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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晨希    


  明鏡先生?少年再次睜大了黑眸。「雜家學派泰斗?明鏡先生?」

  「喲,還算你有點學問。」這孺子可教哪。「泰斗稱不上,混口飯吃而已。」

  「你--」少年欲出口的話教人從後頭打斷。

  「原來先生在這。」一道頗具威嚴的聲音響起。

  「嘖,早知道就別在這窮蘑菇,又被你這老小子發現。」呿,最不想見的就是這老傢伙了。

  「連本王的面都不見就想帶走驍陽,未免太失禮。」

  「跟你這傢伙還說什麼禮。」明鏡哼道,分明不把眼前貴為王爺的人放在眼裡。

  嘖,在他眼底,這老傢伙只是當年哄騙他最疼愛的師妹下山入世的罪魁禍首。

  鳳至明--西紹郡王爺倒也不以為意,多年的交情,早摸透這老友的怪脾性,在他眼裡,世俗地位不值一文,就算當今皇上站在他面前,老傢伙還是這牛樣。

  「爹。」

  「身子好些麼?」

  「多謝爹的關心,孩兒已經好多了。」鳳家次子--鳳驍陽,向父執禮後退至一旁。

  「那就好。」鳳至明看看老朋友,四目相迎,傳達複雜信息。

  鳳驍陽雖聰慧地察覺到,卻不懂其中含義。

  「原本下山前我是不怎麼想再收徒的,但是見到這小子啊……」明鏡相了相鳳驍陽的面貌,晃起腦袋好一會兒,停頓時開口:「陰煞之氣太重,邪氣染身,留在這只怕你王府裡怪事不斷、亂事不絕,算我做個功德,就破例收他最後一個徒弟。」

  鳳至明聞言,凝重的表情總算露出曙光,感激之情顯露無遺,抱拳一拱。「多謝。」

  「用不著謝,但我要提醒你,」明鏡又看了鳳驍陽幾眼,一反先前嬉笑之色,雙眉深鎖。「我來時發現你鳳家府第紫氣帶頂,紫氣乃帝王之氣,落在帝都。自是渾然天成、相得益彰;如果是落在諸侯將相之家--」

  「我鳳家代代對聖上盡忠,帶不帶紫氣,我鳳家仍舊是為聖上戍守西域的臣屬,不會改變。」鳳至明打斷他的話,信誓旦旦道。「再者,當今聖上賢明,我朝中興、百姓--」

  「行行行,知道你鳳家世代忠心可以了吧。」怕死他又說上一長串聖上英明、皇上萬歲萬萬歲,明鏡毫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話。「這小子我就帶走了,他該下山的時候,我會讓他下山;但你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我雖精算可也有打錯子兒的時候,屆時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總之,驍陽的事就拜託你了,明鏡先生。」

  「唉……師妹可真會給我惹麻煩。」這小子的娘生前老給他惹麻煩還不夠,死了以後還留給他這麼個天大地大的麻煩,難道她算不出這小子的命盤有多驚世駭俗麼?怎會傻呼呼地執意生下呢?

  唉,這下可好了……「真是天命難違啊……」

  「這話怎麼說?」

  「你不信星象命數就別問這麼多,總之就等著看吧。既然師妹當年執意為你生下這小子,開啟天命樞機,我也只能順天應命,將來世局如何,就看這小子的造化和你鳳家的動向了。」

  「你說話拐彎抹角的老毛病還是沒改。」

  「是你愚鈍聽不懂。」明鏡白了他一眼。「真想再見見我那聰穎的小帥妹……

  唉,只可惜天人永隔,見不著。」末了,落下一聲欷吁。

  鳳至明的神色也因想起愛妾,黯然神傷。

  雖是他的妾,但若不是她執意,她應是他唯一的結髮妻子,唉……

  鳳驍陽在此時開口,打破沉悶的悵然氣氛。「爹要孩兒跟隨明鏡先生?」方才在一旁聽著的他捕捉到最重要的消息。

  「明鏡先生學識廣博,難道你不願意?」

  「孩兒願意。」鳳驍陽拱手執禮,跪地拜師。「師父在上,請受--」

  「甭了甭了!」明鏡趕緊扶起他。嘖嘖,被他這麼一拜還能長壽麼?呿,存心要他短命啊。「別拜我,打死都不准你拜找!」

  「你不收我為徒?」

  「我收,但不要你拜我。」

  鳳驍陽看著他,一臉不解。

  「總之,不准拜我就是。」

  「師徒本來就要拜過才算數。」

  「用不著。」明鏡飛快地應道。「叫我聲師父就成,是我徒弟就聽話。」

  「是,師父。」雖然不明白,但鳳驍陽依言,就這麼拜入雜家門下。

  此時的他,年方十五。

  天恩王朝,正值中興盛世。

  第二章

  天恩王朝洪祥十八年盛夏  北都城,天恩王朝帝京所在,位於當今聖上統領疆域偏東北處,為南北陸行會津之地,東西水運交集之處,人聲鼎沸、繁華榮景自是最盛。

  在北都城中,十二道城門分別在東南西北四個方向開啟三條通外的道路,而天子皇城位於正北居中,鄰近則是官員府院,再接著往南的是大富人家,最後才是平民百姓。皇道自皇宮大門向南貫穿整個北都城,左右有東西兩市,為買賣有無、擺攤討生活的場所。

