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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頁     嘟嘟    


  頂著當空的烈日,在營區一步步走著,雖是香汗淋漓、酷熱難當,沉甸甸的食物又讓她腰酸背疼、舉步維艱,茜茜卻絲毫沒有半點怨言;只要能見莊宇翔一面,知道他過得好,就算再累、再苦,她都無怨無海。

  驀然,她的眼光在萬頭鑽動的人海中搜尋到他,讓她日夜牽掛的他。

  而莊宇翔身邊那個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身影……是葉翊廷!許久沒見他了,他的面容看來消瘦了點,卻比以前更結實了。葉翊廷身著筆挺的草綠軍服,佇立在樹蔭下,不停向周圍環伺張望著,想必他也同樣盼著她。

  她連忙縮頭縮腦地躲入人潮中,打算給他們一個驚喜,未料距他們還有兩二三步,他們竟猛一回頭,笑道:「哈!抓到了吧!」就這樣硬生生破壞了她的計劃。

  啊!茜茜有些遺憾地笑笑。

  原來早在她見到他們二人時,她的倩影已被清清楚楚地映在他們眼簾裡了。茜茜剛考上研究所時,便蓄起了長髮。剛才她出現的一瞬問,竟讓葉翊廷一陣精神恍惚,以為她是他的芊芊,回心轉意的芊芊;但是,天不從人願,這對孿生姐妹,只來了一個。

  是宿命吧,注定他與莊宇翔之中,必定有一人會失望,而殘忍的上天卻安排他永遠都是那個沮喪失望的人。

  他們鋪了報紙,在如茵的草地屈膝坐下。茜茜興奮地展示出所有的「家當」,樂得莊宇翔寫滿了整臉的喜悅與幸幅。而葉翊廷雖也洋溢著溫暖與感動,心底仍不由自主地瀰漫起淒淒楚楚的苦澀……

  他的芊芊,曾也是如此無微不至地待他呀。

  「哈!」茜茜在莊宇翔毫無防備時摘下了他的帽子。「好可愛的蛋頭,在發光耶。」他被理了個大光頭,惹得茜茜淘氣地狂笑不止。

  莊宇翔一把搶回了帽子,跟著也笑了。「你去打聽看看,營區裡哪一個剃了光頭的人比我帥……」故意裝出一副意氣昂揚的樣子,連在一旁啃著雞腿的葉翊廷都看不下去,急著插嘴:「有啊,你眼前就一個。」

  茜茜連連罵他倆厚臉皮,卻忍不住想一睹葉翊廷的光頭面貌,正想偷襲他,他卻機靈地誓死護住頭頂上的小帽,不給茜茜任何嘲笑的機會。

  金六結的天空,好藍好藍!軟綿綿的白雲就像浮雕,將無垠無際的天空襯托得層次立體、色彩鮮明。

  一切都好,只是熱了點,由西瓜和蘋杲的溫度足以證明。兩個大男生將眼前的美食一口接著一口塞進嘴裡,狼吞虎嚥,一邊不停嚷嚷誇耀著「好吃……好吃……真好吃……」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們在受訓時吃不飽呢。

  茜茜微笑看著他倆滿足的表情,覺得這千里迢迢的趕路都值得了。

  只是,葉翊廷的神色總在不知不覺中罩上層悒鬱,雖一閃即逝,卻令她一陣不忍和愧疚。茜茜並不真的明白自己愧疚什麼,只覺得狠心的姐姐如此對待曾經深愛過的人,著實有些說不過去。雖說感情不能勉強,也不能用常理衡量,但姐姐的抉擇竟是吳鈞哲!?不免讓人難以置信,無法接受。尤其她的理由竟是因為吳鈞哲將是個「錢」途光明的外科醫生,跟了他,下輩子肯定不愁吃穿。

  這個論調,曾讓原本感情融洽的姐妹倆吵翻了天,冷戰良久。茜茜完全無法接受變得心機重重、思想腐化的姐姐,卻不願使氣氛僵得不可收拾,於是,經過幾次面紅耳赤的爭吵鬥嘴後,茜茜再也不曾當姐姐的面討論此事,也絕口不提葉翊廷和吳鈞哲這兩個令人頭痛的名字。

