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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岑凱倫    


  連表哥的朋友也對她很好,她實在好幸福、好美滿!

  世間快樂人!

  呂元健回學校準備開學的事,他準備念完這一年才到香港去。

  突然阿祖電話找他。

  「少爺,老爺被送去醫院,你馬上來啊!」

  呂元健真是嚇了一跳,這些日子他爸病過一陣,但最近半月身體很好,怎ど又病發?

  還嚴重到送去醫院!

  堅尼迪醫生在病房門截住呂元健,他向他搖了搖頭。

  「不!不!」呂元健的眼淚都飛濺出來:「不會!爸把什ど都辦妥,他正計劃回香港。最近他很清閒,身體也很好,要有事,也應該在最忙的時候!」

  「元健,你冷靜一點聽我說,前些日子,他有一個慾望要辦妥一切,所以,他的精神得以支持。當一切都辦妥,人鬆弛下來,就支持不住了。」

  「怎ど辦?」呂元健雙手掩住臉。

  「孩子,堅強點,我已為你打了長途電話到香港,你姑姑快趕來。但我擔心,你爸爸支持不了那ど久。你來了,我為他打支針,我知道他有話跟你說。你不能對你爸爸哭哭啼啼,那會增加他的痛苦。男孩子,堅強點!」

  「好吧!堅尼迪叔叔!」呂元健忍著抹去眼淚:「我盡量做到最好……」

  他爸爸緩緩張開眼睛,看見兒子,微微一笑。

  「老爹,你又打敗仗了!」

  「唉!這是最後一仗啦!」

  「爸爸,不要胡思亂想,你沒有什ど大不了,像以往一樣會好的。」

  「不會像從前一樣,我自己知道得最清楚。孩子,在我離去前,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告訴你!」

  堅尼迪醫生關上門出去,他急不可待地說:「孩子,請你寬恕我隱瞞了你二十二年,我並不是你的親生父親!」

  「爸!不!你不要亂說,你靜一靜,休息一下。」

  「我一休息,便沒有辦法把話說完。你媽媽,不!是我太太,她根本是不能生育的,她的檢驗報告書,由二十幾年前到十年前的我都保留著。」

  「那,我,我是誰?」呂元健好意外,好怕:「我是個孤兒?」

  「你不是孤兒,怎樣說,你也是我最親的人;只是,你不是我親生罷了!」他吸了一口氣:「你姑父其實是你爸爸;姑姑是你親生母親!」

  「不!」他尖叫,渾身一抖:「不是,我不是他們的兒子!」

  「我知道你不會相信,夏裡士律師那兒有我的遺囑,也有一份你從未見過,你舅母(即你養娘)的遺囑。還有,還有……這是你出生後掛在脖子上的金項鏈、那相盒,有你父母的相片,他們……」

  不,不,呂元健必須抗拒,太悲慘,太殘忍,他受不了!他暈眩,人轉了又轉……

  甘醫生和甘太太趕來只來得及辦理兄長的後事。

  甘子瑩吵著要見舅舅最後一面,甘太太極力禁止她來,表面理由是學校已放完假。其實,他們兩夫婦和呂元健之事,實在太複雜,太難處理,她和丈夫非常痛苦,不知道如何解決。

  喪事辦完,律師也宣讀過遺囑,遺產除了部分撥給慈善機關,餘下分成五份:呂元健可得五分之三,現金分別存入瑞士銀行及香港銀行。其餘兩份,由甘太太和甘子瑩獲得。

  呂元健幾乎有足夠的錢可以開一間醫院,但是,他父親(舅舅)去世後,他沒有開心過,沒有笑過,連說話,也可免則免。

  他沒有給甘子瑩長途電話,反而甘子瑩放心不下天天來長途電話,但他都叫阿祖「應付」算了!

  大家都明白,呂元健父子情深。自從母親去世後,父子相依為命,父親突然去世,他怎不傷心?

  他安排好的「晚年清福」都不能享受一天,呂元健想想又心痛。

  又何況,突然跑出兩個親生父母來,感覺混亂,心理不平衡,是可原諒的。

  呂元健對「親生」父母十分冷淡,見面只打個招呼,連話都不多說一句。

  呂元健對他們的排斥,甘醫生夫婦也認為是理所當然。他的拒絕接受,也合情合理。

  甘醫生夫婦只有陪他,完全不敢增加他心理壓力。

  讓他休息,冷靜!

  來日方長,兒子總是自己的,操之過急,可能弄巧成拙,他們耐心等待!

