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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岑揚 「閉嘴!本姑娘還沒說完!」凌雲厲聲一喝,讓在場所有人吃驚,甚至引出其它教室裡的師生。「想不想知道潔玉付什麼代價要我替她找你算帳,王講師。」 王仁拓現在只能死命搖頭,思緒大亂,不知道自己全身上下已經冷汗淋漓。 「用她的命。」想到一個花樣年華、對紐約這個萬象之都充滿憧憬的女孩,就因為一個爛男人的薄倖,消失在這個都市她就心痛!難得能遇到一個天真單純、隨便說什麼就信什麼、老是被她作弄到紅著一張蘋果臉的女孩,偏偏就為這個傢伙──「她用她的命希望我替她討個公道,很傻的女孩!孤零零的一個人,沒有任何親人,憑自己的力量來到美國,就因為你的玩玩而消失在紐約,變成一塊石碑。」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死……她死了……真的死了……王仁拓的臉色簡直跟死人一樣蒼白。 鼻子意外嗅進一抹香氣,怔忡之間一時還無法會意過來的王仁拓,硬生生挨下自己想都想不到的一拳,力道重得讓他身勢不穩倒地。 「嘩……」驚歎錯愕聲不斷從四面八方湧向凌雲。 「站起來!」厲聲喝向王仁拓,凌雲毫不遮掩自己數日累積下來再難抑制的怒氣,這幾天不找他是為了替潔玉找一個永遠的安身處,一旦找上他,她就沒打算讓他好過。「為了綠卡娶美國人還不安份,就算要外遇,也該找個禁得起這種遊戲的女人,偏偏你這種花心的人還妄想找癡情女子──像你這種人更是混帳!」 她上前,王仁拓則狼狽地以手撐地向後退。「不、不要過來!」 「這一拳還比不上潔玉劃斷手腕動脈來的痛,我對你已經算很客氣,站起來!」王仁拓搖頭,並持續向後退。 山不就她,她去就山總成。踏步向前,凌雲蹲下身揪起他衣領,眼看又是一拳。 卻硬生生被握進突如其來的厚掌。 她抬頭。「是你?」 「凌!」蘇珊娜的腳步聲及呼喚隨後響起。 「這是怎麼回事?」跟著來的唐恩滿臉問號。 「你這麼做是丟華人的臉。」完全不知道細節、卻被蘇珊娜強迫跟著跑向文學院的駱仲齊一見到她揮拳,立刻出手擋下,以中文說:「在美國人面前表現這麼差勁。」 「差勁?」凌雲冷哼兩聲:「差不差勁從表面是看不出來的,有句話叫做人心隔肚皮,你沒聽過嗎?」 「先動粗的人就是沒有道理。」駱仲齊試圖扳開她揪住王仁拓衣領的手。「放手!」 凌雲鬆手,暗斥:「看不清事實的笨蛋。」 王仁拓則趁機站起來退開。 「你說什麼?」她的話令駱仲齊一時會意不過來。 「凌,我來不及告訴他們。」蘇珊娜知道她所指為何,趕緊說明。 「這事用不著說,我不想她再受到傷害。」凌雲起身,抽出方才放在胸前口袋的墨鏡戴上,遮住自己的眼。「蘇珊娜,你不該這麼快趕來。」 「我不想到牢裡去看你。」 她的話讓墨鏡下的唇揚起淺笑。 「我才不會笨到為這個人坐牢。」多划不來。「這次有人礙手礙腳,算你運氣好,不過我懷疑你在這裡是不是還待得下去,王講師。」 旋身朝來時方向而去,黑髮依舊在空中劃開半弧,纖細的背影仍然讓人感覺到陣陣怒氣。 駱仲齊不明就裡又不能攔下離去的她,更不可能問在拳頭下逃過一劫的王仁拓,只有回頭找蘇珊娜。 「這到底怎麼回事?」 ※ ※ ※ 依照蘇珊娜的指引來到美國政府公設的一處墓園,駱仲齊四處張望。由於墓園裡的墓是按照申請先後排序,所以不須花太多時間,就在外圍較靠近他腳下這條小徑的末端看見凌雲。 緩下腳步,他靜聲走向蹲在墓碑前的她,一直到能聽見她的聲音才停下。 「我還是不認為自己要為你的事自責,潔玉。我已經警告過你,被愛情沖昏頭的人大多沒有好下場,是你不聽,用這種方式處理感情問題是你笨。如果說那傢伙可恨,你更可恨。」 用自己的命宣示對愛情的怨懟,世上最笨的事情莫過於此。 「我最討厭人動不動就用死來解決事情,不管多苦,只要還活著就一定過得去,你這個笨蛋,死之前也不會來找我商量,死了以後才留下一封信要我替你算帳,大笨蛋!