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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芭芭拉·卡德蘭 黛梅莎聽出那些男士開始用晚餐,就快速輕巧地走下密道,從一樓的活動鑲板中出來,打算到花園裡去。 為了怕萬一有人看見她在花園裡,她特別在袍子外頭加了一件黑色的斗篷。 其實不大可能被人看到,可是她的衣裳全是白色的,在黑暗中會顯得突出。 她的衣裳都是嬤嬤做的。嬤嬤總是從阿斯考特和溫莎鎮上的小店裡剪白麻紗來裁製衣裳,因為白麻紗最便宜。 近五年來,她做的式樣總是如出一轍,高腰,裙子長至腳踝,式樣非常適合黛梅莎。她身材修長,秀髮披肩,穿上這種直曳及地的寬鬆白裙,顯得清麗脫俗,飄逸若仙,更襯托出她難以形容的高貴氣質。 她把花園的門在身後關上,又確定了一下門沒有鎖住,免得待會兒回不去。她穿過樹叢,朝馬房走去。 她確定得很,在這種時辰,所有的馬伕、騎師和其他小廝一定都不會在的。他們把馬兒餵飽,等她們睡了,就通通迫不及待地到鎮上玩兒去了。 那兒一定是燈火通明,人聲頂沸,為明天開始的賽馬大會做個序幕。 她想,亞伯特應該會在吧!他一定曉得她會抓到機會就跑來看伯爵的馬。 亞伯特也曉得她現在不能露面。他絕對不會跟人提起她的名字,或告訴人家這莊園就是她的家。 亞伯特和貝茜或傑可一樣,可以百分之百地信任他們。黛梅莎很確定,絕判不會有什麼流長蜚短從他那兒散佈出去。別人家裡都總會有些閒言閒語,蘭莊卻從來沒有過。 她走到馬房,一切都靜悄悄的,她轉向鋪著鵝卵石的方場,亞伯特出現了,手裡提著燈籠。 「我就曉得你馬上要來,黛梅莎小姐。」他說,語調自然流露出親切寵愛。 「你曉得,我一直都想親眼看看克魯薩德的。」黛梅莎回答。 「咱們可風光了,這麼一匹好傢伙在這裡。」亞伯特說。 從他的語氣,黛梅莎一聽就知道,他一定是被伯爵的馬兒震撼住了。 亞伯特走在她前面,帶她進入馬廊裡,所有的馬欄一字排開,整個深深長長的馬房住得滿滿的。 他把第一個馬廄的門栓打開,黛梅莎瞪大雙眼,看著裡面那匹她夢寐以求的馬兒。 遍體漆黑,只有前額一點白星和腳上白色距毛,真是出類拔萃! 她曉得它是純種阿拉伯高德非馬。它的遠祖在一七三二年初抵英國,途中歷盡千驚萬險,吃足了苦頭。 過了許久,它終於被有名的馬博蘿女公爵莎拉的女婿,高德非大公據為已有。 他的隨身手下,一個阿拉伯的遊牧民族貝多因人,秘密地讓它和蘿塞娜,一種非常優秀的母馬交配,從此以後,它們的子孫一直是賽馬圈內爭相競得,備受欽羨的純種馬。 黛梅莎輕拍若克魯薩德的修長頸項。它鼻息嘶嘶地喚著她,它的肌肉在黑色光亮的皮毛下波浪般地起伏著。 「它真棒!」她驚歎地說。 「我也這麼想,黛梅莎小姐。」亞伯特說,「我得承認這輩子還沒見過此它更好的馬呢!」 「它會贏的……它一定會得到金盃的。我敢保證。」黛梅莎輕喊。 看過了出色的克魯薩德,伯爵的其他馬兒就顯得黯然無光。不過她看得出,他的馬都是一時之選,每一匹都不同凡響。 他們最後停在火鳥前面,她覺得很難為情,火鳥有這麼多的缺點。 她摟著它的頸子。 「我們可以欣賞我們的客人,火鳥!」她用柔和的聲音說,「可是我們愛你!你是我們的,是我們家的一份子。」 「對!」亞伯特說:「你聽我說,黛梅莎小姐,禮拜六傑姆一定會讓它第一個通過終點!」 「我相信他會的,」黛梅莎答,「說不定伯爵會看中傑姆,讓傑姆騎他的馬哩!」 「那可真是傑姆夢寐以求的哪!」亞伯特說,笑得很開心。 「你讓火鳥參加的那場比賽有沒有什麼難對付的馬呀?」黛梅莎問。 「巴德可能是個勁敵,不過它已經參加好多年了,我不認為那個騎師會肯騎它!」 黛梅莎又緊緊地摟了火鳥一下。 「我曉得你會贏的!」她低聲說,覺得它似乎也回應著她的信心。 她離開馬房之前還要再看看克魯薩德。不過她先環視一下伯爵四輪馬車的坐騎! 「很少看到有四匹馬這麼相像的。」