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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常霄    


  「那再好不過,我馬上走得遠遠的,後會有……,不,後會無期,哼!」他幾乎是用嚷的。

  爛泥巴一邊走還一邊回頭張望,心裡擔心氣若游絲的他要如何離開這林子?!可是一想到自己是個男人卻被另一個大男人親了,心裡便覺不是滋味。這事若是讓癩痢頭知道了,鐵定會嘲笑他一輩子,甚至在少林寺裡大肆宣傳,說他性格不正常,竟和同性……,天啊!他可以想像到所有的師兄弟嚇得臉色發白的模樣,那他以後還怎麼在少林寺混下去。

  一思及此,他便頭皮發麻,猛力搖頭,欲將那不小心的一吻給搖出腦海外。

  誰要管他的死活。他最好死掉,活該!

  ☆ ☆ ☆ ☆ ☆ ☆ ☆ ☆ ☆ ☆ ☆ ☆ ☆ ☆

  爛泥巴自從那天下山不成,反而誤打誤撞被人親了一下之後,和癩痢頭雙雙被見修大師處罰,除了原有的工作量之外,還得打掃全寺的落葉一個月,而且無限期禁食,只能喝水。

  禁食之事爛泥巴猶能忍,最可恨的是,前後院的落葉就像夜空中的滿天星斗,怎麼掃都掃不完。

  眼看肥嘟嘟的癩痢頭已經瘦了一圈,但師父的火氣仍未消除,爛泥巴心裡著實感到莫名其妙!向來不易動怒的師父這次為何如此生氣?

  問癩痢頭他那天拉屎拉到哪去了,他才透露偷偷開溜之事。他說回到寺裡後,聽守至善房的小金魚眼師弟說,有兩個男人前來會晤師父,說是要找一個叫「藍泥」的女子。師父當時還和顏悅色地告訴他們,少林寺乃女子禁地,怎會有他們要找的人呢?後來那兩人不死心,裡裡外外找了一遍,幾乎把整個少林寺翻過來找人,還是沒找到他們要找的人,才悻悻然地離去。可是他們一走,師父整個臉就垮下來了。

  一個叫藍泥的女子?少林寺哪來的女人?那些人八成搞錯地方了。他在少林寺住了這麼久,別說女人,連只母豬都沒看過。

  爛泥巴眼睛望著地上的落葉,失神地揮動著掃帚,好似心事重重。他不時地撫按自己的胸前,表情有點疼痛。

  「我大概受了內傷,都是那詭異的傢伙沒事老往我身上撞,害我胸口腫腫痛痛的。再不去找師父拿藥療傷,萬一有個什麼三長兩短,那不是沒機會當少林寺的和尚了?不行,還是快去找師父!」一想到當不成和尚,他的危機意識馬上產生,立刻丟下掃帚,往見修大師的禪房直奔而去。

  正在院子另一端有一下沒一下亂揮亂掃的癩痢頭,見爛泥巴嘴裡嘟嘟囔囔的喃喃自語,忽然丟下掃帚跑開,他也跟著停了手。

  「爛泥巴,你想溜啊?別偷懶,不然我告訴師父去。」癩痢頭餓得有氣無力地叫著。

  「我去找師父拿藥治傷,你先掃一下,我馬上回來。」話畢,人已消失在前院的菩提樹後。

  那天從樹林逃命返回柴房後,平時甚少洗澡的爛泥巴不知哪根筋不對,突然有股跳進澡盆淨身的衝動,在搓洗身上的千年污垢時,發現平時「坦蕩蕩」的胸部怎麼沒來由地腫了起來,按按看還覺得有些痛。他本來不在意的,可是經過數日,每回搬取柴火或是抱持重物時,只要一靠近前胸便覺得痛,而且那腫塊好像越來越大,他直覺以為是受了內傷。

