種笨蛋,真是兩個正好湊成一雙。 流央微笑看她呆楞的表情,搖搖頭走了出去。 ◇◇◇ 莫字兒站在比她還高大的南華底下,突然覺得好不可思議。 太陽好耀眼,南華又開得好狂放,而她的心,好像也有一角跟著活躍了起來。 這個男人!這個好奇怪的男人!他的溫柔,她一直在尋找。她感覺不到啊,所以她試著用聽的,他卻連口頭上的妥協都沒有,所以她連聽也聽不到。她想,那就這樣吧,就這樣習慣了吧。反正她喜歡他,反正她可以忽略自己去包容他。 但原來,他的溫柔藏在這麼奇怪的地方。 莫字兒一直站著、一直站著,連她身後出現了一個高大的身影,她還是沒有回頭。 「妳喜歡嗎?」不知道是不是她瘋了,她居然從原肆非的語氣裡聽見了一種令她感動的溫柔。 「不喜歡。」 莫字兒背對著他搖頭,眼淚卻一直掉個不停。 原肆非看不見她的表情,於是無聲歎了口氣,再抬起眼又如往常一般。接著他冷冷的說道:「那我明日就叫人全砍了。」 「不要……不要!」她突然回過身,一把抱住他的頸項不停啜泣。「你怎麼這麼極端!你這個人怎麼這麼極端!」 原肆非訝異的看著主動投向他懷抱的小娃娃,沒料到她是這樣的反應,雙手緊握成拳,卻莫名其妙的怎麼都不敢伸手回摟眼前的小小身軀。 他沉下眼。「因為妳說不喜歡。」所以這些花佔著這塊地也是佔著,還不如全砍了,拿來做其他更有用的事,省得他每天看了心煩。 「為什麼不告訴我?」他總是這樣。對別人不說,對她也同樣不說!她可不懂猜心,再這樣下去,他們兩個人只會繼續玩著捉迷藏,走不到終點。 「反正妳遲早會看見。」原肆非有些不耐煩似的。弄來這些東西本來就只是他一時興起,再多嘴告訴她就更顯得多此一舉了。 「才不會!我都不出房門,怎麼會看見?」他可是種在屋後的花園裡,又不是屋前,她從前面出去,怎麼會看得見? 「少廢話!現在看見了不就好了!」他冷冷的回答。一個大男人要人種這些就已經夠窩囊的了,還得來求她去看?門兒都沒有! 唔,這男人,沒兩三句話就打回原形。 「問題並不在那裡。」她有些不開心的偏過小臉,就是討厭他這樣不肯退讓。 莫字兒當然明白他連口頭上都不可能輕易鬆懈,但他強硬的態度就不能再放鬆一點嗎? 「那不然呢?」還是以冷冷的嘴臉看她,就像以往一樣,表情看來很不感興趣似的。 「你得告訴我你心裡想的。」 「沒事說這些幹什麼?」好歹他原肆非也是堂堂掌權人一個,成天對個女人說什麼心事未免也顯得太娘娘腔,也可笑至極!而且為什麼他非得聽她的不可? 「這樣我們才能好好溝通!」臭男人!想要她就只會追得死緊,遇到問題的時候就只會用身體和蠻力解決!他腦袋是長假的嗎?不會用來思考和溝通嗎?不過她很明白他大概從沒懂過「溝通」這兩個字的定義。 「現在這樣不也很好?」原肆非微微瞇起眼審視她嬌小的身軀,腦子裡頭早神遊到別的地方去。老實說,他可是比較偏好用身體來讓她屈服! 沒察覺到他的下流念頭,莫字兒可愛的嘟起嘴。「不好,一點都不好。」 然後發現,這樣下去好像會沒完沒了。 「我們談和。」她突然說道。 原肆非冷冷挑眉看著眼前的小人兒。「我們吵過架嗎?」 喂,這個男人。難不成她以前都是在跟鬼吵?「你可不可以再對我好一點?」 他冷眼微微瞇起,打量這個得寸進尺的小傢伙。「我對妳還不夠好嗎?」 所有他遇過的人裡頭,不論是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可從來沒有任何一個受過他這種「特別」待遇。管她行動管得死緊,成天盯人盯得死緊,就連在夜晚嘛,彼此的身體也纏得死緊…… 「我要的不只這樣。」 喔?她要的不只是這樣啊?原肆非淡淡回眼,笑得十分邪惡。 莫字兒卻突然認真凝視他。 她一動不動,什麼也不說的看他,好像是要看出他的真心。 原肆非俊眸一抬,不甘示弱的與她的大眼對看,許久之後還是敗在她的堅持之下。 「那妳還要什麼?」他終於也開始認真回應。 她鬆懈表情,可愛的笑了。 原肆非突然莫名其妙的發現,在她這樣的柔順之下,即使現在她是要他去死,他都願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