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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頁 常歡 提起塵封三十年的過去,譚姑眼中隱隱有淚光。「我知道你出身名門,又是新婚,卻必須忍受丈夫婚前荒唐所帶給你的恥辱,還執意要收養我的孩子,願意為他正名。我不是輕易原諒別人的人,卻因為你的仁慈善心,我要自己不再詛咒慕容大宇。那時候我便發誓,今生今世,倘若有幸,你有事要求我,無論這件事再怎麼為難,我一定會幫你達成,因為,這是我欠你的。」 「都過去了。」聽到這番話,慕容夫人哽咽了。「你並不曉得,當時我這樣做是有私心的。我以為,我接納了軒兒,會贏得他對我的敬重,會讓他徹悟,不再荒唐。哪曉得他根本沒這麼想,家裡頭幾個生得標緻點的丫頭,全給他連騙帶哄的拐上了手,一等到我生下嫻兒,他乾脆大張旗鼓的納了偏房。那時我才徹底覺悟,對那種人就是陶掏挖肺,也只是白費工夫。我沒後悔照顧軒兒,在那段日子,他是那樣的貼心,替我擦淚,哄我睡覺,小小的年紀,他待我比我親生的孩兒都貼心得多。」 譚姑溫暖的笑了,彷彿也重溫五年前,第一次在教坊外瞧見慕容軒時那種震撼。兩人之間什麼都沒問,也沒觸及任何敏感的私事,但這份血濃於水的親情,他們彼此心裡有數。 「不管如何,天下人我只感激姐姐你,是你把他教養得這麼好。」思及這些悲歡交錯的往事,譚姑握住慕容夫人的手。「把孩子給你之後,我就不再奢望能再看到他。是你的好心,讓我能再看見他;之後,現在的我再也沒有遺憾,這一生我已經很滿足了。這一聲娘,叫與不叫,又有什麼關係。就算他願意他肯,我也發過誓的,這一生,我不會認他的。」 「我沒別的意思,更不能要你做什麼,我只是想知道,軒兒要娶的,是什麼樣的女孩。這段日子,我有預感,他留在我身邊的日子不多了。」 「姐姐!」譚姑握住她的手,詫異她感傷的口吻。 「以他爹那種脾氣,他還是離開的好。這些年來他也太辛苦了。他再忙再累,只要他爹一天不死,慕容家的聲譽和產業遲早都會敗光。倘若他離開,我也不擔心他的生活,因為,他有你堅強不服輸的性格。」 「是嗎?老實說,我不曉得,他會為了阿淨這麼做。」譚姑朝窗外看了一眼。「這女孩也經歷過滄桑,比起當年我的遭遇,她的傷口並不下於我,原先我還以為他們兩人不會再有結果了。」 「就專情這一點,他爹一輩子也及不上他。」慕容夫人感歎。 譚姑似乎也有同感,心有慰藉。 「依他的性格,看來除了與慕容家決裂,似乎沒有第二條路好走了。」她輕聲歎息。「譚姑,你得有心理準備才行。」 「我懂了。」 「我也該走了,出來太久,怕下人起疑。」她站起身。「你好好休息。」 譚姑突然握住她的手。「謝謝你,姐姐。」 慕容夫人拍拍她,感傷的點點頭。 「阿淨。」譚姑喊道。 駱泉淨已經澆好水,在門廊放下最後一盆花,很快的走進來。 「送夫人出去。」 「是,師傅。」駱泉淨回道,偕同慕容夫人走了出去。 「謝謝您。」 慕容夫人停下腳步。竹屋已經離很遠了,她抬起頭,不確定的問道:「你跟我說話?」 駱泉淨點點頭,唇角浮起一個沈靜的微笑。 「我師傅神色好多了,她雖沒開口,但我是知道的,謝謝您。」 多麼敏感纖細的女孩!慕容夫人瞅著她,突然有些明白了。 就在那一刻,雖然彼此之間不再談論什麼,但她仍不由自主地對駱泉淨另眼相看了。 ★ ★ ★ 在幾天和慕容大宇協商不成,而慕容軒始終避不見面的情況下,許家老爺終於一怒之下告進了官府。由於兩家都是舉足輕重的望族,隨著告官的曝光,這樁事傳遍了整個惠山。 而初聞這件事,駱泉淨更是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她心很煩、很亂。 然而慕容軒卻像失了蹤。整整三個月,最冷的冬季都要過了,卻沒有人再見過他。