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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常歡 等他出了城,留守在城內的探子才回報徐府不只遭了他們的竊;另外,還不明不白地死了一個唱歌跳舞的官家妓女。死無對證的,這兇手的罪名自然落到他們頭上。 依小韜的個性,那些官家愛說什麼就讓他們去說,他是不痛不癢,反正沒殺人就是沒殺人,他才不浪費那些口水去費神解釋半天;可是偏偏跟曉恩對眼的那個書生,死認為他們是殺人兇手,為此氣得跟曉恩大吵一架,小韜再怎麼無關痛癢,也不能不管妹子的死活! 所以,他來找這個扮書生的女人--這個不只是「男人」還是個「丈夫」的假男人。他想不透這女人是怎麼避過迷香的?姑且不論這點,小韜私下猜想,反正這人既然是徐府唯一清醒的人,那麼她也可能同時看見了那楊妓女被殺的一幕。 偏偏這假男人又不肯說,也不知道是嚇壞了還是怎麼著,連官府都沒敢報,拎著包袱溜得大老遠,結果……就是這麼回事;唉--就算是向來不太會抱怨的陳小韜不禁也要著惱,搞什麼鬼?躲到福州這種濕答答的地方來。 所謂的不老實,就是指這一點:看見一個明明生得不差的女人,老愛扮成男人,學男人的舉止,不由得小韜就一股無名火起 跟曉恩一個德性,不認女人的分,硬要亂來!陳小韜咒罵著。 那一晚在走廊上一撞,開始他也看不出來那是個女人,後來越想越不對勁。試想,一個男人被女人身上最柔軟的部分猛力一撞,就算是再遲鈍的男人,也不會分不清楚對方是男是女;所以他動用很久之前卜山佈置在大江南北各地的探子,緊急找尋這個叫「紀連」的人。 一得到福州方面傳來的消息,他捎書給在關外逃避官家追捕的義父和曉恩,書信中並無把事情說清楚,他可不想讓曉恩知道了壞事,只有簡略地約定某個時間,講好在黃州的一個渡口會面。 然後,他去找「紀連」。 根據探子飛鴿傳書給小韜的消息,說這個「紀大夫」就住在這條街底,和妻子和女兒一道過活,差不多將近有兩年的時間,平日深居簡出,不太跟人有交往。 初聞這個消息,小韜真想爆出大笑。真有意思,一個假男人居然有妻有女的,豈不讓人捧腹? 為此,他怒火更熾,有這種令人作嘔的女人,莫怪這世界一團糟! 但沒多久他便笑不出來了,當他等到日頭上移,私下跟幾戶人家打聽後,他真的笑不出來了。因為他們都說這對夫婦已住了一段時日,兩人感情甚篤甚至,還有位大嫂更以羨慕、崇拜的口吻讚美這「紀大夫」是位不可多得的「好丈夫」! 小韜聽完的反應是--頭皮一陣發麻,甚至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是不是他神經錯亂?那個渾身軟軟的,撞上他的書生真是男人? 不!小韜不認為自己判斷有誤,他陰沉地瞪著那扇自他到了這裡後,就一直緊閉不開的大門。江湖生涯多年,他非常非常相信直覺,再加上他源自北方人特有的死拗脾氣,讓他事不至最後關頭,絕不輕言認錯。 天色漸漸亮起,清晨的微冷溫度被初升的朝陽緩緩蒸散。小韜走著走著,依著手下給他的地址,拐到巷口,繞進另一條小街,兩旁的商家只有幾戶半掩著門,矗立的參天巨榕正不間斷地、陰冷地透露昨晚一夜宿雨的水氣;驀然,他心頭沒來由地一陣懊惱。 煩死了!他真的很討厭這樣濕漉漉的天氣,彷彿一切事都有了牽絆。 而他最痛恨的就是--牽絆。 * * * 兩年前,帶著還沒有滿月的小荷,以及忠心耿耿的婢女湘兒搬到這兒,霽蓮從此挽起長髮、繫上方巾、褪去宮裝裙釵,她再也不姓卓,也不姓舒,她化名為「紀連」,當那個曾經風風光光嫁進卓家的「舒霽蓮」真死了。 福州一待,霽蓮的生命裡再也沒有官家小姐的雍容華貴。為了生活,她把父親傳給她的本事盡數使出,行醫救人一旦成了養家活口的重擔,她就再也沒有懸壺濟世的胸懷。 兩年來,為了讓小荷和親如姊妹的丫環過得好,她在男人堆裡打滾,學他們的言行、仿他們的舉止,她打破了過去「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禁忌,像男人一般的抬頭挺胸、昂首闊步。 