  姐姐的感情就由她去吧;畢竟這是她的決定,旁人無由、也無法干涉。

  日暮時分,茜茜在回程的火車上。

  望著窗外的平疇綠野,離別的感傷奪去了她的自制力,不由得淌下脆弱的滾滾熱淚。

  她腦中不斷浮現葉翊廷佯裝無事地問:「你姐姐好嗎?」那一幕;還有葉翊廷目送著她漸行漸遠的不捨神情,雖然她是一步一回首,卻無法留住他逐漸沒去的身影……

  赫然,未經世事的她,深刻領悟了生離死別的依依和難受……

  蘭陽平原的暮色,美得令人驚歎。

  霞光萬道的落日,正緩緩地挪移腳步,朝水平線隱去。臨去之時,不忘為天地換上彩霞暮靄織成的錦繡。

  天邊飛來歸巢的群鳥,是往金六結的方向吧。

  茜茜閉上眼,虔誠地寄語歸燕,托它們為她捎去繾蜷的情、真摯的愛、幽幽緲緲的關懷、綿長細密的思念,相信莊宇翔一定能夠收得到……

  第十章

  進入職場後這段不算短的日子,芊芊體會了什麼叫「忙」與「盲」。

  忙——極具挑戰性的工作,為她帶來理所當然的成就感,但隱藏於工作後的空虛,卻如畫伏夜出惡魔般盤據在她心底,除了寂寞、還是寂寞……似無休止的寂寞孤獨。

  盲——從早晨拉開百葉窗,讓陽光混著光束中的塵埃透進來,到開著她的銀白色Eclipse擁塞在大台北停車場中,一步驟一步驟,彷彿都該這麼樣,生活中一切都是想當然地延續著。

  她甚至不懂為誰而忙、為何而忙。

  有時,反而羨慕起辦公桌上的小門魚,可以懶洋洋定住身子,悠悠閒閒地一動也不動,罐中一節短短的水蘊草,就能讓它怡然自得。

  恍然大悟,她的情感早已坍塌崩潰,只剩一片荒蕪。

  然而,許多經不起無情歲月摧折的美好事物,卻早已在心靈深處覓得一處安然的棲身之所……她不懂,她仍想他。

  對他的懸念,雖被她防衛地藏在記憶深處,卻常在不知不覺中掙脫她的意志力,跳出來絲絲點點地折磨她。對他的懷想,已不是追悼青春偶一為之的方法,而是一種深切刻骨、感銘內心的印記,融在血液之間汩汩而流。

  她用生命裡最絢爛繽紛的日子構築而成的歲月,早已逝去,只因老天無情的捉弄;如今,她的感情世界,徒然花自飄零水自流。

  事實上,憑著芊芊的美貌和伶俐,身邊的追求者從沒少過,但不知怎的,她總少了那麼一點感覺。

  年輕的,她嫌人家是初生之犢未經世事,幼稚不成熟。

  中年的,她不是嫌人家禿頭,就是不滿凸凸的啤酒肚。

  上了年紀的,她覺得他們思想LKK又不夠體貼浪漫。

  沒錢的,她說貧賤夫妻百世哀。

  富有的,她擔心老公婚後會在外頭金屋藏嬌。

  總之,她就是有一堆莫名其妙又看似冠冕堂皇的藉日與眾多愛慕者保持距離。曾有一陣子,公司有個愛搬弄是非的女同事因此還在她背後散播謠言,臆測她是個同性戀,把芊芊氣個半死,後來想想謠言止於智者,姑且饒了她一命。

  反正這種辦公室政治,在職場上打滾的這些日子,早已司空見慣。畢竟樹大招風,芊芊的人緣和表現,難免招來一些嫉妒和中傷,但她總是咬咬牙算了,不想因此破壞同事間相處的氣氛。

  有了大學時那次感情的挫敗,對她來說,著實是個難以痊癒的傷口。她並不清楚自己為何傷得那麼深,到現在還痛。可笑的是,她竟已習慣將自己埋在感情的象牙塔裡,享受鑽牛角尖的lonely和blue……

  即使經過多年,每當收音機傳來王菲的歌聲:思念是一種很玄的東西,如影隨形……每每點燃她深埋於記憶中的引信,惹她放肆地躲起來嚎啕大哭。

  手記裡幾行有感而發、信手拈來的小字,被她的淚水暈染成一片模糊——

  你永遠都不會知道

  當我決心這樣去恨你

  便自負地淌下淚來……

   

   ☆  ☆  ☆

   

  前幾天芊芊的助理小潔翻了本星座書告訴她:星期二是她的幸運日。

  對星座沒什麼研究的芊芊,只是笑笑不當一回事。然而現在的她,卻不由自主地咒罵起這個無稽之談。

  明明只是上樓和客戶洽談了幾分鐘公事,暫停在路邊的座車竟轉眼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空留一排赫赫的紅線,嘲笑著她荷包又將扁了些。

  「見鬼!」芊芊暗罵了一聲。還幸運日咧!這裡的幸運兩字,大概跟幸運信的『幸運』同義,八成是哀到家的意思……政府未免太會賺錢了吧,才一晃眼,車就吊走了。

  方向感不怎麼好的她,得找個人間間,車到底被拖往哪兒了?

  東張西望,瞥見一個滿氣派的招牌:芊翊股份有限公司。

  芊芊不禁覺得好笑,猜想這公司的老闆必定是個不折不扣的錢鬼。

  哈,明眼人一看便知公司名字是「千億」的諧音。想必要藉此討個好綵頭,賺進大把大把鈔票吧。

  正猜測著,霎時,面前的鐵門被打開,裡頭走出一個人。

  她愣在原地;他怔仲良久。

  時間彷彿暫停了,空氣也凝結了幾秒。

  「芊芊,」瞠目咋舌的葉翊廷,半晌才意識到要打招呼。「你……怎麼會在這?」他的心跳因為眼前的人兒,被擾亂得失去了規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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