她就算再疑惑,也找不到人釐清。 偶爾她會心驚的想著:他會不會就此一去不回?也突然急於想知道:是不是當日她對他說了那樣絕裂的話,他……才認了真,決心不再出現在她面前? 夜裡,昏沉沉間,駱泉淨微微張眼,驚愕於門邊那高大黑黝的影子。 沒有尖叫,沒有呼喊,她很快就清醒了,也認出了那個影子是誰。 她的視線全投注在慕容軒身上,而他也是,彷彿此刻世界中只有彼此。 什麼都沒說,她悄悄起身,隨意披了件外衣,取來一盞小燈籠,便同他走出教坊,其它女孩們勻淺的呼吸聲,在靜悄悄的夜裡此起彼落。 入夜深深的碼頭,沉鬱得像個老人,不復白日的喧嚷。慕容軒一身白衣,月光下微透著雪樣瑩亮。霎時間很多事浮上心頭,駱泉淨停住腳步。 那曾經想不透的纏纏繞繞、矛盾,這一刻,看著他的背影,突然間都明白了。 「這些日子你在哪兒?」她忍不住先開口,之後才發現,聲音竟有些顫抖。 他轉過身來,駱泉淨舉高燈籠。慕容軒瘦了很多,一些雜亂的鬍髭,很不規則的附在他嚴厲的臉上,看來更難以親近。 他朝她走近一步,黯幽幽的月光映著她蒼白的臉頰,還有微微泛黑的眼圈,微亂披散的長髮甚至沒有梳理,那雙眼睛像湖上迷離閃亮的星子,忽近忽遠。 他咬住唇,也許愛就是這樣沒道理可循,這樣簡簡單單的一個人,卻讓他日夜縣念。 「這些日子,每個人都在找你和葉飛,你到哪兒去了?」她又問了一次,聲音有些輕顫。 「哪兒都沒去,我就住在湖上,蓮渠,你知道的。我曾經以為至少會碰到你,誰知,入了冬之後,你居然一次也沒來。」說罷,不知是覺得自己傻,還是有些怨她,他居然古怪的笑了起來。 「這不好笑。」她偏過身子,說得有些咬牙切齒,原來的擔心只換來他一頓笑,真是輕賤呵。 「我不是故意的,」他收了笑。「我只是……意外你沒跟那些好事之徒一樣,問我同樣的問題。」 「沒什麼好問的。」她望著冷幽幽的湖面,才發現自己的外衣還是太單薄,空氣冷得教人直打顫。「你自己的事,自己心裡有數就夠了。」 「那麼你呢?」他定定的望著她。「你心裡的事,可曾有數了嗎?」 「你要原諒,還是繼續恨我?」他又問。 「每個人都在談你的事。」她避開他尖銳的問題,不想讓他知道她早就不怨了。但不怨不怪又如何?走到這樣的地步,她心裡清楚不過。像他這樣的男人,不是她要得起的。 「不要迴避問題,」他握住她的手。「我不會娶任何人,任憑是誰把我告下了地獄,我也不會娶任何人。」 「何苦呢?」她死命抿著唇,一徑的強撐著笑,眼底滿滿的傷心卻怎麼也藏不住。 「這樁婚事,對你百利而無一害。」 「是你的真心話嗎?」 「可惜我偏偏是個傻子,不要這種百利而無一害的感情。」他笑得淒涼。 「我一點兒都不重要。」忍著呼之欲出的淚,她不斷的搖頭。 「那很重要,」慕容軒顫抖的捧住她的臉。「不要這麼可惡,就算恨我,也不要這樣一點兒都不在乎。看看我,我從來沒隱瞞想要愛你的心意,你難道不知道,我是真心想用自己的一輩子來補償你?」 如遭電殛,駱泉淨駭然掙開了他,淚眼凝瞅著湖中搖擺的船肪。 見她如此,慕容軒失望的背過身,一徑望著湖。「這陣子我常想:如果有一天我什麼都沒有了,就算你是同情的來看看我,我可能還是會很滿足。」 「那天風雨這麼大,你為什麼會來?」她哽咽的問道。 「因為你。」他握緊拳頭,彷彿在做自己生命裡第一次告白。「我到教坊去,原來打算什麼都不做的,但是鶯兒突然跑來告訴我,谷樵生特意約了你在船上見面,我想……我必須做些什麼,才不會讓自己坐立不安。」 駱泉淨的淚終於忍無可忍的流了下來,然而她只是吸吸鼻子,伸手去拉住他,然後輕輕埋首在他懷裡。 那是他們第一次擁抱,也是第一次他瞧見她這麼主動、如此包容貼心。慕容軒一震!竟不敢呼吸了,突然不知哪兒來的酸楚,那般柔情又溫潤的,在他眼裡的淚光落了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