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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達拉斯·舒爾茲 「這一場舞或許已經有人邀請。我得查看一下我的舞帖。」她天真地睜大眼睛,輕輕搖了搖扇子。 「如果已經有人邀請,那你為什麼還拚命想讓我請你跳舞?」畢曉普疑惑不解地豎起一條黑眉毛,冷冷地問。 莉拉倒抽了一口冷氣,彷彿有人剛把冷水潑在她臉上。他並不是說她……千萬別介意她已打算……他不可能認為…… 他竟這樣無禮,莉拉還沒能決定究竟是摑他耳光還是僅僅轉身走開,她的目光就遇上了畢曉普的目光。在他的目光中,她覺察到一種幽默和挑戰。他在等著看她對他那逗弄人的問題作何反應,看她敢不敢以出其不意的方式回擊他。她胸口感到一陣激動。她忍住不笑,將嘴端端正正地抿成一條線。 「說真的,麥肯齊先生。說一位淑女拚命想支配一位紳士來請她跳舞,是極不禮貌的。更不必說她一定要採取這種辦法究竟有何含義。」 「我道歉,亞當姆斯小姐。」他向她微微一鞠躬。「當然,我的本意並不是想說一位像你這樣漂亮的淑女必須威逼一位客人和你一起跳舞。」 「威逼!說真的,麥肯齊先生,你完全不懂禮貌。」 「你不是第一個這樣說的人,亞當姆斯小姐,」他坦然地承認。「我可以請你跳這一場舞嗎?」 「我怎麼能拒絕如此彬彬有禮的邀請?」當管絃樂隊開始演奏另一支華爾茲舞曲時,莉拉將一隻戴著手套的手搭在他的胳膊上。 雖然當她問起他們在西部地區跳不跳舞時是在開玩笑,但她如果發現畢曉普的舞步不夠完美,是一點也不會吃驚的。為了更仔細地看清她哥哥這位神秘的朋友,她很願意讓他踩到她的腳趾。但是,她幾乎馬上就覺察到她的腳趾並沒有處於危險之中。畢曉普以與他的高大身材和粗魯無禮的外表完全不相稱的優美姿勢移動著舞步。 他攜著她滿地旋轉,使她感到自己就像飛絮那樣輕盈,那樣優雅。緊緊握住她手的那隻手結實有力。他用另一隻手輕按著她的腰,手指似乎透過幾層衣服在發熱,她覺察到了這一點,她的皮膚不由感到灼痛。 莉拉有生以來第一次清楚地意識到跳舞中頗能引起性愛的方面:跳舞時有節奏的傾斜和旋轉;他們轉身時她的裙聲飄動擦著他腿的那種方式。雖然多年來她和好多男人跳過舞,但她以前從未意識到自己和一個男人靠得這樣近。她吸氣時,能聞到肥皂留在他皮膚上的強烈氣味和他呼出的波旁威士忌酒的醇厚辣味。 她抬頭看看他,準備說些輕鬆有趣的事,來緩和似乎已經在他們之間產生的古怪的緊張關係。但是,凡是她打算說的,還沒說出口來就無影無蹤了。他正注視著她,他的眼神盜走了她的話語。那是一種飢渴。 她一向認為藍眼睛是冷冰冰的,然而畢曉普的眼睛卻純粹是火辣辣的。他只看她一眼,就使她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是個女人,意識到自己內心有一塊空白渴望有人來填補,意識到潛入靈魂深處的一種孤獨。她的心不禁劇跳起來,她意識到男人和女人之間的差別。他們隨著華爾茲舞曲有節奏地移止、傾斜。搖擺和轉身,但莉拉已經不再聽見音樂。 她突然胸部憋悶、渾身發熱,她感到臉紅了起來、人極度興奮。突然呼吸也困難了,她張開嘴唇,似乎為了吸入更多的空氣。這一動作使畢曉普的目光射向她的嘴,在她看來,彷彿他已觸碰到她,彷彿他已吻住了她。 在生活中,她從來沒感覺到和另一個人有過這樣一種關係,似乎她和他在一起只是為了有節奏地呼吸。他把她的手抓得更緊。他把她拉近一點兒,他的手指在她的腰窩處移動。莉拉的身子歪向他,她忘記了周圍環境,忘記了一切,只想更挨近他,只想弄清楚自己感覺到的是事實還是幻覺。 這支舞曲就要結束了。他讓兩人停了下來。他的手仍逗留在她腰上,這一舉動跟禮貌沒有關係,跟依然盤旋在他們之間的那種感覺卻很有關係。莉拉盯著他的臉,似乎有所期待,雖然究竟期待什麼她自己也說不清。他們之間已發生了某種關係,這種關係太深了,太牢固了,無法不承認。他也感覺到了這一點。她明白他感覺到了。從他眼睛裡可以看出來。這是── 「我想這場舞該和我跳了吧。」這句有點哀求的話像一把錘子砸在一片玻璃上,打破了畢曉普和莉拉之間的緊張氣氛。 莉拉眨眨眼睛,轉過頭來望著說話的人。