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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常歡 松吟不理她的廢話,他主意一拿定,急忙起身至床邊把外衣披上;但接著下來所發生的事情卻讓他驚愕得忘了有所反應。 東面木窗被推開了一半,小韜那張俊臉立時出現在窗口。曉恩猛地一嚇,急急背過身,沒想卻撞上一直在她身後的松吟。他一個沒站穩,整個人朝床上栽去,曉恩沒有細想,急忙伸手去勾他,卻被松吟的重量帶得兩人同時往床上一倒。 來不及了,小韜只見眼前一對男女相摟著,迫不及待地往床上跳去,其中一人竟是恩恩!恩恩?他從小阿護到大的恩恩?沒人敢碰敢摸一下的恩恩? 天殺的,他腦海閃過千萬句罵人的粗話,他非宰了這個重視「清譽」的書生不可!膽敢欺騙他在先,又佔恩恩便宜在後。 「恩恩!」小韜聲到人到,挾著怒火推開窗子要躍起來。 曉恩的動作比他還快一步,她拉起松吟,閃身往廂房外的另一扇門鑽去,千鈞一髮之際,她又溜掉了。 第四章 松吟被曉恩拖著,在曲曲折折的小巷裡,一陣東西南北地胡亂奔跑,他忍不住地說: 「姑……娘,你……你可以放手了。」 他小聲地叫,週遭有些緩步慢行的人好奇地望著他們,松吟只能視而不見。 「什麼?你這個呆子,沒看見小哥那張『鬼臉』嗎?要是讓他捉到你,非把你挫骨揚灰不可!我這人沒別的好處,就是宅心仁厚,所以不能見死不救!」逃命歸逃命,曉恩可沒忘替自己打個免費廣告。 「這……我會跟那位兄台……解釋的。」 他硬是停下腳步,好不容易吸了幾口空氣,才紅著臉摔掉了曉恩的手,不肯再走了。 「所謂『有理行遍天下』,我不相信天底下竟有如姑娘所說,如此不講理之人。」見她在自吹自擂之後,還隱含著對他關懷的心意,松吟有些感動。「謝謝姑娘如此關心在下。」 曉恩卻覺得他有神經病!她確信這個書生有不見棺材不掉淚的頑固。 「容我插句話,蕭呆子。」她很不客氣地把他拉到一戶人家院落學起他說話神態。 「所謂『找死』,就是像你這樣,我被你害慘了!書生,你把我拖到床上去,這一幕小哥有眼睛,他看得一清二楚!男人、女人在床上能幹什麼?不就是睡覺和生娃娃嗎?我一不是你老婆,二又是大白天的,我可沒閒情逸致睡大頭黨,卻莫名其妙給人誤會了。你沒看見小哥那氣咻咻的模樣,他真的會殺人!我可是警告你喲!他很會遷怒,你要找死,我可沒這麼糊塗跟你受罪!」 她的話有如大火,那些連大男人都說不出的禁忌話,燒得松吟幾乎想朝地上挖個洞鑽進去。這女孩,她究竟明不明白自己在說什麼?但……她說的偏偏都是實話!那個叫小韜的男人,可把那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我……我會解釋的。」他只能擠出這句話。 「誰信你哪?只怕還沒解釋,人就成刀下亡魂啦!小哥那人很不講理的。唉!你這人怎麼這樣?囉哩囉嗦的,快跑啦!『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聽過沒有?要是變成個死人,看你跟誰喳呼去!」曉恩有些臉紅氣喘,不是因為跑得太急,而是給這書生氣的。 松吟不說話了,她說得有道理,有些人在盛怒中是很難把話聽進耳朵裡。他還沒思考完,那只柔軟的小手又伸過來拉著他,松吟再度失去了自製的力量。 兩人七彎八拐地跑著,曉恩猛然收住腳。完了!放眼望去前面全是一片金黃色麥浪,沒有任何遮蔽物,後頭的松吟一時剎不住腳,撞得她朝前一栽。 「對不起!對不起!」松吟拍著心口,一片火紅從臉頰燒到耳根子。 曉恩回頭狠狠瞪了書獃子一眼,她推推書生,指著那片麥田。「快進去,快呀!發什麼愣?唉!