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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嘟嘟    


  對了,有事找我可以打到我家來,電話號碼我給過你的。不過,若是阿胖或李磊問起我屏東的電話和住址,麻煩請保守秘密,一問三不知,謝謝!說起來,都你啦,老是「May  May,May  May」地叫,我想他們大概信以為真我是你表妹吧。考慮了很久,並不想遽然拒絕他們,畢竟大家都是朋友,這種事說絕了,彼此都尷尬。所以,趁著回屏東之便,也好「避避風頭「,你就幫著敷衍一下嘍!

  最後,希望你忙歸忙,也要注意一下身體,免得未老先衰,好不容易掙來的錢全得用來買藍色小藥丸,哈!哈!哈!

  我走了,扁不到我咧……

  看完信,巫豐群不覺怔忡出神,直到外頭傳來同事的笑語聲,他才猛然回過神來。看一下發信時間,是今天的凌晨三點。

  想必芯美這只夜貓子,又是徹夜未眠,而現在,她已在南下的火車上,離他愈來愈遠。

  輕輕執起茶杯,啜了一口熱茶,一陣淡香隨著絲絲白煙拂來,在他臉上氤氳出一抹詭異的熱氣。眼裡所見僅是那清澈澄淨的茶汁,所有的感觸凝聚在此刻——

  他居然,開始有些想她!雖然他不想承認……

  想回封mail,赫然想起她不會搬台電腦回屏東。

  算算日子,離農曆年約莫還有近百個日子,這段時間,只能靠電話聆聽她聲音,他突然懷疑起芯美如何能毅然決然下了個這麼殘忍的決定。

  重重歎了一口氣,收件匣裡那幾封大頭寄過來的黃色漫畫,也變得索然無味起來……

  窗外,間歇響起了雨水拍擊聲。

  撇頭望向窗。外頭的雨,不再像幽靈般在空中懸浮飄蕩,漸漸成串成串落了下來……

   

   ☆  ☆  ☆

   

  回到屏東家中的第一個週末,冬陽難得露臉,把庭院照得暖烘烘的。

  下午,妹妹一放學回來,直嚷著要芯美陪她去河堤放風箏。

  翻箱倒櫃找出歷史悠久的紙鳶,輕輕拂去上頭覆著的塵埃,芯美依稀記得,當時爸爸為她買下這紙鳶的神情……

  想想,許久不曾見過爸爸的面了。回家一個禮拜,爸爸從踏進門過,就如媽媽所說,他真把家裡當旅社,想借住一宿就上門,若要在外頭過夜,通知也省了。日子一久,媽媽也習慣了,常常自我解嘲地說,這樣倒好,至少不用替這個酒鬼收拾爛醉後吐的一塌糊塗的爛攤子。

  但是,芯美其實是懂媽媽的,她從未真的釋懷。

  說起來,媽媽的婚姻,其實是一連串問號組成的空洞生活。然而,身為晚輩,除了盡量孝順媽媽,貼她的心、順她的意,其它的,芯美著實愛莫能助。

  印象中,父親的笑容和氣只留給外人,從不願意施捨一些給家人。他總是不苟言笑,嚴肅而木訥,話語也如沒了潤滑劑的轉輪般緊繃枯澀。在他的字典裡,似乎不曾存在「幽默」兩個字,和他一塊生活,索然無味。說也好笑,家裡少了他的蹤影,大家反而還快活自在些。即使和媽媽結婚多年,爸爸和媽媽之間,總像阻著一堵無形的牆,隔開了一段不自然的尷尬距離。

  打小,芯美就暗暗發誓,將來的終身伴侶,一定不找像爸爸這一型的枯燥男人。

  唉,怎麼好端端的,淨想些無聊事來虐待自己呢?芯美努力將滿腦子愁緒傾出窗外,和妹妹哼著歌兒上了長堤。敞開心迎著風蹈踏了一陣,苓美拉線,芯美捧著風箏,仗著風勢,幾句吆喝,它便曳著雙翼,扶搖直上,當著風輕舞起來……

  「姊,該你了!」苓美沒耐性,僅僅經過一刻鐘,瞥見芯美輕鬆坐在一旁吹風,便撒嬌說要換手。

  「臭小妹,老這麼三分鐘熱度的。」芯美嘀咕著,在苓美頭上K了一下,小心翼翼接過捲繞著的尼龍線軸。

  「姊,人家是覺得這好玩,想跟你分享,免得你無聊耶……真是好心沒好報……」苓美嘻皮笑臉辯道,一邊盤腿在水泥地坐了下來。頸子上環著芯美送的駝色圍巾,在風中飄呀飄的。

  「你少來這一套!」芯美笑瞪她一眼。「我又不是第一天當你姊,你的腦袋瓜裡裝些什麼東西,我還會不清楚嗎?」「是嗎?那……你猜猜我現在想問你什麼事。」苓美淘氣地眨了眨眼,黑膽石般的雙眸晶亮有神,芯美這才驚覺,妹妹早已出落得如此標緻。

  「你喔,還會有什麼正經問題?」芯美的視線,停駐在頭頂上那只傲然的鷹,在她的控制下愈飛愈高。

  「誰說的,這問題可是再正經不過了。」苓美微偏著頭,表情一派認真。

  「唉,你又想做身家調查了是吧?是不是想問我有沒有男朋友啊?」

  「姊!」苓美眼中閃過一絲熱切的神采。「你真聰明,居然這麼容易就猜到了。」

  「嘿嘿……知妹莫若姊。」芯美投給她敷衍的笑容,不責可否。

  「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芯美還是專注著風箏的動向。

  「別裝蒜了啦,我未來的姊夫啊,怎樣?有沒有下落咧?」

  「NO!」芯美回答得乾淨俐落。暗暗忖著:姊夫?!目前最有機會的,只有唯一的人選——那個有著怪姓的傢伙。但是,哈,八字都沒一撇呢!