雖然她自小就認識尤斯塔斯·史密斯,但她過了一會兒才想起這個有著一張瘦削的麻子臉的人叫什麼名字。彷彿她在某個遙遠的地方,過了一段艱難的時光,剛剛回到此時此地。 「我不──」她想告訴尤斯塔斯,他認為這場舞該和他階是弄錯了,雖然她心裡非常清楚他沒有弄錯。但是,她不可能和他一起跳舞,尤其是當她和畢曉普── 「謝謝你和我跳了這場舞,亞當姆斯小姐。」畢曉普打斷了她婉拒尤斯塔斯的話。莉拉的目光急忙轉向他,但他沒有正視她,只是微微一鞠躬,轉身走開了,讓她和尤斯塔斯·史密斯一起站在舞池的中央。莉拉的目光追隨著他那高大的身影,把她的舞伴給忘了,甚至在舞伴領著她翩翩起舞時也是如此。 這一晚的其餘時間裡,畢曉普一直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在莉拉的經驗中,任何聚會,不管參加的人有多少,通常你可以一再地看到同一個人。她無疑常常見到畢曉普,但只是從舞廳的另一邊見到他。有好幾次,當她在另一個男人的懷抱裡從他身邊掠過時,她看到他站在舞池的邊緣。她不止一次地認為她看見他正注視著自己。但是,他沒有接近她,而利拉的自尊心也不會允許自己接近他。今晚,她已有過一次近於輕浮無恥的舉動;她不願意再這樣。 她一邊喝香檳酒,一邊與哥哥的客人們閒聊,彷彿在這個世界上她沒有什麼可掛念的。可她的頭腦裡總是在回想他他們跳舞的那些時刻。她說不清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但她心裡明白那些有著強烈感覺的時刻並不是她憑空想像出來的。那種關係的含義是她以前從不知道的。 當然,這沒有任何意義。她一遍一遍地暗暗叮囑自己,就像她一口一口地抿一杯香檳酒那樣。如果認為她同畢曉普·麥肯齊有某種特殊的、神秘的關係,那是荒唐的。不管這個男人多麼巧妙地設法裝出一副文明的樣於,他實際上是一個暴徒。無疑,他一點兒也不像她那親愛的、討人喜歡的比利。 想到去世的未婚夫,莉拉不由握緊手中高腳酒杯的柄腳。她心頭又出現那種熟悉的、複雜的感受──心疼和悲哀;對他的死感到生氣,對自己還活著感到內疚。近來,她有一種很深的怨恨情緒:不論活著還是死去,她自己的生命似乎已隨他的生命一起結束了。 莉拉灌下了杯中的最後一點香檳酒。她意識到自己腦袋裡有一種並非令人不愉快的鬧哄哄的感覺。她把酒杯放在桌上,轉身打量舞廳,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搜尋畢曉普的高大身影。為了讓參加舞會的人湧入樓下的休息處,通向門廳的大門已被推開,畢曉普站在敞開的門道處。但是,就在她看見他時,他轉身離開了舞廳。 他是在離開。莉拉心裡就像他告訴過她那樣肯定。他並非只是溜出去抽一根煙,也並非去書房和人一起打牌,他是在離開舞會。明天,他就要離開河道老宅了,就要從哪裡來、回哪裡去。 莉拉過了片刻才弄清在她心中翻騰的情感:恐懼;他離開後,她又會孤單單的,被關在追憶比利的玻璃籠子裡,他的死永遠使她和生活隔絕開來。她心裡有一個細小的聲音在悄聲說:她是可笑的,但是,只有畢曉普才握有打片這一籠子的鑰匙的信念,很快就壓倒了這一聲音。 為這一信念所驅使,莉拉朝他已經穿過的門道走去。她走得很慢,因為一路上她得和六、七個熟人交談幾句輕鬆的話。到她最後能溜進門廳時,畢曉普離開舞會至少已有三十分鐘了,但她的緊迫感並沒有減弱。她急忙穿過門廳,由於步子加快,她的裙子窸窣作響。 直到她走到二樓,沿著走廊朝畢曉普住的房間走去時,她才想到她還一點不曉得對他說些什麼。她幾乎無法指望他明白她自己也不明白的事。但是,這並沒有阻止她敲響他的房門。 房間裡不是馬上有人回答,她擔心他是不是真的出去了。當門突然打開、畢曉普站在門口時,她「嗖」地吸了一口氣。他已脫去甲克衫。解掉領帶,只穿了一條長褲和一件白襯衫,襯衫上面的三個扣子已經解開,露出強健的脖子和一塊令人感興趣的、楔形的皮膚,皮膚上覆蓋著黑黑的汗毛。他看上去甚至比在舞廳時更高大,更陰鬱,更令人生畏。她瞠眼望著他,她的思緒全散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