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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楚妍    


  一位戴著長高尖帽、緊身黑衣外,披著大斗篷的白人女子,忽地從人群中起身,走到前面麥克風旁,開始用各種音律念詩,她清脆柔亮的嗓音,馬上令底下的喧鬧鴉雀無聲。

  接著下來兩位黑人男子,一下念、一下唱,一下吹薩克斯風,先是爵士,接著雷鬼、藍調,完全的呈現他們的才華。

  好不容易等到一個空檔,袁子青轉過臉,小聲的問著旁邊的一名女子。

  「請問你知不知道有個叫茱莉的小姐?」

  該女子一聽,立刻現出困惑的表情。

  「我們這裡有三個茱莉,一個回美國了,一個被房東趕出去,還有一個就是我,你要找的是哪一個?」

  這個嘛……

  袁子青愕然地望著眼前這個人高馬大,叼著香煙,挽著長髮,江湖味十足的茱莉,吞吞吐吐的說:「其實,我真正要我的是宋思齊先生,他的英文名字叫凱文宋。」

  「他呀。」茱莉臉色倏地一變,談不上是變好還是變壞,總之她馬上邀袁子青到表演場地後方的小會客室商談。

  推開雕花磨損得厲害的厚重黑門,柔美的古典音樂流洩出來,燭光映照著木頭傢俱,咖啡香混著煙味,牆上掛滿古舊的板刻和海報,窄窄的木梯通往一樓,另扇門後,就是劇場的會客室。

  「你就是凱文的台灣女友?」一進門,茱莉就直接了當的問。「沒想到你真的找來了。」

  「認識他?」太好了,尋尋覓覺那麼久,終於有了具體的線索。

  袁子青一興奮,居然忘了這個叫茱莉的女子很可能就是歹徒之一,而自己現在正深入賊營,大有被剁成肉泥喂野狗的危險。

  「誰不認識他。」茱莉往門外吆喝了幾聲,走進來四五個男女,經她簡略介紹,大伙無不給袁子青熱情的擁抱。

  「我們表演這麼多年,沒見過一個比他更拚命、更厚臉皮卻又頗具慧根的人。」

  茱莉幫袁子青倒來一杯純咖啡,苦得她險些嘔出來。

  眾人見狀,便七嘴八舌的數落她的粗心大意,一名男演員立即幫她換來一杯甜滋滋的果汁。

  「你們和他這麼熟,一定知道他是被誰綁架了。」總算輪到她說話,趕緊切入正題。

  「綁架?」大伙陡地一陣瘋狂嘲笑,「誰會綁架他?是誰告訴你這麼荒誕不經的事?」

  「是宋思齊。」袁子青鉅細靡遺的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跟他們詳述了一遍。「如果你們還當他是朋友,就請無論如何幫我把他救出來。」

  眼見她粉粉的嫣頰上,就要淌下熱淚來,大家不禁詫異地面面相襯。

  「容我請教你一個問題?」茱莉正經八百的樣子,看起來竟有一些滑稽。

  「說吧。」

  「你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沒等她回答,其他人已胡猜一通,「肯定是有『高人』指點。」以一個初來乍到倫敦的外國人而言,要找到這地方,是相當不容易的。

  「的確是個長得很高的人。他叫華德詹肯斯。」

  顯然這個名字的震撼性遠超過宋思齊。

  原本嘻皮笑臉的人,統統自動把上移下滑的肌肉擱回原位。

  第五章

  月光下,袁子青踩著石階一級一級往上走,腦中不斷浮現出華德詹肯斯的身影。

  茱莉說他是倫敦知名的戲劇製作人,是各表演劇場的權威人士,想找到宋思齊,請他幫忙準沒錯。佇立在詹肯斯宅邸的大門口,她忽地心生一種被戲弄的感覺,下意識地覺得華德似乎知道頗多關於宋思齊遭綁架的內情,只是不願意告訴她而已。

  今天是與綁匪約定支付贖款的日子,一整天過去了,他們居然連打一通電話來催都沒有,未免和之前的貪婪急躁大相逕庭。這,難道也和華德詹肯斯有關?從來沒想過要好好瞭解一下這個看來不可捉摸,言談處事彷彿莫測高深的英國紳士,宜到今兒一早,發現自己竟在一夜宿醉之後失身,才驚恐地醒悟這個危險的男人,似乎總在她最無助的時侯出現,在她最需要幫忙的時候伸出援手,為什麼?是巧合,還是早有預謀?

