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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谷淑絹    


  「我……」費琦發現自己好像侵略了別人的地盤。

  「她在樹下乘涼。」巖也想解除無聲的窘境。

  「乘涼?」席妮打量完四周,用鼻子笑出聲:「喔,對了,我忘記妳是個比較敏感的人,嵌價對妳而言,或許太強烈了,擦點防曬油嘛。啊,吃藥!按時吃藥對妳而言可能還是比較有效。」席妮玩笑似地說。

  費琦的腦子一片花白。她不知道席妮想說什麼,卻又似乎知道她在說些什麼。

  「原來妳們認識?」

  「Youdon'tcare!ButIcare.」Well,誰不認識那個用清純和無助,將男人玩弄於指掌間的費琦?」席妮說。

  費琦知道,她指的是廣告片裡面的費琦;然而,一種自已正遭到攻擊,卻手無寸鐵反擊的感覺油然而起:「我只是想和巖也商量下一部廣告片的事,沒別的了,你們有事先忙吧。」費琦不知所以地解釋著。

  她只想趕快逃離屬於巖也和席妮的熱情,她只想趕快逃離怏令她窒息的空氣。

  「真的沒別的?難道妳沒看出什麼來嗎?」席妮深情地看看巖也,再挑釁地看看費琦。

  費琦不想去思考,也不想去回答這個問題。她轉身要走。

  「如果妳真的沒有看出其它的,那麼妳的Paul會覺得很開心,也會覺得很傷心的。」

  席妮的話,從費琦的背後二字不漏,清清楚楚地傳進了她的耳朵、腦海和心中。

  「費小姐!」巖也想喊住匆忙離去的她。

  「她剛剛不是說,已經沒別的事了嘛。」席妮纏住他。

  「但是,她根本還沒有開始和我商量任何事情呀。」

  「她是一個名模,現在又是當紅的廣告明星,她如果想走,你以為,憑你可以留住她嗎?」

  巖也愣住了想追上去的腳步。

  費琦無措地奔進突如其來的雨幕裡,她並沒有要回原來的陽光。

  讓雨水將僅剩的殘陽也沖刷掉吧。

  她寧願自己回到最初,從來沒有被染上任何陽光的模樣。

  絢麗的紫色V領上衣、濃郁的酒紅色短裙、黑灰問色的針織洋裝、淺印著熏衣草的絲質長裙……攤了一床的繽紛衣衫,費琦頹坐在床緣邊。

  今晚,她想用衣服將自己包裡得很晴朗、很亮麗;但是,卻偏偏失去了搭配衣服的能力。畢竟,穿衣服也是要用感情的。

  這些花花綠綠、歡天喜地的衣服,是她的曾經。但曾經,畢竟全都過去了。

  突然,電話鈴聲響起。

  「晚上會來嗎?」斐麗在電話那頭小心翼翼地問。

  「嗯。」費琦允諾著。

  去年的今天,費琦在這場宴會裡缺了席,今年,她不准自己再讓斐麗失望和擔心。

  「喔……那、那好。我們可是謝絕任何禮物喲,還有,隨便穿就可以了,別為這個Party太傷腦筋。」

  ——斐麗是如此地瞭解自己。

  掛下電話後,費琦突然撿起一件藍紫色的長尾禮服。

  這是她最華麗的一件衣服。她知道穿上這件洋裝後,自己會是光鮮而亮麗的。

  電話鈴聲又響起。她拖著還沒拉上拉煉的長尾洋裝去接電話。

  「找得到那家Pub了嗎﹖那家店就在轉角,叫綠街四號。還是……還是我們去接妳好了。」又是斐麗。

  「我又不是小孩子,別為我擔心啦。妳和少中是今天的主角,應該多花點心思打點自己。」

  「喔……好,好,那好。」

  準備轉身進房的費琦,突然被身上長長的裙尾絆倒。

  她歇斯底里地將洋裝扯下,揉成一團,用力地甩到牆角。

  華麗的藍紫色,此刻是白色的粉牆卜二團揉不掉的瘀傷。

  其實,她一點也不想去。去了,要強言歡笑、要故作瀟灑、要背叛自己的傷心。

  電話又響起,她顫抖地接起電話。

  「喂。」聲音也是發顫的。

  「費琦,妳怎麼了?不舒服嗎?如果不舒服,就別強迫自己來。少中也真是的,結婚週年就結婚週年嘛,每一年都要辦什麼Party,還不是一堆人瘋瘋癲癲一整個晚上,最後我和他連半句感性的話也沒機會聊上,好像專程慶祝給別人看似的。其實很沒意義啦,不想來就別勉強。」