  今日,東市與平常無異,人潮川流不息,與西市迎賓客棧齊名的悅來客棧當然也如往常一樣,生意興隆,人聲鼎沸。

  「和我同坐一桌對飲,真有那麼困難?」悅來客棧靠湖的窗邊一桌,甫進門便引人目光隨他身形移動卻似乎不自覺的俊美男子,對側身靠在窗邊警戒四周的沉默男子說話,一手執杯、一手搖扇,一身月牙白袍,飄逸俊俏的風采讓女子傾心、男人羨妒。

  「不。」簡短一字,說得不卑不亢,有別於富家子弟的家僕。

  「培玠。」俊美男子歎口氣。「讓你同行不是要你做下屬,你為什麼--」

  「成王敗寇,願戰服輸;我敗,說過為你所用,不會食言。」

  「我要的是朋友。」俊美的臉上掃過一瞬即逝的陰霾。「不是下人。」

  「這是我的作風。」論醫敗在這個人手上,他邢培玠輸得起也放得下,冷面判官之名,不要也罷。

  「但不是我的作風。」這個死腦筋的男人!俊美男子帶怨地睞了眼站在身側不動如山的他。「你這樣,要我怎麼喝得清心?」

  「我暫離。」他說,飛身縱出窗口。

  「唉……愚忠。」沒有女子陰柔,也不屬男子陽剛,介於兩者之間各取其優的俊美瞼孔拉出一抹無可奈何又似冰冷的諷笑。「等哪日來試試你的愚忠到何等程度。」

  執杯的手近口,飲下曝露一季寒霜的「月下愁」。

  磅!一聲拍桌拉回男子悠然遊走的心神。

  收回觀湖的眸光轉向聲音來源處,只見一隻手掌壓在桌上,卻不見其人。

  「餓……餓死人……」對桌底下,有氣無力的聲音緩緩上揚。

  餓?俊美男子不動聲色,盯著桌上的手掌。

  慢慢地,隨著一聲聲喊餓,手掌的主人似乎正極力撐著木桌往上爬,總算露出餓慘的臉,像蟲子似的攀著木凳爬上來,坐在他面前,似乎是餓過頭,脖子撐不了頭的重量,就這麼無力地垂放在桌上,口中唸唸有辭:「我快餓死了……」

  喊餓的男子有張十足陽剛的臉,碩壯的身形加上補丁處處的潦倒樣,和一身月白牙袍、俊雅卓爾的俊美男子相比,很是駭人。

  俊美男子先是一愣,隨後被那張餓慘的哭臉逗笑。堂堂男子漢,竟然用帶哭的聲音向他這個陌生人喊餓,這畫面十分有趣。

  隨手招來店小二。「你想吃什麼?」

  喊餓的壯漢一掌按著肚子,另一手扳起手指拚命算著:「炙蛤蜊、炒鮮蝦、麻辣活兔、田雞腿、筍雞脯、蔥醋雞……再來盤清炒三蔬和幾個饃饃、四兩玉泉,暫時就這樣。」

  「呃……」店小二眨巴眨巴一雙老鼠眼,看向衣著光鮮的貴公子。

  「他點什麼就上什麼。」

  「是。」店小二搔搔頭,怎麼也不相信這兩個人是一夥的,但客倌的話好比聖旨,只要有銀子入袋,這客倌要做傻子,他管那麼多做啥。

  轉眼間,一道道自皇宮流傳入民間的豪華菜色端上桌,壯漢聞到菜香像活過來似地,立刻埋頭苦吃。

  唔唔唔……好吃!好吃得要人命,唔唔……

  「你是誰?」這人吃東西的樣子實在是像極了師父。俊美男子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光看著那如猛虎下山的吃相,就覺眼前人有趣得緊。

  「唔唔唔唔……」忙著吃的壯漢只能發出模糊的聲音,根本答不出話。

  也罷。俊美男子倒也不急,由他吃去,視線回到平靜的湖面,繼續啜酒觀景。

  咕嚕嚕……唔唔唔……鏘鏘鏘……動箸敲碗的聲音始終不絕於耳,壯漢氣勢磅礡的吃相也成了悅來客棧難得一見的奇景。

  「小二,再來份二色腰子、白魚肉、夾面子茸割肉、蓮花鴨、簽盤兔、江魚玉葉、八糙雞、糟鮑魚,再加一斤瀘州老窖!」桌上美食一掃而空,壯漢已不復先前離水快死的魚兒翻肚樣,豪氣吆喝道。

  赫--抽氣聲來自四面八方看倌口中。

  而同桌,也是將成為冤大頭的俊美男子反倒頗有興味地回眸。「這麼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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