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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蟲我 龍玄驥若有似無的歎了聲,「說吧。」 「我老爸開完刀之後我要接回他和我們一起住。」 「那是當然。」 她有些詫異他竟回答得如此果決乾脆,前些天那個說她動機不單純的人,竟沒有聲色俱厲的拒絕她?畢竟他們什麼事情都沒談妥,還是,他並非她想像中的那般不通人情? 「你放心,我老爸的醫藥費我會還你,只不過要久一點。」 他看了她一眼,但立即隱去眼裡的訝然,「沒那必要。」 他知道她不是一個工於心計的女人,微信社交給他的報告他其實只念出一部分,另一部分則是他的親身體認——她的心思直接而坦誠,即使嫁給他的動機是為了錢,也必是光明磊落的心態。之前他在銀行替她開了一個戶頭,要他弟弟在接她回龍園時將存折交給她,但這一個禮拜以來,戶頭裡的錢不減反增,微信社的調查報告上說她把自己的原有的積蓄也存了進去,就像是要平均分攤家裡開支似的,她一點便宜都不願占。而現在他只是詫異她比他以為的更加坦蕩率直。 「我知道你不把那些錢看在眼裡,但不表示我可以視而不見。」 該說的還是要說,該還的不能不還,借錢的人情有很多種,說是賣了她也好,但以婚姻關係借錢會讓她比較好過,畢竟在婚姻的名目下他們不算外人,否則要向解軒那個有錢的公子哥兒揩一筆還怕他不借嗎?董薰就是看準她這一點,才會要她和龍玄驥見面的。 但她可不是一個貪圖財富、光會坐享其成的人,她老爸就是信任她這一點,才沒多加質疑她的決定——他們夏家人別的沒有,骨氣最多。 如此說來,促成她和龍玄驥這樁婚事的幕後翻雲復雨手,竟是她自小信任的兩個人羅?她只是在命運轉輪下的無辜犧牲者?或者還有其他不可避免的因素將她和龍玄驥牽扯在一起?啊啊,多聳動啊,這樣想著想著便覺得好笑起來。 龍玄驥不解,「如果你執意還我錢,那你和我結婚不就是多此一舉?」 「我不覺得。」她有她的堅持和邏輯,而其他不合邏輯的事就當作命中注定的吧。 龍玄驥以為她至少會解釋一下,沒想到她只用這麼簡單的話就說明一切,他拒絕道:「你不必還我錢,那是你從這樁婚姻裡得到的唯一好處。」 夏葵揮揮手,懶得爭辯,反正錢是一定要還就是了,管他收不收,「說到結婚,我知道你十分不高興和我結婚,這樁婚姻又是從速食店生產出來的,但既然我們還得相處在一起,我希望你如果有什麼不滿就提出來溝通,『溝通』你懂吧?就是兩個人各自提出自己的意見後再妥協,別老是一見到我就擺一張臭臉,命令我這命令我那的,說實在話,你那無理取鬧的脾氣讓我受不了。」 「當然我也會盡量改正我的脾氣,畢竟兩個人相處要學會互相包容,我只希望我們至少能和平共處。」她又補了一段,覺得他其實才是這樁婚姻的最大犧牲者。 在她的長篇大論結束後,他又看了她一眼,說了一句:「你果然是個老師。」 ☆ ☆ ☆ 望著手術房前的綠色手術燈,夏葵一逕沉默的看著,不曾移動。 自夏文罡進去到現在已經三個半小時了,除了斷斷續續進出一些護士外,夏文罡的手術小組仍不見跳影。走廊上還有一些其他正在動手術病患的家屬,每個人莫不憂心翹首企盼,祈禱門那頭的親人沒有危險,安然度過這一關。 她和龍玄驥到醫院後不久,夏文罡就必須先進手術房做一些之前的準備工作了,所以龍玄驥和她老爸並沒有太多的交談時間。她老爸還是千篇一律的只會說那句要人家容忍他女兒壞脾氣的老話,龍玄驥客客氣氣沒多說話,兩個人像觀棋不語的真君子,看得她渾身不自在,乾脆藉故溜出病房,留他們兩人去做起手無回的大丈夫。 就在那時,她碰見了龍赤驥,也不知是存心還是故意的,他告訴她龍玄驥不但已代她全數付清醫藥費,還要身為醫院行政主管的他替她老爸多找幾個資深的心臟科醫生,務必使這次手術的成功率提升至最高。雖然是別家醫院的人,但憑龍玄驥的外交手腕,這種事像從桌上取桔子般容易。龍玄驥還吩咐他不准多舌告訴她這些事,一切事情都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被順利推動進行。 除了驚訝與感激外,她還感到疑惑——他幹嘛不讓她知道?