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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常緗    


  「別自責,你也不想的不是嗎?」她噙著溫婉的淺笑,轉移話題道:「你不是有話要說嗎?」

  「嗯。」想起那一票朋友,莫桃漾開了笑容,梨窩若隱若現。「上回我同你提過,我有四個朋友想和我一道習字,今日我帶他們來了。」

  「那他們呢?」

  「在外頭。」她朝外勾勾手指,「進來吧。」

  先後跳進兩男兩女四名孩童,他們一字排開站定後禮貌地一鞠躬。「夫子好。」

  「啊!妖怪呀——」童飛龍抬首瞅見沅彧的臉,衝口吼道。

  「你閉嘴!」莫桃生氣地怒喊才制住了童飛龍震耳的叫聲。

  「你們回去,不教你們識字了,回去——」她的眼裡浮上一層水氣,不是傷心,而是氣憤難平。

  虧她當他們是朋友,以為他們會瞭解沅彧姐姐的好,然而他們回報她的是什麼?

  她更氣的是自己,上一回,她強拗沅彧姐姐帶她去逛燈會,結果讓沅彧姐姐遭受眾人恥笑,這次帶來她認定的朋友,結果還是一樣,她竟然再一次地傷害沅彧姐姐。

  她恨死自己了。

  「走!走!走——」她氣憤地將他們往外推。

  僵了下的沅彧,立即恢復神色,出聲阻止激動的莫桃。

  「小桃,別這樣,他們不是有心的。」童心比什麼都來得真實,她不會也不能因為他們表現最真實的一面而責怪他們。

  「可是他們說的話太過分了。」莫桃氣得淚水忍不住滑落雙頰。

  沅彧拭去她臉上的淚水,輕聲道:「記不記得你第一次見到沅彧姐姐的時候還嚇哭了?」

  莫桃點了點頭,開口想解釋,「那時候……是……是……」隨著趨小的聲音她的頭越垂越低,這麼說來她也做過同樣傷害沅彧姐姐的事。

  沅彧抬起她的小臉,要她正視自己,微笑地問:「那現在還會怕沅彧姐姐嗎?」

  「不會了。」

  「那就對了,因為沅彧姐姐長得不好看,頭一回見著難免會嚇一跳,但相處久了就不會了,瞧!小桃跟沅彧姐姐感情不是極好?」沅彧開導她。「不生氣了,好不?」

  「嗯,不生氣了。」

  「對不起,大姐姐,是我管教弟弟不嚴。」開口說話的是一個有著心形小臉、笑起來像沾了蜜的小女孩。

  「我已經教訓過那個多舌的笨蛋。」說著,她又賞了童飛龍一記鍋貼。「還不過來道歉。」是她倒了八輩子的霉,才跟他是雙生子。

  道歉?不管是有心或無心傷害,從來沒有人向她道過歉,頭一回遇見有人要向她道歉,沅彧有些不知所措。

  「不……不用了。」

  「要的,是我們不對。」另一名瘦弱的小女孩開口道。他們是孤兒,人情冷暖最清楚,萬不該以貌取人。「飛龍,道歉。」

  嗚……又不是他的錯,他只是被嚇到才亂叫。

  屈於淫威下,飛龍只好朝沅彧深深一鞠躬。「對不起,我說錯話傷到你,我是無心的。」

  「謝謝你!」沅彧哽咽。

  就算長得再醜陋,她也需要他人的真心對待。

  飛龍摸摸頭,真奇怪,他不過是道個歉,大姐姐為什麼還跟他道謝?不過,他決定喜歡這位大姐姐了,她一點架子也沒有。

  「大姐姐,你還願意教我們識字嗎?」飛鳳怯怯地問。

  沅彧點點頭,「如果你們不嫌棄的話。」

  飛鳳急忙揮揮手,「不不不,我們怎麼會嫌棄?我們可是巴不得呢。」

  不收學費的夫子哪兒找,他們又不是笨蛋,何況這位大姐姐雖然長得嚇人,但她待人好像滿好的。

  「我叫飛鳳,童飛鳳,和剛才說錯話的笨蛋是雙胞胎。」

  飛龍白了她一眼才道:「我是飛龍。」

  「夫子你好,我叫黃書柳,他們都叫我柳柳。」是方才堅持飛龍要道歉的瘦弱女孩。

  「無傷。」簡潔有力的兩個字,是從入房就安靜無聲的男孩口中吐出。

  「往後你們就和小桃一樣稱呼我沅彧姐姐就好,別叫什麼夫子。」

  沅彧溫柔地笑了,對於人性早巳失去的信心,一點一滴地拾回。

  「好。」四人很有默契地應諾。

  飛鳳眼睛發亮地望著她,「沅彧姐姐,你的聲音好好聽喔,聽得我好像醉了一樣。」澄澈的眸子裡滿是讚歎沒有虛偽。

  沅彧不甚自在地道:「謝謝。」

  「你喝過酒嗎?還醉了,嗤!」

  「那只是形容詞,你、懂、不、懂?」飛鳳用力戳著弟弟的肩。

  「你們……」

  莫桃拉住想調解的沅彧,「別管他們倆,他們一會兒不吵才奇怪。」