  「嗯,一定是多如繁星,無從選擇吧!」苓美狡黠一笑,旋即便正了顏色,侃侃說道:「姊,我只是想說,你嫁給什麼樣的男人都好,只要不是像爸那種的……」

  「小妹,別說這些了。」芯美淡淡地制止她。總之,一聽見有人提起這個不負責任的男人,她就覺得刺耳。

  「唔……」苓美竟顯躑躇,欲言又止的樣子。「姊,告訴你一個秘密喔……」

  「什麼秘密?」芯美讓雙手保持一個較輕鬆的姿勢,撇頭望她:「你是不是有了男朋友?」

  「呃……」苓美的臉頰,頃刻被兩朵紅雲佔據。

  「真的!?他是何方神聖啊?」芯美的興奮不亞於妹妹。要不是得顧著風箏,早飛撲到她面前,拉著她把來龍去脈問清楚了。

  「他啊……叫做張嘉祥,是口琴社的學長啦。家世、人品都不錯……最重要的是對我好。」

  苓美難為情地低著頭,吞吞吐吐的模樣很可愛。風吹拂著她的髮絲,在頰邊輕輕拍掠著。

  「咦?」芯美少見妹妹嬌羞的模樣,一時覺得有趣,興起逗弄之心。「你只提家世、人品,那長相咧?該不會跟豬哥亮一樣頂著馬桶蓋吧?真夠帥氣的……」說完,芯美忍不住逕自爆笑出聲。

  「才沒那麼遜呢!我同學說他長的像金城武……」苓美急忙為自己的眼光定位作說明。

  「哦?這麼帥?」芯美半信半疑盯著妹妹,開玩笑道:「幫我去問問他有沒有哥哥。」

  「問過了,他只有姊姊。不過,他爸滿帥的喔!」

  「你白癡啊?」芯美笑罵道。「你怎麼不乾脆介紹他阿公跟我認識?」頓了頓,芯美突然想到一件要事。「苓美,這麼說……他是獨子嘍?」

  「對啊。」苓美頷首,不解地問:「為何問這個?這很重要嗎?」

  「當然啊!你沒聽說嗎?如果嫁給獨子,通常都會辛苦些……」

  「姊,你想太多了啦!」苓美無所謂地笑笑。「他們家很開明,他媽媽也很疼我,將來不會受虐,也不會有什麼婆媳問題的。」

  「喲,瞧你說的……」不懷好意地瞥了她一眼,芯美故意糗她。「好像已經論及婚嫁一樣喔。」

  「臭姊,你很討厭耶!」苓美嘟著嘴,輕聲埋怨。「人家是在跟你討論正經事,卻沒見你一刻正經。」

  「好好好,不鬧你就是了嘛。媽知道這件事嗎?」

  苓美搖搖頭,胳臂環著屈起的雙膝。「我打算過一陣子再告訴她。也好趁著這段時間好好唸書,讓她知道並不是每個人交了男女朋友都會影響學業。」

  「嗯,」芯美露出雪白的貝齒,給她鼓勵的一笑。「這樣也好,你有這想法,老姊就放心了。沒想到我上台北後,你這黃毛丫頭居然已經變得這麼懂事了。」

  「當然嘍!」苓美得意地聳聳肩。「總不能老讓你和媽跟在屁股後頭照顧吧!」

  看著眼前這個笑得朗然的女孩,芯美的心,滿溢著複雜的感觸——或許就是這樣接近單親的家庭生活,促使姊妹倆的早熟和世故吧。

  從堤上向天際望去,觸目所及皆是灰藍藍的一片——那是專屬於冬日南台灣的顏色。

  芯美的手很靈活,一抖一拉、一縮一伸,風箏便像踏著輕快的拍子,時而震顫,時而飄然,沐著向晚的風,恣意展現它盈巧飄逸的舞姿。偶爾急風過處,阻斷它該有的行徑,陡然一翻,幾乎就要栽個跟斗滾落下來。還好,順勢風起,它依舊踩著充滿活力的步履,伸展向天空,往上、再往上……

  這風、這線、這手,勾勒出一張生命靈動的想像畫,在這飄逸灑脫的景致中,融注了人與風的思想,完美呈現在活潑敞然的舞台上。幻想的翅膀馳騁在霞光萬道的天空,牽劃出壯麗的藍圖,彩色的夢想恣情縱意飛奔上天,天馬行空之際,芯美腦中,赫然浮現巫豐群那灑脫的身影、不羈的笑意,還有他那矛盾的桀傲與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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