  他本來老早就想去問師父關於傷勢之事,卻礙於師父他老人家還在生悶氣,才壓在心下的。如今事隔多日,師父也該氣消了才對。

  他人站在禪房外,就聽到師父敲打木魚唸經的聲音。

  推門而人,走到佛堂前,他連叫了幾聲師父,但見修大師仍一逕地捶打木魚合眼誦經,彷彿未曾聽見他的叫聲。

  爛泥巴一急,索性將佛桌上的木魚拿開,見修大師一棒下去竟敲了個空,但仍沒睜開眼睛。他知道爛泥巴來了,因為整個少林寺的弟子中,只有他敢這麼放肆。

  「師父,我受了很重的內傷,大快快死了。」爛泥巴習慣性地將木魚往胸口一抱,又是一陣疼痛,他忘了自己的傷處。

  見修大師終於睜開雙眼,喝道:「爛泥巴,你越來越不像話了,下次再私自下山,我就讓你禁食一年。」口氣雖嚴厲,但聽得出來藏了一份疼愛在其間。

  「師父,你越來越不疼爛泥巴了,人家都痛得要死,你還罵個不停。」爛泥巴和見修大師說話的方式不像師徒關係,倒像是孩子在向爹爹撒嬌。

  「都十六歲的人了,怎麼說起話還像個小孩,那些山下的姑娘家你這麼大早嫁人生子了。」老師父說著低下腰,自佛桌下方拿了一包檀香粉添進香爐內,頓時室內充滿了檀香味。

  爛泥巴每回來找師父總要被念上老半天,而師父好像老忘了他是個男兒郎似的,總愛拿他跟山下那些姑娘家作比較,他已經聽膩也懶得反駁他了。

  「是是是,師父你說得都對,是爛泥巴錯了,求求你快拿藥救救你可愛的小徒弟吧!」

  他急得打躬又作揖。

  可是見修大師仍是一派優閒無事的模樣。

  「身受內傷者,必定經脈不通、氣血不順、臉色蒼白、嘴唇發黑、說話虛弱無力,而我看你說話中氣十足、臉色紅潤、精神飽滿,何傷之有呢?」大師不疾不徐地說道。

  什麼話嘛,難道他精神太好也錯了?師父他老人家真是雞蛋裡挑骨頭,真等到臉色蒼白、嘴唇發黑就來不及了。

  「師父,爛泥巴真的受傷了,以前從沒這樣痛過。」他的口氣近乎哀求。

  見修大師奪過他手中的木魚,順勢握住他的腕脈。

  「你身體壯得像條牛,一點毛病也沒,到底是哪裡在痛?」將爛泥巴的手放回時,他輕描淡寫地說道。

  爛泥巴情急之下,索性脫去衣物讓師父看清楚他的傷勢。

  「就是胸口這裡嘛!」他兩手用力扯開上衣。

  見修大師沒料到爛泥巴突來此舉,當下被他的舉動驚嚇得迅速轉頭迴避,口中連聲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師父,你快看看我的胸膛怎麼無端端腫起來了,按它時還挺痛的,是不是傷得很嚴重?你快摸摸看。」說著,他伸手欲抓大師的手。

  大師卻雙手合十念佛號,雙眼緊閉,背對著爛泥巴斥道:「快將衣物穿回!在佛祖面前竟敢袒胸露背,太不像話了。」口氣之嚴厲前所未有。

  爛泥巴聞言趕緊穿回衣服,不知道自己哪裡犯錯了,竟教師父生這麼大的氣。

  「師父一再訓誡你,不可與任何人有身體上的接觸,尤其是男人,難道你把師父的話都當成耳邊風?」

  不,他是謹記在心的,所以長這麼大以來,別說身體了,就連他的手也從來沒被人碰過,包括跟他交情最好的癩痢頭也一樣沒機會。他一直遵守師父的教訓,可是那天在林子裡發生的事誰料得到呢?他自己也覺得很沒面子呀!

  爛泥巴傻了,難道他的胸痛是被那傢伙碰到嘴唇的後遺症?

  「是不是有人碰了你?」大師銳利的眼神定焦在爛泥巴不知所措的臉上。

  他實在說不出口,萬一師父知道了,誤以為他是個不正常的男人,而將他逐出少林寺,那可就慘了。

  「沒……有……!」爛泥巴不太懂得說謊的技巧。

  見修大師知道這孩子純真的個性,只要一說謊便犯結巴。他當下伸手定住爛泥巴的頭,以腳為支點原地轉了半圈,翻過他的背,撥開他後腦勺的亂髮凝神注視。

  「不妙!你的元陰穴被破壞了。」

  「真的?師父,我是不是快……死……了。」他不知道什麼是元陰穴,但看師父慌張的模樣,事情大概很嚴重。

  接著見修大師按住爛泥巴的後腦勺,屏氣凝神想再封住他的元陰穴,一連試了幾回,最後還是不得不放棄的鬆開手。「來不及了,師父保不住你了。」

  完了!連師父都宣佈他沒救了,怎麼辦?他才十六歲,還有好多事、好多人、好多東西他都沒見識過,他不能死!

  「可是我只有嘴巴被輕輕碰了一下而已。」如果他真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他做鬼也不會放過那個斜眼的傢伙!

  「唉!爛泥巴,你我師徒情分就到今日了,你得速速離開少林寺。」大師無奈地看向禪房外,望著緩緩飄落的秋葉,感歎天下無不散的筵席,儘管他將爛泥巴視如已出,孩子長大了總要離家出去闖蕩,經過江湖的洗禮方能成長茁壯。

  「我傷得這麼嚴重嗎?」爛泥巴難過地再度敞開衣襟,望著那兩塊腫肉,不由得傷心的哭了起來。「真的越來越腫了。」

  大師聽見爛泥巴的哭聲,轉身欲告知他真相。「你怎麼又把衣服脫下?快穿上。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佛祖原諒,老衲視而不見。」他連忙舉起右手的袈裟遮住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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