所幸她的爹當初力排眾議,從未逼她纏小腳,為此她省去了不少可能會被懷疑的麻煩。 現在,她壓根兒就不知道有個男人已經暗暗在門外盯了她兩天,她飽受驚嚇的心還沒從三個月前親眼目睹的命案裡平復。 她刻兇手的樣子,賀斐意把刀子插進那個叫楊倩的姑娘心口--上天呀!她嚇死了,早知道她就不蒙著臉到徐家後院煎藥了,她寧願讓那些強盜放的迷香弄倒她,也就不會還保持清醒得聽到緊臨徐家大院後方傳來的吵鬧聲。 如果一切如她所想,她根本不會捲入這場是是非非! 這都算什麼,她認為最糟的是,她撞上了一個虎背熊腰的巨大男人!跟那雙嚴厲的黑眼珠照了一次面,她直覺猜這男人就算不是頭頭,也是個領導級的人物。 原以為她是真的死定了,結果,那個男人肩上扛著還穿著一身書僮打扮的曉恩,他冷冷地掃過她一眼,逕自走掉了;之後她不敢亂走,隨意藏進一間房間裡,裝著被迷昏的樣子,卻暗暗盯著那個男人離開。 因為她不放心,畢竟她和蕭松吟有段淵源,也不好眼睜睜地看蕭先生的女人被劫走,所以她又偷偷地跟那男人出了徐府,聽到幾個人的對話,這才對曉恩的身份恍然大悟。 唉--這一幕一幕的往事回想起來,霽蓮不禁歎息自己真的真的好倒楣!倒楣得連哭都不知道要從何哭起? 事後,面對官府的詳查,她三緘其口,表示自己也不省人事,然後急急收拾包袱,趕下江南,回到福州的宅子裡避風頭。 原想障著小荷和湘兒好好熬過這些惡夢般的日子,但是事又不巧,這兩天湘兒受了風寒,高燒不斷,她不敢冒險把抵抗力弱的小荷留在屋子裡。如果身著男人裝束抱著孩子出門上,才真會惹人議論紛紛,為此她決定換上許久不曾穿上的素色裙裝。 小韜從一大早就一直靠在門邊沒動過,耐心是他性格裡的物質之一,他靜靜地看著那扇門「咿呀」一聲輕輕地開啟了。他直起身子,打算只要一見人便揪了就走;沒想到竟……他瞪著一身粗布藍衫,頂上紮著兩個沖天辮,走路搖搖晃晃,正吃力地想跨……不!是爬過門檻的小女娃兒。 生平第一次,陳小韜呆在當場,完全失去了應變的能力。 千萬別告訴我這小孩真是那個「紀連」的,莫非那書生真的是男人? 小韜有北方人頑固的死脾氣,他可以不在意官家誤會他殺人,也可以不在乎自己目前是大江南北通緝要犯的身份;但他非搞清楚一件事不可。 這小娃兒的父親究竟是誰? 小女娃兒有一張豐潤的蘋果臉,到了外頭興奮之情洋溢於小臉上,她兩手攀著那門檻,一腳橫跨上來。 「娘--娘--快啦!快啦!小女娃兒騎在門檻上,淌著口水笑著對門內抬抬手。 「好啦!好啦!就來了,小荷乖呀!「一個濕潤的輕柔嗓音從裡頭響起。 說時遲那時快,小荷沒坐好,小小的身子朝後一倒,眼看小腦袋瓜子就要撞到泥地上,一雙溫厚大手及時溫柔地扶住她。 撇著小嘴,小荷才嚇得要放聲大哭時,看見眼前一張陌生卻溫和的男性面容,她好奇地收住淚,把食指放她嘴裡開始啃著。 小韜很訝異這娃兒竟然一點兒都不怕生人,她不但好奇地注視著他,還朝他露出羞澀一笑。那笑容宛如仙子般純潔無邪中,竟讓小韜失神了好一陣子。 「抱--」她忽然用嫩嫩的童聲命令著,把手指頭抽開,並朝他伸出兩雙短短肥肥的小手。 小韜難得地露出微笑,再無遲疑,他攔腰抱起她。 小女娃兒彷彿很得意,咯咯地尖聲笑起來;而那個叫「紀連」的真實性別,答案在小韜眼前立見分曉! 隨著孩子的尖銳笑聲,奪門而出的是一個鵝蛋臉、五官細膩精緻的絕世美人;她身穿曳地的素麻裙裝,一條細細薄絹繫在腰間,乾淨的臉上脂粉未施。 她有一雙細長的丹鳳眼,小卻挺直的鼻子和柔潤的朱唇,但眉宇間卻有種說不上來的憂邑。小韜不太情願地承認,這女人換上裙裝,還真不是普通的美! 這張清靈如水的臉面對他時,那臉上充滿著不相信的驚愕表情……不,該說是嚇壞了還比較恰當,那對眼睛就跟當夜撞上他時一模一樣,抱著小女娃兒的陳小韜,心情實在太愉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