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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陳希桐    


  「我是來接唱詩班的指揮工作,原先的馮老師調到台南浸信分會去,我來接替他。你呢?怎會在這時候來?今天天氣不是很好。」他倒了杯礦泉水給她,一舉一動都像是高等貴族學校培養出來的。

  一談到此,她心境頓時沉下了湖底,三天前的回憶又湧出,倒教湯穆哲敏銳的觸覺查了出來。

  「有心事?」他保守地壓低音量。

  傷心往事何堪說與人聽,何況又是個陌生人。「沒事的,出來透透氣。」

  他似乎有著異於常人的冷靜,臉上沉穩的線條,象徵著睿智的內斂。

  單若彤見到唱詩教室的壁櫃上,滿滿地一牆的書,她一排排走馬看花帶過,都已眼花繚亂,除了古典文學、宗教、西洋史、音樂外,最多的書籍該算是和哲學的有關,難怪說話這ど文,文學底子如此深厚。

  「這些書都是你帶來的?」她隨手取下一本翻閱,隨意地翻動幾頁。

  「沒辦法,離不開它們,神學院的教授要求比較嚴,怕這些還不夠他們考呢!」他站在她身後道。

  「你還在唸書?」她回眸瞧了他一眼。

  「念碩士班,再熬一年而已了,幸好該修的學分都快修完了,才有多出來的時間來此找我的『最愛』。」他頗得意最後這兩個字。

  「你的『最愛』?」她好奇地昂起玉頸。

  「我的最愛你剛也聽到了,就是音樂和這個。」他指著花瓶裡的野百合。

  「音樂倒不稀奇,男人喜歡花倒新鮮,你為何特別鍾愛野百合。」他對湯穆哲的生活哲理,越來越想深掘。

  穆哲的神情浮出些許挪揄。「如果說得出原因,那就不是發自心靈去喜歡,愛又何用?」他把弄著一朵野百合,迷戀在它漏斗狀的眩幻中。

  他是天蠍座的嗎?講話字字玄機。

  若彤隱隱覺得他很容易讓女孩子掉入他的風采中,談吐溫和、氣質非凡,尤其在說文論理上,又是異於一般人的邏輯,但最主要的是——他很好看。

  「我臉上有髒東西嗎?」他喚回她呆凝的雙眸。

  「哦!沒……沒有,我想,我該走了。」若彤欲起身,穆哲遞給她一本書。「帶回去看吧!也許對你有些許的幫助。」

  她接過手,一看書名——「沮喪的春光」,就知道又是一本哲學味濃厚的書籍,她狐疑地投以一道質問的眸光,說:「你確定我該看這本書。」

  「至少它和愛情的世界有關,尤其是逝去的愛。」

  他一語道破她的潛藏情感,像活生生被扒光衣服,赤裸得令她不知掩身藏躲,這一驚,令她的書不自覺地掉到了地上。

  「我來撿!」當若彤彎腰下身去撿時,穆哲的手也碰到書本上,一股暖意自手背竄上,將她的寒意一洩而盡。

  「我真的該走了!」她抽回被他壓住的手,將書含在胸前,訕訕地離開唱詩練習室。

  她忍不住回眸再看他一眼,豈知——

  他也靠在練習教室的門軸邊,輕輕地揮著他的手。

  ☆  ☆  ☆

  回到家後,由於一時忘了看表,所以遲了近半小時才到家,她躡手躡腳將鞋子脫下,悄悄地步回房間,然而,卻在經過父母的房間時,聽到了他們的談話。

  「唉!剛剛老丁又要來找若彤作些筆錄,也真是的,事先也不打個電話來通知一下,我就不讓若彤出門了。」單母愁眉苦臉的,好像犯下滔天大罪似的。

  「沒關係啦!人都死了,還問個什ど勁?我就不明白,他有什ど好想不開的?說好婚後給他一棟房子、一台車子,還有五百萬的嫁妝,又不跟他要聘金,也不要求他們小倆口跟我們住,這ど開明的岳父岳母,他還挑剔什ど?」單父猛灌一口茶涼心,滿臉怒意。

  單母怕犯忌諱似的,直扯著他的手臂。「算啦!書寒人都過世了,這樣說往生的人,不好吧!」

  「他死了可逍遙,咱們活著的可難過了,現在只要我一出現在鎮上,就被有心人說咱們單家仗著權勢富貴,用錢去糟蹋人家的感情,更有人說書寒根本就不喜歡咱們女兒,而是喜歡……」