這又不是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有什麼好偷偷摸摸的嗎? 更令她深思的是直到現在,他仍沒有提出離開的要求,他只是靜靜陪著她坐在手術房外一句話都沒說,她不禁納悶——他不是大忙人一個嗎?幹嘛跟她在這裡傻傻的等? 董薰與解軒也有過來看她,一見龍玄驥在,兩個人像偷到魚的貓兒般既曖昧又快速的離去,臨去前告在他們要「做生意去了」,這是那兩個偷仔發明出來的說詞,用以掩飾暗地裡的勾當,還說將會有一段時間不能「好好愛護夏葵」,要龍玄驥好好照顧她。去!只要那對夫妻不來煩她就是她夢寐以求的好運道了。 所以到最後還是只有她和龍玄驥兩人坐在手術房外。 於是她開始對龍玄驥這人的印象有了修正,他並不若他外表給人以為的冷傲無情,那只是他的保護色,他其實有體貼負責的一面,只是不擅表達,也不願別人明白,像苦行僧似的斷絕與別人的親近。或許喪妻的打擊改變了他的外在舉止,他兒子對他的疏離也讓他更形封閉自己,但他內心的溫柔卻怎麼都不會失去的。他其實只是一個孤獨又倔強的人啊! 這麼想著,她不禁同情他起來。 她已是第三次坐在這個位子等待父親完成手術,由於母親早逝,對生命的起落他們父女皆看得很開,她也不會因為父親是她僅剩的親人就傷慟欲絕。夏家訓條之二:做最大的努力盡人事,其餘聽天命——無愧於心便可。 這樣算冷酷嗎?只是看事情角度的問題罷了。龍玄驥也曾失去心愛的人,他將痛苦藏於心、形於外,日日夜夜苦苦糾結;而她和父親皆認為,懷念可以,但過往的傷痛不必一直放在心底折磨自己,那不僅自己痛苦,往生的人也正受著被牽絆的苦——如果連死了都還無法放下心,那未嘗不是一種辛苦? 她和龍玄驥,樂觀與悲觀、往前走與向後看的差別而已。 所以除了默禱之外,她其實心緒波動不大,但現在——說來奇怪,他留下陪她這件事就讓她莫名的體悟到什麼是安心的感覺。 她依然目不轉睛的看著手術房外的燈,卻不自覺的漾出淡笑。 龍玄驥不著痕跡的觀察著身旁的夏葵,比起一般家屬的焦心如焚,她顯得不可思議的祥和寧靜,彷彿所有事都可以雲淡風輕的用平常心待之。與初識那日見到衝動易怒的她;結婚當天似貓般慵懶又難以捉摸的她;方才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她;正氣凜然光風霽月的她……她究竟還有多少面貌會令他驚異? 可以肯定的是,每個面貌都令他不得不印象深刻,像個霸道又驕傲的女王昭告她的權力,在他心中逐漸建立她的領地,不由得他有任何異議。 等等,他是怎麼了?他不過是盡義務的陪她在這裡等著夏文罡動完手術,何時將所有心思放在她身上,開始思考她是怎樣的一個人? 不該是這樣的,他不打算對他兒子選定的母親選花費不必要的心思。這是最初與最後的交集。他這樣告訴自己,只要完成他答應的事,讓她父親平安動完手術,她與他便可以分道揚鑣,她走她的陽關道,他過他的獨木橋了。 他這樣告訴自己。 手術房外的兩人,各懷著不同的心思等待手術完成。 ☆ ☆ ☆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夏葵把剛鋸好的一段木板放到旁邊,看向走來的龍韜說道。 龍韜拿著一包釘子與鎯頭走向她,「我回答了。」他看也不看她的放下工具,走到她旁邊替她扶住木板的一邊,綠蔭在他俊雅的少年容貌上篩點出暗灰的陰影。 夏葵沒拿鋸子的那隻手叉腰,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龍韜,「那算哪門子回答?『不為什麼』不是回答。」 他對上她的眼,眼裡淨是倨傲,「那什麼才是回答?」今天他沒去補習留在家裡幫夏葵造狗屋。 夏文罡完成手術住進加護病房後,終於在今天轉到普通病房,若以為夏葵總算可以放下一顆心稍作休息,那就太不瞭解她了。她是那種精力旺盛的好動寶寶,要她在家裡什麼都不做就像是把一隻老虎關進柚欄內,是非常不人道的事。而現在仍是暑假期間,除了恢復夏文罡開刀期間請假的下午時段空手道教練工作之外,她只偶爾到學校值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