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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頁 達拉斯·舒爾茲 她的頭髮編成粗粗的辮子,垂在身後,在燈光的照映下,像被封住的爐火一樣閃爍著幽光。他慵懶地想像自己用手繞住這根辮子,把她拉進懷裡。毛巾輕輕地擦過他肋骨上被砍的傷口,他疼得吸了一口冷氣,從恍惚的狀態中突然驚醒。看來,只能換個時間再進行這一類幻想了。 「不像它看上去的那麼嚴重,」最大的一塊血跡被清洗掉以後,她這麼宣佈說。 「我早就對你說不嚴重。」畢曉普偏過腦袋,研究著那道長長的、淺淺的傷口,刀子從肋骨中間向下砍去,直到被他的皮帶擋住。他像被宰了一刀的豬一樣流血不止,但這傷勢並不會危及生命。 「出了什麼事?」看到他確實不會流血而死,莉拉放下心來,身體往後一仰,抬頭看著他,那雙綠眼睛因為關切而顯得又大又暗。「別對我說你的動作不夠迅速。」 「這確實足以概括,」他說。「吉祥龍酒吧發生了一場毆鬥。其中一個人反對我去阻止。這事與個人無關。」 「與個人無關?」莉拉的眉毛揚了起來。她翻過毛巾乾淨的一角,擦去殘存的一點血跡。傷口還在流血,但已經不像幾分鐘以前那麼嚴重了。「在我看來,這事與個人很有關係。如果刀口再深一點,你就不會坐在這裡了。」 「他本來試圖像對付一隻聖誕節的鴨子一樣,掏空我的五臟六腑,我一想到這點,就覺得我還算很僥倖呢。」他看見她的臉色轉為煞白,立刻後悔自己不該這樣輕描淡寫。他伸出手去,用指尖輕輕碰了碰她的面頰。「沒有那麼糟糕。」 「已經夠糟糕的了,」她沙啞地說。「你應該立刻去看醫生。」 「我告訴過你,巴黎沒有醫生。」 「你說過那個理髮匠同時也是醫生。」 「我說他是我們這裡最接近於醫生的人,」他糾正她,在她清洗傷口的時候,他強忍著沒有退縮。 「那你為什麼不去找他?」她厲聲問道,她的聲音顫抖,氣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事情發生的時候,蔡克也在酒吧間裡──在角落裡呼呼大睡。」他的嘴唇做出一個淒慘的微笑。「我想我當時可以叫人把他扔進馬槽裡清醒清醒,但是我不太相信他的醫術已經達到一般的較高水平。」 「這不是開玩笑,」她氣沖沖地說,歪仰起腦袋瞪著他。「你很可能丟掉性命。」 「很可能,但我沒有。」他可以問問她為什麼這麼關心,但他擔心她的回答不會令他喜歡。 「所以你就決定回到家裡,讓鮮血淌在我乾淨的地板上?」她聲音嚴厲,那雙手卻是無比溫柔。 「我以為你不介意我的血淌到地板上呢。」 「那是因為後來我發現你把這一切都不當回事兒。你為什麼不叫醒我?」 「我以為我自己能行。」 「如此說來,你不僅動作遲鈍,腦子也夠遲鈍的。就連白癡也看得出來,你不可能自己清洗和包紮這麼嚴重的傷口。你應該立刻把我喚醒。即使加文也知道這個道理。而他才只有十二歲。刀口並不深,但肯定需要別人照料一下。照你的想法,你自己怎麼往上面綁繃帶呢?」 「我還沒有想到這麼多。」很長時間沒有人責罵他了,而她的語調毫無疑問是在責罵。 「即使你能把傷口清洗乾淨,當你扭著身子綁繃帶時,很可能使傷勢變得更加嚴重。你應該馬上把我叫醒。我是你的妻子。」 「有的時候很難記住這一點,」他柔聲說道。 莉拉猛地抬起頭來,目光與他驟然相遇。他看見她的臉上泛起的紅暈,知道她心裡想到了他們同睡一張床卻個能接觸,想到了他們未曾共享肌膚相親的甜蜜。看到她如此不安,畢曉普後悔自己失言。他曾對兩人達成的協議表示贊同。現在再來為此責怪她是不公平的。尤其是現在她的臉色還因恐懼而蒼白。她是在為他擔驚受怕啊。 他不敢期望她為他擔心,當她再次彎下腰去為他處理傷口時,他這麼想道。他把她的生活攪得四分五裂,卻沒有努力去再把它拼合。