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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常緗    


  夜家三位少爺各自擁有獨居的院落,她和大少爺居住的院落名為「陵羿園」。這麼晚了,除了大少爺不會有其他人來找。

  她深吸了口氣,穩定心緒才打開房門,心平氣和地問:「少爺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正事啦,只是有點小小的私事。」夜凜跨過門檻接著說:「不介意我進來吧?」

  多此一問!都已經踏進來了她能轟他出去嗎?無初失笑。

  她為夜凜倒了杯茶。「少爺,你指的私事是什麼?」

  「就是太久沒跟你聊天,挺懷念你小時候賴在我懷裡談天說地的感覺。坐而『想』,不如起而行嘛,那我就過來了。」

  「聊天?這樣晚了哪!」無初微微地蹙起眉。

  「你別站著,坐下來。」他拉來另一張矮凳,待無初順從的坐下後才自言自語起來,「感覺不太對。喔!對了,是在床上。」恍然大悟的擊掌,他拉過無初走向床鋪,把她背向自己地擁在懷中就榻坐下。「嗯,感覺對了。」

  「少爺聊天需要這樣嗎?」她微微掙開手臂,以免他們倆的身體太過貼近。

  「重溫舊夢啊!以前你就是這樣賴在我的懷中聊天聊到睡著的,那時候的你好可愛。」注意到她掙扎的舉動,他反而將她擁得更緊,親暱的將下巴靠在她的肩上,氣息很故意的吐在她的耳畔。感覺到懷中的人兒僵了,他咧嘴笑開,不過無初看不到。

  捉弄她一下,誰讓她騙他那麼久。

  她覺得少爺的態度相當怪異,不論說話的樣子、看她的樣子、還是碰觸她的樣子,較之於往常,熟悉的親密當中似乎多了什麼,但她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為了遏止心頭的騷動,而且……他已經有未婚妻了,她必須跟他保持距離,不讓自己有太過的期待。

  「少爺,我已經長大了,你我都是男人,不適合這樣親密的舉動,若讓人瞧見會遭人非議的。」她義正辭嚴。

  「陵羿園就住我們兩個,不會有人瞧見的。」

  「那可說不定,若突然有人來找呢?」

  「這麼晚了不會啦!」

  「你都會在這麼晚的時候過來說要聊天,難保別人不會。」

  「好吧。」他放開無初爬上床躺下。「那我們同眠聊天好了。」

  「少爺!」她的話有那麼難懂嗎?

  夜凜很曖昧的拍拍身旁的空位,「來嘛!」末了還拋了個媚眼。

  無初受不了地翻了個白眼,他這是什麼態度?

  少爺小孩心性重,耍賴、賣乖、撒嬌、扮無辜樣樣在行,女孩家使的手段讓他耍來,一點也不會令人反感。不小心踩入他編織的迷網,即使明瞭還是會順他、寵他。

  當然,那也得有精明的腦筋及連箭都射不透的臉皮才行。

  不過在那吊兒郎當的面目下,行事心思他自有一套邏輯。

  會是他看出什麼嗎?

  「快嘛!」他又催促了聲。

  結果無初反倒是快動作的退到圓桌旁。「我們這樣聊就好了。」

  「無初,我有這麼可怕嗎?是毒蛇還是猛獸?要不你怎麼一下子退得那麼遠?」夜凜露出受傷的表情,其實心裡笑得快內傷。

  「不是、沒有……只是……」她尷尬的直搖手,卻解釋不出理由。

  「只是什麼?」他好整以暇地等待她的答案。

  「男人與男人同床而眠,會遭人非議。」想了半天,理由還是一樣。

  維持五步遠的距離,夜凜以言語逗弄無初許久。

  「叩、叩、叩、梆!」傳來打更的聲音,已經是三更天了。

  今兒個天未亮她就起床,忙了一整天,本想早一點休憩的,加上夜凜這麼一鬧,疲憊感頓時席捲而來,無初忍不住打了個啊欠。

  「累了吧?上床來睡。」

  「不用了,呵——」又一個啊欠。

  直到無初受不了,趴在圓桌上打盹。

  夜凜下床抱起她,小心地把她平放於床上。

  「倔強的小丫頭。」恍惚中,她似乎聽到他這樣說,但她沒法細想便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醒來時床鋪上只有她一個人。她是怎麼上床的?是少爺抱她上床的嗎?這念頭帶來絲絲悸動。