  莫名的,她內心突感一陣倉皇。

  輕輕扣著門環,夜裡守衛的先生立即打開雕花的大門,一見是她馬上將手中的暖爐遞過來。

  「趕快進屋裡去,冷死你了。」

  心事重重的她,竟毫沒留意到,今夜的溫度驟降至攝氏五六度,走進大廳始發現兩手都快凍僵了。

  今晚很意外的,所有的人都在,包括雪蘭夫妻和華德。

  「老天,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雪蘭從沙發上蹦過來,咬著她的耳朵說:「夏綠蒂姑媽提早一天到……」她話沒能一口氣說完,樓下的書房門板忽地被用力開啟,堂堂皇皇地走出一名鼻子長長的,嘴巴抿成一條直線,腰桿挺直,典型的英國貴婦。

  她尚未開口,就發現立在門邊,滿身塵土,看來十分落魄的袁子青。

  夏綠蒂二話不說,馬上朝她筆直地走過來,喬治見狀則緊跟其後,見她邊走邊把香煙裝上象牙煙嘴,慌忙拿出打火機為她點燃。

  大口大口噴了幾口煙後,夏綠蒂問:「你就是雪蘭的台灣同鄉袁子青?」

  「是的。」袁子青心想以她這副襤褸的衣衫,很可能在下一秒鐘遭到掃地出門的悲慘境遇。「很抱歉,我回來晚了,打擾到你們。」

  「英語說得這麼流利!不簡單,你一定受過良好的教育。」夏綠蒂對她的印象不壞,把煙交給喬治,拉著她的手走往餐桌,一面大聲吆喝傭僕,「快去弄點吃的,這小女孩餓壞了。雪蘭,這是你的待客之道嗎?真不懂事!」經她這麼一吼,雪蘭夫婦和僕人們全緊張兮兮的擠進廚房,只有華德依然悠閒地端坐在沙發上文風不動。五分鐘後,餐桌上已擺上五盤佳餚,一碗熱騰騰的湯和一竹籃的麵包。「你快吃吧,」夏綠蒂催促著說:「如果不合你的口味,我叫她們重做。」

  本來已經累垮了,打算推辭的袁子青,一聽她這麼說,再沒力氣也得吃一些,免得害慘可憐的女傭們。

  「好吃吧?」夏綠蒂拉開椅子,坐在她面前,定定地看著她,找她閒話家常。「到倫敦來多久了?好不好玩?去過什麼地方?」

  「哪兒也沒去,所以也不知道哪裡好玩。」袁子青的實話實說又換來雪蘭被罵一頓。

  「雪蘭你主人怎麼當的?算了,我來的這些天也夠你忙的了,華德!」她連喚了三五聲,才把理首在報紙中的他給叫過來。

  「什麼事?」他好奇地問。

  「請兩天假,帶子青到處走走,別讓人家說我們不懂待客之道。」

  「是。」

  「不用了。」袁子青忙著辭謝。「我可以自己去觀光,而且,我這幾天還有一些私人的事情要辦,就不勞煩詹肯斯先生了。」

  說話時,她一徑地低著頭,避免和華德對視時產生不自在。

  「這樣啊。」夏綠蒂瞧瞧她,又看看華德,驀地現出一抹詭異的笑。「怎麼樣,被拒絕的感覺如何?很不好受吧?哈哈哈!」

  「袁小姐她不是故意的……」喬治一開口,夏綠蒂即揮手制止他。

  「沒你的事,不要亂插嘴。」夏綠蒂對待喬治和華德的態度相去甚遠,顯然她比較偏愛看起來一點也不懂得敬老尊賢的大侄子。既然人家袁小姐另有要事,我就——」

  「你還是得請假,」沒等華德把借口說完,夏綠蒂即接口道:「這兩天我想到處逛逛,總要有個人陪著。」

  「我可以陪你,姑媽,你要到哪兒都行,別說兩天,一個禮拜也沒問題。」喬治是剃頭擔子一頭熱。

  夏綠蒂白了他一眼,很不客氣的把他的好意掃回去。」

  「你當然沒問題,在戲院裡,有你沒你反正沒差。」

  「可是姑媽我——」

  「好了,喬治!」見平常這句話都不肯跟她多說的丈夫,忽地變成討人厭的超級馬屁精,雪蘭不禁怒從中來。「你沒聽見嗎?姑媽說不用你陪。」

  「你懂什麼?」素來給人溫柔體貼印象的喬治,竟拉開嗓門大吼,真是大大出乎眾人的意料之外。「她是不懂多少事,但絕對比你多。」夏綠蒂不再理會雪蘭夫妻,她定定地望著袁子青好一會兒,繼而拍拍她的肩膀,冷不防地問:「打算在倫敦待多久?」

  「我的簽證只到這個月底。」

  「我不是問這個,我是問你,你想待多久?」

  這不一樣嗎?簽證到了她就得離境,否則就是非法居留了。

  「我……」袁子青下意識的把眼光瞟向華德。

  「還裝,」夏綠蒂驕傲的笑說:「就知道你逃不過華德這一關,你們中國人就是這樣,明明心裡喜歡得要命,嘴裡還拚命的否認,這不叫矜持,這叫口是心非。」

  「你認為我愛上他了?」笑話!袁子青火死了,今天已經夠不順心,還遇上這麼個自以為是的老太婆。「告訴你,我早有意中人了。事情沒搞清楚就亂扯一通,這不叫睿智,這叫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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