人家不管你了啦!」她跺跺腳,氣得越過他,撥開幾根麥桿,嬌小的身子鑽進那一片金黃燦爛中。 松吟看著她最後隱沒的一隻靴子,他咬咬牙,留得青山在……是的,也罷! ★ ★ ★ 「恩恩!我知道你在這兒,別耍花招,快出來!」小韜低沉宏亮的聲音在林子裡迴響,松吟死命地攀著樹枝,不敢去看下方少說也有三個大漢疊起來那麼高的距離。 到現在他還在納悶自己怎麼上樹的?松吟只記得,他們伏著身子爬過了麥田,上了小山丘,他本以為安全了,誰知曉恩又拉著他往林子裡鑽;不但如此,還要他爬上一棵高聳沖天的大樹!他本來是死也不肯的,甚至都快翻臉了;可是當他看見那一顆顆晶瑩的淚珠斷線似地沿著她小巧的鼻樑滑下來時,他的神智就不知飛到哪去了?待回過神來,他的人已居高臨下地站在大樹上,忘了自己其實跟她的恩怨毫不相關,也忘了他向來最畏懼的東西——高! 天啊!他怕高,他真的、真的怕高,但他到底是怎麼上來的? 要不是怕高,家鄉的爹娘不會要他棄武從文;要不是怕高,以他紮實的拳腳功夫,怕不早就摘下了武狀元,賀斐意那堆繡花拳頭根本傷不了他。 這也是為什麼斐貞會在死前只求他立下終生不找賀家麻煩的誓言。 這真是瘋狂!他一向謙守廉直,就是和斐貞廝守在一塊兒的時候,他也拘謹有禮,不曾這樣醜態百出,顏面盡失;但講來講去總歸一句,都怪這個叫什麼「曉恩圖報」的小姑娘,打從遇見她之後,什麼事都不對勁兒了!要是恩師和斐貞地下有知,知道他這麼胡來,鐵定會氣得撞開棺材跳出來! 天啊!這女孩招誰惹誰幹他啥事? 才這樣想,他便在樹葉縫中看到那叫小韜的男人自言自語,無奈地詛咒幾句後策馬離去。 松吟顫巍巍地歎了口氣,想著噩運過去了,沒想到頭頂卻狠狠地被蹬了一下。 曉恩在上方怒視他,小嘴張得極為誇張,一個字。一個字的嘴型對他無聲說著: 「你——這——個——笨——蛋,他——還——沒——有——走——遠,這——麼——大——聲——,想——死——呀,呆——子!」 這回松吟真火了,俗話說:「好男不與女鬥」,但是這姑娘也太過分了,她居然……居然拿腳踹他的頭! 拿腳唉!他整個人驚喘幾聲,氣得渾身打顫,從沒見過有哪個女人敢這麼對男人的?他的尊嚴……他覺得自己在她面前僅存的一丁點兒顏面,因為這一腳而蕩然無存! 他雙腿夾住樹幹,兩手交互捲起袖子來。可惡!老虎不發威,被人當病貓啦!欺人太甚! 松吟憤怒地揮舞著拳頭,早忘了自己還在什麼地方。直到底下一陣馬蹄聲響起,他連忙噤聲,那男人果真如她所說的又回來了,在下方繞了幾圈,才怒氣騰騰地揮鞭狂奔離開。 ★ ★ ★ 曉恩堅起耳朵,一直等到聽不見馬蹄聲,才以一個飛花細雪的優美姿態,輕盈盈地下了樹。 「下來吧!呆子。」方纔的怒容全不見了,她笑靨如花,弄得還在樹上的松吟氣得想大罵她是瘋子。 他強忍下心中熊熊怒火,氣悶悶地對底下喊:「不了!曉恩姑娘如此淘氣,在下無福消受,也不敢領教,請姑娘先行離開,在下和姑娘就此別過!」 她聳聳肩膀,無視對方的怒氣存在,這男人的吼叫比起她老爹來,簡直跟蚊子鳴叫沒兩樣。 「喂!生氣啦?別這樣嘛!我老爹常說,做男人一定要有做男人的氣度,而且我剛才是在救你耶!拙書生,小韜哥是天下第一號殺人魔王,他不只嗜殺如狂,還喜歡剝人皮、喝人血、啃人骨,連骨子裡的骨髓都不放過!」她兩手裝成爪子樣,扭曲著臉對蕭松吟比了一下,看他仍氣呼呼地,弄得自己反自討沒趣,只好扁扁嘴,兩手一攤。「不信就算了。講到生氣,喂!喂!你不准對我橫眉豎眼的,要嗎你就大聲罵出來,不然就面對面地打一架,幹嘛像個娘兒們似地瞪著我?我還沒找你算帳哩!」看著松吟怒氣衝天的臉,曉恩也漸漸地發怒,眉毛挑得比他還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