  撫摸昨晚他躺臥的地方,臉貼在床面上,尋找在他懷抱裡的感覺,卻什麼也捕捉不到。

  抓緊被褥,閉上眸子,吞下鼓脹的落寞感。   

   ☆  ☆  ☆

  辰時的市集裡車水馬龍,人潮正旺,新鮮活跳的魚蝦、沾露的翠綠瓜菜、香味撲鼻的小吃……塞滿彎曲的巷道,各式各樣應有盡有。

  「剛摘的梨,既新鮮又甜,客倌看看。」

  「胭脂、水粉、簪花,各個顏色樣式俱全……姑娘這一支簪子十分配你。」

  販夫走卒的吆喝聲、採買婦女的討價還價聲,摸把青蔥、要點大蒜,如不過分,你好買我好賣,皆大歡喜,好不熱鬧。

  突然,賣包子的販夫嚷叫了起來:「你這小乞丐可被我逮著了,竟敢偷我的包子,我正納悶這幾日的收入為何與賣出的包子數量不符,其中的落差原來是教你給偷了。」他抓緊細瘦如枯枝的手腕,破鑼似的嗓門和強悍的舉動,引來一波熱潮。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圍過來,不見有人出來評公道,個個等著看熱鬧。

  掌中抓著白嫩香熱包子的賊兒倔強的抿唇抬首望向販夫,黑瞳充滿戒備,不言不語也不掙扎,靜靜等待該來的批判。

  這等場面不是第一回了,世態炎涼,人人自掃門前雪,他不會天真的期待有人出面解圍,或是賣肉包的老闆突發善心饒過他。

  「呵!你這偷兒,倒是鎮定得很,你自個兒說怎麼賠?」

  「我沒錢,包子還你。」遞上印有五指黑痕的包子。

  「被你摸過那還能賣?別以為說沒錢我就會輕易饒了你。」激憤的揮落包子,他抄起拳頭往竊兒身上落下。

  一個瘦弱少年哪受得了一個大男人的拳頭?他重跌在地爬不起身,咬牙不讓痛苦洩了口,心疼的盯著地上的包子,弟妹還等著他帶回食物。

  「看你以後還敢偷東西不?」販夫不堪連日來的損失,拉扯賊兒的衣襟,準備落下第二拳。

  「且慢。」無初擠出人群制止,她本是出府來採買老爺壽辰用品的。

  「你管啥閒事?」

  「別再打了,小孩子哪受得了你一個大男人的拳頭?」

  「他有膽偷包子,就該有勇氣挨拳頭。」

  「他拿了多少?」

  「今天他是只偷了我一個包子,但幾日來遭竊的包子肯定也是他偷的。」他一口咬定。

  「就為了一個包子打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何況你有什麼證據來論斷前幾日遭竊的包子也是他拿的?只因為今天他被抓到就全誣賴給他,不免太過武斷了。」

  「這……但他今天被我逮住沒錢給可是事實。」販夫臉色青白交替,他的確沒有證據。

  「今日他拿的我來償,一個包子十文錢是吧?」無初將銅錢放在擔上。

  十文錢哪能打發他?販夫激動的嚷嚷:「不行!那我之前的損失,誰來——」話尾消失在無初凌厲的眼光下。

  「你沒憑沒據想誣賴,要不咱們對簿公堂讓青天老爺來判決。另外我會加控你一條毆打罪行,在場的人都可以作證。」她一字一句鏗鏘有聲,堵得販夫無話反駁。

  自知站不住腳,他啐一口痰,撂下話想扳回尊嚴,「他奶奶的,今天算我倒霉,下次再被我逮到,絕不會輕易的算了。」說完便回到攤子後繼續做生意。

  沒戲可看,人群也漸漸散去。

  「有沒有受傷?」無初蹲下身與賊兒平視。

  他搖首,道了聲謝,撿起髒得不能再髒的包子便要離開。

  無初喊住少年,「等等,包子髒成這樣別吃了,來這塊大餅給你。」

  這人怎麼會一而再的對他好?黃滿臉的不可置信,硬生生吐出,「謝謝。」兩字。

  「甭客氣。」無初送上一抹溫柔的笑靨。

  黃看傻了眼,那是他所看過最美的笑,直至注意到自己失禮的舉動,才匆匆的行了個禮轉身就走。

  望著蹣跚的背影,無初追上黃擋在他前面。「我送你回去。」

  凝視無初的笑容,他點了點頭,讓無初攙著他離開市集。

  第三章

  幽揚的笛聲搭配低鳴的弦音,泠泠不絕地迴盪在空中。

  張燈結綵,喜氣洋洋。今日是夜老爺的壽誕,也是夜凜與衣滿蘿訂婚之日。

  此刻,人人屏氣凝神,莫不被宴會場中的身影吸引全副心神。

  衣滿蘿身著粉橘羅紗,水袖拂擺。心應笛、手應弦,弦笛一鏗聲雙袖揚,迴旋轉身舞飄逸。

  無初心酸的睇著夜凜專心凝視場中人兒的神情,退出廳堂站在庭院仰望星空,清爽的晚風徐徐吹來,牽起了滿腹愁緒。

  這輩子是注定得埋藏對他的情感,多盼望那眷戀的目光能落在自己的身上。

  突來的一陣風吹來了冷意,也吹醒了她的妄念。

  呵!是奢想,一幅令人欣羨的畫面侵入腦海,是夜凜與衣滿蘿倆倆相依的模樣,他為她套上定情戒,她為他羞紅臉頰,教無初幾乎癱軟身子抱頭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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