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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達拉斯·舒爾茲    


  「先前發生的事不是別人的事,而是我們自己的事,」畢曉普又以平靜的口氣說,「這不再要緊。」

  莉拉緩緩地點點頭,「不要緊,」她低聲說。

  他身上散發出塵土、皮革和馬的氣味,一種顯然是屬於男性的混合氣味。他肌肉強健,具有壓倒一切的男子漢氣概,這也是她的生活遭破壞的原因,莉拉只希望能將自己的頭靠在他的肩膀上,讓他去處理每一件事,應付每一個人。

  這一念頭是如此令人震驚,她不由得渾身不自在起來,想從他那裡掙脫開來。他放開了她,轉身望著道格拉斯。

  「莉拉和我需要單獨談談。」

  「以你們三個月前的那種『談話』方式?」洛根鄙夷地撇撇嘴,問道。

  「洛根!」蘇珊出人意外地發出一聲抗議,使他的臉刷地一下通紅。畢曉普怔住了,但道格拉斯先開口發話。

  「這是不必要的。」

  「說得對,我道歉。」洛根針對莉拉和畢曉普之間的某種關係說;他的口氣很有禮貌,可是表情呆板,就和他的道歉一樣空洞。「我真的認為這裡已不需要我。你們要是能原諒我就好啦。」他姿勢僵硬地微微一鞠躬,然後迅速向後一轉,走了出去。

  門在他身後關上,莉拉覺得她那顆心比剛才又破碎了一些。她自小就認識洛根,將他視為朋友,幾乎還把他看作第二個哥哥。現在他走了,她有一種可怕的感覺:今後也許再也見不到他了。那一夜的影響似乎永遠不會終結。

  「我一安排好,你就和她結婚。」道格拉斯說,打破了洛根離去後那氣氛緊張的沉默。

  「不!」莉拉這一聲短促的抗議被畢曉普的回答吞沒了。

  「你看我為什麼回來?」他問道,這問話聲聽起來好像他又疲倦又憤怒。

  「我不知道。」道格拉斯目光銳利地看了他一眼,帶著厭惡的神色。「明擺著,我根本不瞭解你。」

  畢曉普咬緊牙關,但他只說了句:「安排吧。」

  「關於這件事,難道我沒有什麼可說的嗎?」莉拉質問道,覺得自己好像正落入一個陷階。

  「有什麼可說的?」道格拉斯問道。他猛地把頭扭向房門和更遠一點的教堂那邊。『把其他所有的事都擱在一邊,在那裡上演這出鬧劇後,我想你已沒有許多選擇。」

  他說得對,她明白他說得對。即使卡彭特牧師不散佈有關她的消息,畢曉普的突然出現也會引起流言蜚語。對某個聰明人來說,費不了多少功夫,就能按多少有點正確的次序將這個疑謎的碎片拼合起來,只要她在公共場所露面,身後就會有一片竊竊私語聲。而且,即便沒有人能猜到事情真相,數星期後也不再有辦法加以隱瞞。

  「此外,你是否還忘記了什麼?」道格拉斯朝她那依然平坦的腹部掃了一眼,提醒她,她正懷著孩子。似乎她需要有人來提醒,莉拉暗想,強壓下內心的一陣恐慌。

  「安排吧。」畢曉普趁莉拉沒有回答她哥哥的問話之機又說道。「現在我想同莉拉單獨談談。」

  「我覺得這是個好主意,」蘇珊說,一邊從沙發上站起來,把身上穿的淺藍色連衣裙的下擺抖開。

  「噯,我不這樣看。」道格拉斯極其厭惡地瞪了畢曉普一眼。「我不打算讓她單獨和他在一起。」

  「我不會在教堂裡強姦她。」畢曉普不耐煩地厲產說。

  「他們需要在一起聊聊,」蘇珊將手搭在道格忖斯的胳膊上,說,「我們就在外面等著吧。」

  雖然道格拉斯對這一主意十分不滿,但還是讓蘇珊將他從屋子裡領了出去。

  他們離開後,屋裡一片死寂,自從三個月前的那一個夜晚以來,莉拉和畢曉普還是第一次單獨在一起。

  「那麼千真萬確,」他說,「你肚子大了。」

  莉拉的臉驀地紅了。在上流社會,沒有人使用如此有欠委婉的詞語。他們要是談及這事,也許會說她懷孕或懷胎了。但是考慮到眼下這種處境,為禮貌準則操心或許已經遲了一點。

  「我懷孕了,」她生硬地說。

  「你幹嗎不寫信告訴我?」

  「我怎樣在信封上寫姓名地址?難道寫『賓夕法尼亞州西部,畢曉普·麥肯齊先生收』?」

  「道格拉斯曉得我在哪裡。」

  「當然!」莉拉睜大眼睛,假裝驚詫地說,「噯,我怎麼沒想到這一點呢?我只要跟道格拉斯要你的地址就行啦。要是他碰巧問我為什麼想與你聯繫,我可以告訴他我要給你寄一張收據,是你請我買的草莓果凍的收據。」