  打掉戳得他很痛的禍手,飛龍挺起胸膛大聲地說:「我懂,我當然懂,形容詞嘛!我懂,我懂。」其實他一點也不懂。

  飛鳳雙手環胸斜睨他,不是很瞧得起地問:「真的懂?」分明不懂還裝懂。

  「飛龍、飛鳳,別吵了,我們是來上課的。」柳柳出聲打斷兩人沒完的嚷嚷。

  兩人馬上噤若寒蟬,尷尬地看向沅彧,不安地搔頭。

  沅彧被他們逗趣的模樣逗得輕笑個不停。

  有了他們,她一成不變的生活將會添入熱鬧的色彩。

  她真誠地期待。

  ——〉※〈——

  夜空中高掛著月亮,整個大地籠罩在夜的深沉裡。

  「娘,睡了嗎?」沅彧輕聲地問。

  「彧兒進來吧。」房內傳來柔弱的聲音。

  她推門而人,瞧見杜薇在微弱的燈火下縫補衣扣,她不楚蹙起雙眉。

  「娘,這傷眼力的活,交給我做就行了。」沅彧拿過她手中的針線。

  杜薇微笑,「又不是什麼粗重活,你太大驚小怪了。」

  「娘只管安心養病,不管大活、小活就讓大驚小怪的彧兒來服其勞。」她很堅持。

  「大小活都不讓我做,我才會悶出病來。」沅彧極為孝順,怕她太累了,但縫衣扣這點小事不會累著她的。

  「白天娘要看鋪子,已經夠勞累了。」若非怕她醜怪的容貌嚇壞客人,她是不可能讓娘親去看鋪子的。

  見女兒一副沒得商量的模樣,杜薇只好投降,「好吧。」

  肯讓她看鋪子活動筋骨,已經是沅彧最大的讓步。

  「說定了?」沅彧要求保證。

  杜薇像受教的小孩於舉起手,「我保證。」這樣受女兒管,抱怨歸抱怨,她也挺享受的,教她心底一片甜。

  沅彧這才露出微笑,「有件事我想同娘商量。」

  「什麼事?」杜薇興致勃勃地問。由小到大沅彧都很獨立,難得沅彧有事要與她商量,她當然興奮。

  瞧母親一臉喜悅期待,沅彧有些難啟齒,因為將出口的話會讓母親為難,無奈事情終要解決的。

  「我想解除與宋家的婚事。」這句話輕輕地從她口中溜出。

  杜薇吃了一驚,女兒想解除婚約?

  「當初訂下這門親事的宋伯伯和爹都不在人世了,而我也及笄多年,宋爾儒遲遲沒有表示,看得出來他心意為何。外頭傳言他有中意的女子,想來,他礙著這婚約不好與意中人相守,何必誤人誤己呢。」

  「傳言未必可全信。」

  「空穴豈會來風,雖說傳言未必可全信,但必有幾分真實。」

  「可是……」彧兒說得不無道理,可女兒家沒個歸宿總是不好,她希望彧兒能夠幸福呀。

  「娘,我知道你憂心的事,只是宋爾儒若非基於喜愛才娶我,這樣強求來的婚姻,怕是不嫁比嫁了好。」

  杜薇幽幽地一歎,憐惜地撫上沅彧頰畔,「若不是娘把你生成這般,你也不用遭受這等委屈。」

  當年的毒是解了,沅彧的容貌卻改變不了。

  「娘,女兒不怨天不憎地,合該命是如此,只盼娘別再責怪自己了。」

  命運、命運,命令人無從探索掌控,是天定無法更改,但運掌握在自己手中。她想解決婚約,無非是不讓她的命運交由一個不愛她的人來左右。

  不是她對婚姻沒有任何憧憬,而是她非常清楚自己的容貌留不住任何男人的心。

  或者該說是她貪得無厭,想擁有爹和娘那種情深不渝的感情,但只怕這是個奢望,既然如此,倒不如乾脆放棄。

  「好吧,就依你的決定。」她疼惜女兒,所以答應。

  「謝謝娘。」

  ——〉※〈——

  晌午時分,一男一女相偕進入一家規模不小的客棧「憶白樓」。

  不待店小二招呼,逕自走向後院,來到一間僻靜的雅房,方要打開門進去,一道人影從裡頭竄出。

  「小初,你回來了。」基於異性相吸的原理,人影當然是投向佳人囉,可惜不如他的意,他筆直地撞上一堵堅硬的肉牆。

  抬頭迎視懶懶睨著他的好友,宋爾儒促狹地眨眨眼,「凜,吃醋啊?」

  「不錯。」對方很大方地承認。

  「好小子有你的,追回了老婆。」他捶了夜凜的肩一拳。

  「宋公子,好久不見。」昔無初淺笑禮貌性地打招呼。

  面對佳人,宋爾儒很自然展露明燦耀人的笑容。「小初,你太見外了,叫我爾儒。」

  「別理他。」夜凜摟住妻子的肩。

  「凜,你這麼說就不對了,我們是朋友,無初是你的妻,理所當然也得叫得……」肩膀被人賞了一拳,終止他的長篇大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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