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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高瑜 他還以為是去而復返的阿隱,卻沒想到會是舒斐。 「怎麼不是我?」她笑著反問。 關子昂褪去臉上的愕然,倒進他身後的皮椅,放鬆疲憊的線條,凝視被昏黃光線籠罩的舒斐。 洗過澡後的她解下了兩根麻花辮,就和他想像中的一模一樣,是一頭微鬈濃密黑亮的秀髮,如同她不馴的個性那般,不聽話的披散在她肩膀上。 他真想伸手撫摸那濃密的秀髮…… 他將雙臂環在胸前,按捺住那股衝動,「阿隱帶你進來的?」 「不是,我一個人偷跑進來的。」舒斐甜甜的微笑,毫不避諱的目光也打量著他。 嗯,事實證明,帥哥就是帥哥,即使關子昂的領帶已解開一半,還很頹廢的掛在襯衫上,整個人看起來還是像極了雜誌上的男模特兒。 偷跑進來?關子昂當她說的是天方夜譚,「外頭有三道門……」 她洋洋得意的掏出Y字鏈打斷他,「只要不是卡片鎖和密碼鎖,我就一定開得了。」 「就用這個?」他不信的瞪視Y字鏈上捲起的圓形鐵絲。 「可別小看我的幸運項鏈。」舒斐抿了抿嘴,「我從前有個鄰居養了一隻紅毛猩猩,它就用這玩意兒打開鎖,跑出來找我玩哪!」 「紅毛猩猩?!」 「嗯。你想,連猩猩都會開鎖,我不會不是很丟臉嗎?所以當然要跟它拜師學藝嘍!」 「連這也要和猩猩比?」關子昂不由得牽起嘴角笑了。這女孩真是不可思議! 「當然啦!」舒斐邊說邊盯著他的笑容,很滿意的點頭,「終於笑了。」 「什麼?」 「計程車還沒開到你家,就見你臉上沒了笑容。」她邊說邊注意到,笑意再次從那張英挺的面孔上慢慢斂去。 看來這話題是禁忌,於是舒斐識相的將視線調向他的辦公桌,「你還在忙啊?還要忙多久才行?」 聽出話裡頭有股可憐兮兮的味道,像是抱怨他丟下她一個人不管,關子昂不覺有些心軟。 「你整個下午都在做些什麼?」 「什麼也沒做。」舒斐一屁股坐上特大的辦公桌,轉動桌上擺放的地球儀,「最後無聊到跑到你的房間量步伐去了。」 他毫不意外她發現那是間通房,只是好奇,「量步伐?」 「嗯。我算過了,從你的床走到門口是一百八十七步,再接個電話要走一百步,到浴室也要走上七十幾步才行。」 他看著她的表情,「很奇怪嗎?」 「何止奇怪!住在那麼大的房間,難道你一點兒也不覺得寂寞嗎?」她用更奇怪的表情看他。 「寂寞?」 「是啊!香港地小人稠,我和我媽不管怎麼搬,都住在好小的房子裡,其實說是房子,裡頭也不過是上下鋪兩張床,一個小客廳,再加上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廚房和廁所而已。 「知道嗎?」她瞪大眼睛看他,「光是你的房間,就足足大了那房子十倍不止呢!」 自小生長在優裕環境,關子昂實在無從想像那樣狹隘的空間。 「不過,我們的房子小歸小,」舒斐微微一笑,「當我想見我媽的時候,就一定看得到她。可是住這麼大的地方,我剛才想找你都不知該從何找起。」 關子昂開始明白舒斐所說的寂寞,那曾經是他在這個家早已遺忘的心情,不,是他以為他早已遺忘才對。 待在一個環境久了,人是會漸漸麻痺的…… 「怎麼了?」舒斐發現他怔忡的模樣。 「沒什麼。」他回過神搖搖頭,「如果你覺得無聊,我叫阿隱派個司機給你,你想到什麼地方去玩都行。」 「司機?你不陪我啊?」她的明眸閃爍著讓人無法拒絕的光彩。 「我每天都有忙不完的工作……」 「既然忙不完,那就別忙了。」舒斐打斷他,繼續轉動地球儀,「你看,世界這麼大,應該到處走走才對嘛!我的夢想啊,就是有一天能環遊全世界。」 環遊世界?望著旋轉的地球儀,關子昂浮起淡淡的笑,「這上頭的每一個地方都有士恩的蹤影,五年來,士恩已經無所不在的替我佔有了整個世界。」 他撥動地球儀,讓它轉得更快,「透過衛星連線和世界各地的部屬聯繫,我每天都有開不完的會,作不完的決定,利用資訊設備遙控整個世界的運作,好像世界被我踩在腳底下。」 