  她看到自己說話的口氣使畢曉普咬緊牙關,不由地異常高興起來。他說話時,是用那種即將失去耐心的男人的口氣,這一點也使她高興。

  「喂,最近幾天,我趕了許多路,在倒回去約二十英里處有一座橋坍了,我只好買一匹馬,然後幾乎騎到它累死才趕到這裡。我實在不想站在這裡聽你說諷刺挖苦我的話。」

  「我又沒有請你到這兒來,你幹嗎要來?」她瞇起眼睛問道。他剛露面時,她大為驚愕,竟顧不上問他為何光臨。似乎她造了孽,上帝已伸出正義之手來懲罰她。但是,這種驚愕既已開始消失,她也就想到或許有一種較為世俗的解釋。「你怎麼發現……」她的問話聲越來越低,竟說不出話來。

  「你是不是打算把我的孩子冒充成另一個男人的孩子?」畢曉普問,他的聲音非常嚴厲,使她畏縮。「蘇珊寫信告訴了我。」

  「蘇珊!」莉拉大為震驚,懷疑地瞪視著她。「我沒有告訴她──我什麼也沒告訴她。她怎麼會知道?她怎麼知道要與你聯繫?」

  「我不清楚,可她的確給我寫了信。」

  「她沒有任何權利!這跟她毫無關係。」嫂子的干預在她感覺中好像是一種背叛。

  「也許她認為這和我有關係,」畢曉普毫不客氣地說。

  「為什麼蘇珊會認為你……你和我……我們──」她臉驀地紅了,把眼睛轉向別處不朝他看,她的聲音越來越輕。「我沒有告訴她。我沒有告訴任何人。」

  「對了,別瞅著我。」畢曉普用手指捋著自己的頭髮,感到疲憊起來。就像一件沉甸甸的大氅開始壓在他身上。「這不是我要和任何人探討的事。也許她看見你從我房間裡溜走。」

  「我沒有溜走!」莉拉突然發怒說。「我只是……離開。」

  「好吧,你怕弄醒我,一定是悄悄離開的。」

  「想想你當時喝了多少酒,我看就是用大炮轟,也未必能把你吵醒。」

  「我可以說,你也一樣。我記得,那天夜裡,我們自由自在地痛飲香檳酒。」

  「我最不願意幹的就是回憶那天夜裡的任何情景。」她不自然地說,「如果可能,我要把這件事忘掉。」

  「我第二天早晨試圖見你,你的保姆說你不想見任何人。我本以為你會把我作為例外。」

  道格拉斯舉行婚禮的第二天早晨,畢曉普口乾舌燥地醒來,感到頭部在突突作痛,而且覺得噁心,這與其說和他喝酒的多少有關,不如說與他深感內疚有關。醒來後的一段時間裡,他無法幸運地忘記前一夜,就是喝威士忌酒也無法忘懷。對前一夜的記憶,令人痛苦地非常清楚:摟抱一位女子的感覺,這位女子作出反應時捉摸不定的熱切,她的身子緊貼著他、在他身下時使他感受到的軟綿綿的溫暖。

  「你是我最不想見到的人,」莉拉說,想把他從記憶中趕走。「有什麼要說的?除非你打算提出和我結婚?」他一言不發,她齜牙咧嘴地嘲笑道:「我看你不會這樣做。」

  「我認為你用不著為了一個錯誤而付出自己的後半生作為代價,」他說。這是他經過反覆的、痛苦的思索後得出的結論。

  「你如此體諒我,心腸多好啊,」她以誇張的感激姿態說。「但是,現在我們都在這裡,所以你的努力是白費的。看來在以後很長一段時間裡,我們倆都得為那個錯誤付出代價。你本應該呆在你以前呆的地方。一個人能承受的痛苦,讓兩個人來承擔,是沒有意義的。」

  她這種嘲弄的口吻激怒了畢曉普。「你不會忘記你要嫁的那個男人吧?」他問道。「或者他和你非常相愛,所以在他看來扮演另一個男人的私生子的父親,只不過是他為得到你而付出的一個小小代價,是嗎?」

  「洛根並沒有和我相愛。他是一個朋友,僅此而已。」

  「在我看來,似乎他把友誼發展得過份了一點,」畢曉普挖苦道,「使自己一輩子不得脫身。」

  「我曾經跟他弟弟訂婚。」莉拉勉強地解釋說。「洛根就像家中的一員。」

  「他弟弟怎麼啦?」

  「在我們即將結婚前不久,比利在一次騎馬事故中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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