  「我一定會去的。」費琦按捺住想要嘶吼的聲音,心平氣和地說。

  「腥……那,如果不舒服,到時候就先走好了。」

  身上只穿著白色襯衣的費琦,掩著自己蒼白的臉,滑坐在電話旁,無聲地啜泣著。

  鈴!她一把接起電話:「如果妳不想我去,我就不去好了。」

  費琦對電話那端的斐麗吼叫著。

  「我……我當然希望妳來,妳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只是……只是……」

  「如果妳希望我去,妳應該告訴我,熱鬧的場面可以治療我的陰鬱,可以讓我快樂;如果妳希望我去,妳應該對我說,缺席了兩年的Paul,或許,就會在今天突然出現,給我一個驚喜。妳不是一直這樣給我希望,好讓我可以行屍走肉地存活下來的嗎?這次,妳也應該這樣說的呀。」

  斐麗在電話的那頭,說不出話來。

  費琦知道,自己又傷害了自己最愛的人。

  她將擬了滿床的繽紛掃落,將自己重重地扔在面無表情的床上。

  這一次,掛掉的電話,是真的不會再響了。

  拖著白色長洋裝的費琦,獨自走進轉角的綠街卯號裡。

  穿衣服是需要用感情的。最後,她為自己穿上這一件純白色雪紡紗洋裝。因為,她要用白紗捆裹住自己曾經受過的傷;她要讓自己今晚看起來完美無瑕,安然無恙。

  她知道,這是斐麗最想收到的禮物。

  費琦到得晚,Pub裡早已人頭鑽勁,衣香鬢影。

  「費琦﹗」被人群團團包圍,和少中正在切蛋糕的斐麗,遠遠看到費琦,不顧他人危險,用力揮動著手上拿著刀的雙臂。

  費琦對斐麗燦爛地笑了笑,用眼神示意著,不用急著過來招呼她,自已一切都很好。

  一些熟識的廠商、服裝設計師和模特兒都來了,整個Pub裡,全是漂亮的男人和女人。

  穿梭其中,費琦覺得自己好像置身在伸展台上,踏出的每一步,都是那麼的刻板和機械化。

  突然,噴霧似的燈光灑上Pub前方的舞台,鼓手倒數計時的鼓棒敲擊聲凌空響起。

  所有的喧鬧都停止了,因為大家的目光,全集中在舞台上,蓄勢待發的樂團身上。

  穿著一身火紅,中空迷你短裙的女主唱,輕盈地躍上舞台,甜美性感的聲音,一瞬間,劃破整個停頓的冷空氣。

  台上台下,所有的熱情、歡樂和奔放,全都無所遁藏地撞擊在一塊兒。

  是席妮!這個樂團的主唱竟然是她。

  費琦依在牆角的身體微微一顫。

  舞台經驗豐富的席妮,總是能將觀眾的熱情輕易地撩撥起來。

  她擅於運用一些惹火的小動作,挑逗台下的情緒和感官。

  「Guitar﹗飛仔。」席妮高聲叫喊。

  席妮踞起腳,將妖嬈的雙手纏繞上吉他手的肩膀。

  在她的熱擁下,吉他手汗流浹背,專注地Solo著;就像每一場演唱,Paul在席妮的纏繞下,專注熱情的獨奏一樣。

  Paul是樂團的團長,他深情的彈奏聲,在每一次演出中,都能掀起全場不可抑制的高潮,多少女性聽眾慕名而來。當時,席妮的每一首歌,也都是為了他而唱。

  席妮和Paul,他們曾是「泊」樂團的最佳拍檔;舞台上最出色的搭檔。

  從前,席妮總喜歡將自己泛紅的臉頰,親密地與Paul汗濕的側臉熨貼在一起。用最近的距離,感受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熱氣和吉他振動的頻率。

  她竭盡所能地擁抱他。因為,只有那個時候,Paul是屬於她一個人的。

  「鼓手,阿城!」鼓手在席妮的點名下狂野地獨奏著。

  整個綠街的號,都是震動人心的鼓聲。

  「Keyboardt手,小黑!」

  鍵盤樂,像把所有的人都通上電似地通室竄流著。

  終於,全部的成員都介紹過了。

  席妮突然躍下舞台,將一個人拉扯上台。

  「造型師,巖也!」

  吉他、鍵盤和鼓聲齊響。

  席妮抓住巖也不知所措的雙手,將它們從自己的身後環繞到前頭,被擁在巖也懷中的席妮,便緊貼著他的身體,熱情地隨著音樂搖擺舞動著。

  巖也像一個立不穩的木樁,滿臉通紅,尷尬無措。

  席妮從舞台上,搜尋到杵在昏暗的舞台下,穿著白紗洋裝的費琦。

  她無情地,將一抹狐媚的、勝利的目光,從高高在上的舞台拋了下來。

  ——是巖也和席妮?不,是Paul和席妮!

  已經五杯酒下肚的費琦,視線開始模糊晃蕩。

  在舞台中上演的,是現在也是過去,是歡樂也是悲傷。

  「費琦﹗」

  遠遠聽見斐麗驚慌地尋找著自己的聲音,費琦知道,斐麗終於看見傅言中的巖也了。

  巖也到底長得像誰的問題,斐麗此刻也一定有了答案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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