「可是擁有整個世界的是士恩,不是你吧?」 關子昂被舒斐突來的話弄得一怔。 她認真的望進他的眼,像想完全看透他似的,「就因為這樣,你才覺得寂寞,才希望有人對你說真心話,不是嗎?」 不習慣被戳破心思,關子昂嘴角立刻牽起譏諷的一笑,「不要自以為是,以為你什麼都知道……」 「對,我什麼都不知道,但我感覺得到。」 他一愣。 「這裡的空氣非常怪異,除了阿隱,每個人看我的眼神都像我是個不速之客。說得更白一點兒,」舒斐毫不隱瞞心中的想法,「我覺得這兒根本就不像是個家,所以你才需要我,不是嗎?」 笑話!這麼多年來,他赤手打天下,何曾需要過任何人? 冷笑迸出他的嘴角,「我才不需要任何人。」 「是嗎?」舒斐抿起嘴,毫不遲疑的轉過身。 關子昂有些愣住,「你上哪兒去?」 「我受夠了,這兒的每個人都把我當外星人。」她冷著臉,「如果連你也不需要我,那我就沒有再待在這兒的必要了。」 腳步不停的往門口走去,然而愈接近大門,她卻愈放緩步伐。 她希望關子昂能叫住她,叫她繼續留在他的身邊。不是她稀罕住在這座豪宅,而是她想再多瞭解這男人一點兒,她就是想知道他眼中的寂寞。 就在小手碰觸門把的那一秒,她幾乎絕望之際,懊惱的低沉嗓音終於如她所願的傳來。 「站住。」 舒斐霎時鬆了口氣,強忍住嘴角的笑意,她轉過身故作冷漠的睨著他。 那雙炯亮眸裡的怒火仍熾,顯然這個士恩總裁不習慣被要挾逼迫。 「如果你沒話對我說,我就離開這裡了。」舒斐深諳談判之道,伸手要轉開門把。 「站住!」關子昂再次低吼,拳頭緊握忍住怒氣,「我無話可說,是因為無從說起。」 他甚至不知道為什麼非叫住她不可,只知道他不要再一個人站在不勝寒的高處,讓寒冷繼續包圍著他。 他需要一個可以同他說話,不怕他,甚至勇敢得足以與他抗衡的人。 噢!是的,他該死的需要舒斐,因為只有她做得到這些! 舒斐環起雙臂,斜眼瞧著他,「那就從真心話那部份開始,如何?」 「為什麼?」他惱怒不減的瞪視她,「你為什麼什麼非知道不可?」 「因為我想和你做朋友。」舒斐緩緩揚起真摯的笑容,「你需要一個朋友。」 「上面一點兒……嗯……再下面一點兒……」 「舒服嗎?」 「嗯……再用力一點兒!」關子昂發出舒服的歎息,整個人趴在大沙發上,幾乎昏昏欲睡。 沒想到舒斐的交友之道,竟然是先替他馬殺雞! 「這樣可以嗎?」她繼續拿捏著按摩他肩膀的力道。 「嗯!」他更舒服的歎了口氣,閉上酸澀的眼睛,「你什麼時候學會按摩的?」 「我媽是做美容的,從小看她替人按摩,我自然而然就會了。」 「你媽媽……已經過世了?」他依稀記得她提過。 「嗯,兩個月前我剛畢業找到工作,她就心臟病突發走了。」 見關子昂睜開眼似要表達遺憾,舒斐笑著搖頭,「其實我媽苦了大半輩子,我很慶幸她能走得這麼安詳。」 「你父親呢?」 「我和他不太熟。」 「什麼?」 「他是四海為家的船員,我只見過他的照片。」她聳聳肩,「照片中的他很英俊,我媽說每個女人都想替他生孩子,雖然他是個浪子,但我媽就是愛上了他。」 關子昂安靜的沒提出疑問,舒斐卻主動證實他的猜測,「在那個年代,未婚生子是件很駭人聽聞的事,可我媽一點兒都不在乎。我就是喜歡她這點,人生短暫,無論做什麼都覺得心甘情願,不是一件很快樂的事嗎?」 見他又睜開眼睛,她一笑,「如果你以為我是不幸的單親小孩,那你可就錯了。」 「我沒這麼想。」事實上,舒斐開心的笑臉完全無法讓人聯想到不幸,反而完全呈現出她的爽朗和樂觀。 「我媽把她所有的愛都給了我,雖然日子過得苦,又常常搬家,身邊也永遠只有剛認識的新朋友,但我還是覺得很幸福。」 舒斐放緩力道,按揉他寬闊結實的背部,一邊繼續道:「因為一直搬家,媽媽過世後,香港對我來說也沒什麼可留戀的了,所以我才飛到大陸。」 「到大陸尋親?」 「不,我已經沒有親人了。到大陸去,只是為了想找一個能讓我覺得有歸屬感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