就算你沒有錢可以請我替你出主意,也不用拿命來抵啊,你該知道我對美女一向沒轍,跟我撒個嬌不就得了,笨蛋。」 「對不起。」在她話語的停頓中,駱仲齊插口。 凌雲轉過蹲低的身子,劃過臉頰的兩行清淚未拭,是不知道自己流眼淚還是不在意被人看見自己的窘樣,駱仲齊並不知道。 「蘇珊娜真是藏不住話。」凌雲回頭,不再看他。 「是我強迫她說的。」駱仲齊走到她身邊蹲下,將在路上買的一束白百合放在已經放躺在地的粉紅玫瑰旁邊。「我不知道這個女孩喜歡什麼花。」 「只要是花,潔玉這個傻丫頭都喜歡。」小笨蛋,只知道要迎合別人,問她喜歡什麼花只會回答什麼都喜歡。「但是她有花粉症,笨到寧可感謝別人送禮的好意,也不願說明自己對花過敏,直到現在,只有我知道她有花粉症。」 駱仲齊不知道該接什麼話,只能靜靜蹲在一旁。 凌雲又開口:「什麼爛個性,只會替別人想,滿腦子別人開心自己就開心的觀念,真不知道是誰教出來的。害我每次都忍不住買大把鮮花丟給她,看她打一整天噴嚏我心情就特別好。」 駱仲齊聽了皺眉。她到底是喜歡這個叫潔玉的女孩還是討厭她? 「最討厭這種人,老是讓欺負她的人產生該死的內疚感。」 「雖然如此,你還是欺負她。」像小孩子欺負自己喜歡的人一樣。他總算推敲出她對潔玉的感情。 「想要什麼、不想要什麼,不明白說出口誰知道。欺負她也是為她好,只要她說討厭花,我就不會再送,但是──這個傻瓜就是不說。」害她一直花錢買這不濟用的東西。 「你喜歡她。」 「不,我討厭她。老是提醒我不愉快的事。」看到過去那個自己都討厭的自己誰會開心?凌雲終於把視線移向他。「你來這做什麼?」詢問的口氣彷彿到現在才意識到自己身邊有人。 「向你道歉,剛才的事是我誤會你。」 「誤會?」凌雲挑動墨鏡下的眉,掛在頰上的淚似乎沒有拭去的打算。 駱仲齊想都沒想,食指成勾點去兩滴淚,驚覺自己的唐突,兩頰染上困窘淡紅。 凌雲似乎不以為意,視線仍然透過墨鏡看他。 咳了咳,他說:「我剛才以為你無故動粗,所以說話重了點,來向你道歉。」 「這種事有什麼好道歉的。」又是一個兢兢業業、小心翼翼的笨蛋。「誤會、誤解,人與人之間沒有這個還有什麼好玩的。」站起身,她自認就算哀悼,做到這個程度已經足夠,不想再待在這死氣沉沉的地方,雖然這裡看起來像座公園。 駱仲齊跟上她的腳步。「做錯事就要道歉。」 她停下腳步,回頭。「之後呢?做錯的事能挽回嗎?」 他一時語塞,看見她又開始移動步伐,跟上前去走到她身側,說出臨時想到的答案:「至少能減緩對方的不悅。」 「是能減少自己的罪惡感吧?」哼哼。「說過多少對不起之後仍然犯同樣的錯誤,你還能說這種人所道的歉是為了減緩對方的不悅?」 再度語塞,駱仲齊只能沉默不語。 凌雲越過小徑停在河邊防止有人不小心趺進河裡的鐵鏈前,轉身面對跟在後頭的他,坐在鐵鏈上,身子前後微傾玩起鞦韆。「怎麼不說話了?」 「我無話可說。」 「因為我是對的?」 他搖頭。「目前我不知道有什麼可以反駁你,但我知道你的話太偏激。」 凌雲將墨鏡拉至鼻頭露出金棕色的眼眸看他,似笑非笑。「又一個。」 「什麼?」 「令人討厭的好人。」推回墨鏡,她起身,走過他,沒再說什麼。 似乎不應該再跟上去,但駱仲齊管不住自己的腳,隨著她的腳步邁開,輕而易舉又來到她身邊,與她並肩行走。 「你討厭好人?」 凌雲的目光放在前方,但回答了他的問題:「沒所謂討不討厭,只是認為好人的日子都過得很辛苦,尤其是濫好人,只有讓人利用的份,傻呼呼的,連聽見別人的挖苦都只會傻笑而已。」 「我不是濫好人。」 她聳肩。「與我何干?」 是啊,跟她有什麼關係,他為什麼要激動地申明自己不是她口中所說的濫好人?駱仲齊自己也不明白。 這份疑惑絆住他的腳步,讓他不再前進。 走了三四步才發現他沒跟上來,凌雲轉身面對在後頭的他。「怎麼?這一點路你就走不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