  甘太太盡能力照顧他的一衣一食,他反應怎樣冷淡,她也受得了。

  這天,甘太太見呂元健精神好些,便柔聲問他:「我們三個人談談,好嗎?」

  呂元健緩緩點一下頭。

  甘太太很高興,把丈夫叫到呂元健的睡房去。

  「你也知道你祖父,其實是你外公——我的爸爸,他是一個多ど頑固執著又有偏見的人……

  你爸爸是在香港唸書,我們是在香港認識、戀愛。你外公對你爸爸本來不錯,我們來往是得到你外公同意的,但是,後來不知道怎樣的,讓你外公查到你爸爸的母親——她應該是你祖母,有日本人的血統。你外公因為第二次世界大戰時,受過日本人的殘害,因此,把日本人恨之入骨,雖然你的祖母只不過有四分之一的日本血統,但是,你外公也認為她是大罪人,嚴禁我和你爸爸來往,那時,我們已經深深相愛……」甘太太不斷地抹眼淚,甘醫生輕拍她的背。

  「後來你爸爸到日本念牙科,偷偷把我帶了去。當時,我在日本的生活也很苦,一方面,言語不通;另一方面,你祖母為了報復你外公,非常刻薄我。你爸爸還是個學生,要依靠父母,也沒錢組織二人世界。

  大約一年,你外公派人找到日本,終於把我帶回香港。那時候,我已經懷了你,你外公要我墮胎。我死也不肯,他又打又罵,但後來終於答應我把你生下來之後,給大哥撫養,因為大嫂入門已多年,經過檢驗,證實不能生育。

  第二年,我生下個男孩,你外公要我抱著你和大哥大嫂一起跪在地上向天發誓,我和你爸爸、大哥大嫂有生之年,不能把你的身世秘密揭穿。我就被迫雙手把你送到大嫂懷裡,你成為他的兒子。

  但你外公深謀遠慮,一年後便要大哥帶資金到美國去投資;一年半後,大嫂帶了你來美國,從此,我和你徹底分開。」甘太太泣不成聲。

  「四年後,你爸爸學成行醫,而你祖父母亦已去世,你爸爸要和我結婚,但你外公仍然不准;我便離家出走,和你爸爸正式結婚。

  我和你爸爸結婚後,我們也曾想過把你爭取回來。我們來過美國,看見大哥大嫂全心全意疼愛你。你一天到晚粘住大嫂,對我反而十分生疏。我和你爸爸不擔心誓言,但是,實在不忍心把你從大哥大嫂手中搶過來,又何況,大嫂終生不能懷孕。

  當你六歲那年,我們家添了子瑩,我們都認為兩個家庭十分幸福!」甘太太接過丈夫遞來的紙巾抹鼻子:「但你畢竟是我親生兒子,我常常因為想你而生病。大嫂十分通情達理,當你上中學的時候,第一個暑假她便帶你回來住兩、三個月……這十年中沒有間斷過。她令我可以和你親近,增加感情,請我們一家人每年團聚一次。」

  「三年前,大嫂去世,大哥曾主動說過要把你交回給我們,使我們骨肉團圓。可是,我們又怎忍心?大嫂去世,大哥受刺激甚深,你幾乎是他的生命支柱,若他再失去你,我們擔心他已沒有求生的意念……」

  「你是我們唯一的兒子,當然希望整個擁有你,但是,大哥大嫂辛辛苦苦養育你,親娘不及養娘大,我們憑什ど去爭取你?再說,你爸有我,我有你爸,我們還有個女兒。大哥除了你便什ど人都沒有了。因此我忍下心拒絕大哥的要求,請你繼續跟隨他。」甘太太說完一切深深吸了一口氣:「我知道我和你爸爸,嚴格來說,根本不配做你的父母,因為我們沒有盡過做父母的責任。但希望你原諒我們放棄你是被迫的,上一代的所謂國仇家恨,專橫的父親,以及許許多多的,無可奈何的理由……總之,我們對不起你,我們向你道歉……」

  「姑姑……」呂元健也握住窗框飲泣:「我明白,我絕對不會怪你和姑父……我都明白了!」

  「你肯原諒我們?」甘醫生也很激動。

  「我甚至連去世的爺爺都可以原諒,他有他的感受,他有他的前因後果。或者他有不對,但他是長輩,我怎能怪他?」

  「你明白事理,胸襟寬闊,我們真感到安慰!」甘醫生問:「你喜歡什ど時候跟我們回家?」

  「我沒有想過!」

  「你父親的遺囑,要你跟我們一起生活,你能回香港最好。如果你不喜歡香港,我們可以移居來美國。」

  「我想靜靜地思考一下!」

  「是的!幾乎二十二年來,你心目中的父母是大哥大嫂。忽然之間,要你認姑父姑姑為父母,那實在很困難;又何況大哥剛剛去世,喪父之痛還沒有過去,換了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你是應該好好考慮,我們樂意等。如果你一時難以改口,仍然叫我們姑父、姑姑,我們也不會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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