她邊看著它們邊說。 「伯爵大人的馬僮告訴我,這四匹粟色馬太難得了,有人出兩三倍的價錢,伯爵大人都不肯讓呢!一定要留著給自己當坐騎。」 「誰不是寧可要馬不要錢!」黛梅莎笑了。 這時候,她想起了傑瑞。傑瑞是兩者都要的。她可以瞭解他有多麼難堪。他的朋友擁有這麼多馬,他卻只有一匹。人家可以揮金如土,面不改色,他卻得斤斤計較每一分錢。 她和亞伯特談了好久關於明天的賽馬會,然後匆匆忙忙地趕回屋子裡去,唯恐伯爵大人的馬僮們會提早回來。 時間其實沒有她想像的那麼晚,她開始登上密道的樓梯時,聽到一陣笑聲從通往餐廳的那條通道傳過來。 她心知無法克制再偷窺伯爵一眼的衝動。她溜了出來,到了二樓的演奏台。演奏台可以俯視大餐廳的一端,本來是修士的休息室。 演奏台是復辟之後才增建的。「快樂的獨裁者」查理二世愎位後,每個人都迫不及待地狂歡酣舞,盡情享樂。 這個檯子經當時的名家親手雕飾,繁紋麗藻,華麗非凡。坐在下面餐廳裡的人絕對無法發覺有人藏在上頭。 從帷幕中望過去,黛梅莎看到伯爵坐在餐桌頂端的主位,以前父親的座位上。 高高的靠背,絲絨的椅套,和坐在上頭的人配得正好。 她從來沒想到那一位男士穿起晚禮服來會這麼出色,這麼優雅。 她以前看過父親盛裝出席一些重要場合,總是暗地裡欽慕他的儀表風度。可是,她想,伯爵就是在皇家舞會,或溫莎堡裡,也會是萬眾矚目的。 她往下望著他,他正笑得開心,一時間,他顯得年輕得多,嘴邊生硬的紋路也化開了。 僕人們都離開了餐廳。男士們飲著葡萄酒,談興正濃。有些人在敲核桃吃。核桃擺在兩隻德貝皇冠碟中。這些德貝碟是母親生前最寶貝的家當之一。 他們平時很少用到,黛梅莎想到要提醒嬤嬤。吩咐伯爵的僕人們要特別仔細,別弄壞了。 祖父的大燭台也從保險箱裡搬出來,現在正在台上大放光明。不過桌上手掌大的桃子和一大串一大串葡萄自然不是從她家的破溫室裡拿來的。 黛梅莎不怎麼在意他們吃些什麼。她的注意力集中在坐在桌首的那個人身上。 她發覺自己很難把眼光從他身上調開。開頭他們的談話只是間歇性的幾個字,她也沒去聽。突然,她聽到伯爵說:「這房子有鬼嗎?傑瑞?」 「好幾十個呢?」傑瑞回答,「不過我個人倒是一個也沒見過。」 「是什麼樣的鬼?」伯爵追問。 「有一個修士,為了贖罪,上吊自殺。」傑瑞回答,「還有一個小孩和他的父母被瑪麗女王的異端法庭以火刑燒死。唉,當然,還有白衣姑娘。」 「白衣姑娘?」伯爵很尖銳地問。 「毫無疑問的,在本地的傳說和迷信裡,她是我們家最負盛名的鬼。」傑瑞帶著笑說。 「告訴我一些她的事。」 傑端就把白衣姑娘找尋失落愛人的故事始末說出來,黛梅莎見伯爵凝神諦聽,越發確信伯爵的確在大房間裡看到她了,才會這麼感興趣。 「看到白衣姑娘的人,會走好運,還是背運?」他問。 「這表示啊!」,傑瑞還沒來得及同話,倫斯基大人插嘴說道:「那些看到她的人,也曾和她一樣永無休止的尋找愛。可是他們所尋求的愛卻總是那麼撲朔迷離,教他們捉摸不定。」 他大笑。 「這種情形永遠不會發生在你身上,法利恩。」 「你由獵物變成獵人,倒也不無好處。」洛夫大人插嘴。 「我看哪,這個希望怕跟不讓克魯薩德贏金盃一樣不可能實現。」倫斯基大人說。 「我猜你們都押了它?」伯爵問。 「當然。可是我們只拿到該死的一點點馬票。問題在,法利恩,登記的人害怕你一定會贏,根本對押它的賭注不太積極。」 環視桌前,黛梅莎發覺法蘭士爵士幾乎沒有開口。 他習慣性地撇著下唇,看起來有些憤世嫉俗,流露出嘲諷不屑的表情。 「我不喜歡他!」她又想,「他給人的感覺不大愉快。」 她覺得他和伯爵的其他朋友是一個對比。他們看起來高尚有禮,健談好動,就像父親生前的朋友一樣。 她確定傑瑞和他們在一起不會學壞。法蘭士爵士也許是個例外。 她不曉得自己為什麼這麼不喜歡他。不過,也許她經常獨處,看人自有獨到之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