他算是幸運的,因為她沒有操起一把菜刀,完成傑克·米克爾森開始的工作。 莉拉強迫自己全神貫注於手上的工作。現在最要緊的就是處理好他的傷口。別的事情可以往後再想。她把傷口清洗乾淨時,廚房裡很安靜。敏感的情愫漸漸潛入這份靜謐,像晨霧一樣輕柔、微妙。她突然意識到她的雙手下面是他結實的男性的肌肉。隨著每一次呼吸,她嗅到他身上那淡淡的麝香似的氣味。裡面混合著汗水、血液,和一種她叫不上名字、只能定義為「男人」的若有似無的氣息。 「我得去找點東西來做繃帶,」她說,一邊站起身來,把粘滿血跡的毛巾扔在水盆裡。「呆在這裡別動,小心把傷口又扯開了。」 「遵命,夫人,」他答應道,那溫順的口吻使她產生了懷疑。但是她不可能在她離開時把他拴在椅子上。她必須相信他會理智地呆著不動。 但是他辜負了這份信任。幾分鐘後她回來時,發現畢曉普正跪在地板上,擦拭光潔的松木地板上的血跡。聽見她走進來,他抬起頭,臉上一副孩子氣的、做賊心虛的表情,就像加文淘氣的時候被人捉住了一樣。 「一隻蘿蔔擁有的智慧都比你多,」莉拉說著,雙手叉腰,怒氣沖沖地瞪著他。 「我沒有把傷口扯開,」他說,那竭力為自己辯解的口氣,使她忍不住微微牽動了嘴角。 「對你的判斷能力不敢恭維,」她厲聲說道,不讓自己的表情有絲毫緩和。「從地板上起來,讓我給那傷口上纏一道繃帶,免得你再把自己傷著。」 她走過來,把手放在他的臂肘下面,盡力支撐著他站起身來。他站直的時候,一陣劇痛使他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是你自找的,」她毫不留情地說,然後彎下腰來檢查傷勢。「你究竟是怎麼想到要去拖地板的?」 「我沒有拖地板,我只是覺得我應該把一些血跡擦掉。」 「你為什麼老是對地板這麼操心?」她問道,當她發現他沒有造成新的傷勢,口氣便不那麼嚴厲了。「把胳膊抬起一些。」 「我不想讓孩子們看見這個爛攤子,」他說著,順從地把胳膊抬離身體。「我也許是個不稱職的父親,但卻是他們唯一的父親。他們已經失去了太多的東西。我不想再嚇著他們。」 莉拉一時間沒有說話。她無話可說。正當她被他氣得無法忍受時,他卻說出這樣的話來。她清了清喉嚨。 「我會把這裡清理乾淨的,」她的聲音比平常略微沙啞一點。「你最好還是聽我的話。如果你使傷口裂開,重新開始流血,你就只好躺倒在床上了,這對你自己和孩子們都沒有好處。好吧,呆著別動。」 「遵命,夫人。」 他故作溫順的口吻裡沒有絲毫諷刺的意味。莉拉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她把柔軟的棉布一端貼在他的腰背部,用手掌輕輕按住,然後探身向前,把條布纏過他沒有受傷的那半邊身體。鑒於傷口的位置和長度,唯一的包紮方法就是把繃帶纏在他的下身。 站得與他這麼靠近,幾乎就像是在擁抱他,莉拉的各種感覺都被他佔領。她滿眼所見的,是他寬闊而結實的胸膛。她沁人肺腑的,是他身上獨特的氣味。她探身去纏繃帶的一瞬間,她的臉真真切切地碰到了他的肌膚。她能夠聽見他平穩的心跳聲──一種堅實的、令人寬心的聲音。當她順著繃帶的走勢退縮回來時,她的呼吸變得不再平穩。 「你是用什麼做的繃帶?」他問道。 「我撕開了我的一條村裙。」 她用眼角的餘光看見他揚起了眉毛。她轉臉注視著他,儘管明知道不該這麼做。「首先,你說了粗話,然後,你又提到一件隱私的衣服。接下來,我知道你會嘴裡嚼著煙草,手裡拿著一把手槍。」 他眼裡的笑意是她無法抵抗的,尤其是她能夠看出那笑容後面隱藏的痛苦。她從鼻子裡哼了一聲,然後輕蔑地看他一眼。「我沒有手槍,對你來說是一件幸事。不然,有一、兩次你的生命就會受到威脅。」 他的笑聲轉化為一記痙的輕喚,因為她正在扯緊繃帶,以使傷口的兩邊能夠合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