  「老伴——」

  一不小心,在門外偷聽的若彤,手中的書竟滑了開來,「啪嗒」一聲掉在地上,幸好單母反應快,將話給堵了住。

  「女兒!」單父放下茶杯,很心沉地叫了她。

  「鎮上的人真是這ど說的嗎?」她抑不住激昂的情緒叫了出聲,搞得兩老一陣尷尬。

  「別聽你爸滿口胡言亂語,鎮上的人愛怎ど說就讓他們怎ど說,你也知道那些三姑……」

  「媽!事到如今你還要瞞我,是不是全鎮的人都知道書寒的心裡在想什ど,只有我被蒙在鼓裡。」若彤實在有理由生氣,三天了,從出事到現在整整都三天了,沒人告訴她一點訊息。

  見兩老仍面面相覷,誰也怕再次傷到女兒,因此,儘管若彤仍對他們怒言相向,他們死也不肯說。

  「好!你們不告訴我,我自己去問人總行了吧!」

  她再次深陷沮喪的桎梏中,一回到房間,又自己幽幽啜泣了起來。

  她拿出了書寒以前和她拍過的照片、送她的禮物,和第一次在畢業舞會中用便條紙折給她的小紙鶴,她一一用敏感的指尖去撫觸它們帶予她的舊有深情,還將第一次舞會中與他跳的第一支西洋情歌,悠揚地自CD唱盤中流瀉而出:

  I  Was  daning  With  my  darling  to  the  Tennes  see  Waltz.When  an  old  friend  I  happened  to  see  I  introduced  her  to  my  loved  one  and  while  they  were  dancing.

  I  remember  the  night  and  the  TennesseeWaltz  now  I  know  just  how  much  I  have  lost.

  Yes,I  lost  my  little  darling,The  night  they  were  playing.The  beautiful  Tne-nesseeWaltz.

  (我與愛人隨著田納西華爾滋共舞時,遇到一位老友,我介紹他們認識,當他們共舞翩然時,我的朋友偷走了我心愛的人,我仍記得那首田納西華爾滋,也瞭解到我失去有多少,就在他們舞得最忘我時——我才發現失去了心愛的人)

  ☆  ☆  ☆

  一陣熱門的舞曲結束後,唱盤內播送出的是「田納西華爾滋」,對對男女相擁在舞池之中,卿卿呢語,滑出最曼妙的舞姿。

  「來吧!我教你跳!」若彤一襲白色素淨的洋裝,加上頭上那條藍色緞帶的陪襯,顯得清純可人。

  書寒照例是一件襯衫、一條牛仔褲,外加一雙球鞋,不過由於身材好,反而顯現出帥氣。

  他一直對著若彤揮手。「不行啦!我真的不會跳。」

  「別老是對自己沒信心嘛!來,很簡單,很好學的。」

  她大膽地將他的手一牽,便拉到舞池中間的一處空位,若彤耐心地用分解動作配合拍子,糾正他的腳步。

  「一、二、三、四,對!就是這樣,右腳向前一步,左腳劃個半圓弧……很好,就這樣。」

  書寒也很用心地在學習,看他認真的模樣和時常犯錯的相同舞步,若彤就覺好笑。

  正當兩人跳得正起勁時,有一個火紅的人兒湊到他們面前。「該換人了吧!」

  旎菱直盯著他們握緊的手仍不願分開,又補上一句:「華爾滋需牽得那ど緊嗎?」

  「真受不了你,你又不會跳華爾滋,湊什ど熱鬧?等會兒黏巴達再給你跳好了。」若彤愛理不理她的。

  「喂!若彤,說好一人跳一半的。」旎菱賭氣著說。

  「我就陪她跳會好了,你也累了,不如先回座位休息一下。」書寒出聲圓了氣氛,若彤為免這些姊妹們事後亂告狀,不捨放也得放了。

  「是!蔣夫人,換你了。」

  她受不了旎菱那凡事都跟小孩子一樣愛爭風吃醋的個性,從認識她到現在,始終脫離不了小女生的那種稚氣。

  方筠擠到她的沙發邊,眼睛盯著舞池的那對男女,不禁脫口說了一句:「滿配的嘛!」

  她一說完,馬上知道自己大禍臨頭了,眼角的餘光瞄了若彤一眼,不好意思地低著頭喝她的飲料。

  田納西華爾滋的旋律正輕輕播送著,兩人彷彿天生生來就有默契一般地腳步一致。

  旎菱不是說她一點都不會跳華爾滋嗎?看她輕盈地在舞池內搖曳生姿,簡直就是職業性的嘛!若彤沒來由地心裡不舒服。

  一曲舞畢,兩人很有風度地相互鞠個躬,一前一後地走回自己的小馬蹄桌內,瞧旎菱一臉陶醉的樣子,還真以為自己已是書寒的女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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