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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丁巧嫻 江笙……笙哥哥…… 她知道只要她跳過陽台的欄杆,攀上江笙的窗台,那兒就會伸出一雙溫暖的大手,及時將她拉回暫時停泊的港灣。 樓梯間突然傳來一聲聲無比沉重的腳步聲,房門倏地旋開,母親滿佈傷痕與淚水的面孔出現在她眼前,眸子底下是她前所未見的絕望與悲慟。 「宓兒——」母親哽咽的拉起她的小手,紅腫的雙眼定定的注視她的臉容,「你要跟媽媽,還是——跟爸爸?」 李宓怔怔的望著母親,心疼的伸出小手輕撫她臉上的淤青,「我跟媽媽!爸爸已經有那個臭阿姨了,可是媽媽你什麼都沒有。」 聞言,母親眼眶再度泛紅,忍不住的落下兩行熱淚,緊擁李宓,「你跟媽媽走……嗚……宓兒……媽再也不讓你受苦……再也不要了……」 拭去眼角的淚水,李宓任憑母親牽著自己走向主臥室,走向未知的命運。 「就像這樣……再踢掉椅子,你懂不懂?」 母親將她抱上一張高凳子,又將一條自天花板上垂吊的繩索套在她小小的頸項,自己也踩上了矮凳,套上另一條繩索。 李宓望著母親淚如泉湧的臉龐,點了點頭。 「會痛……很痛……你能不能忍?」母親邊說邊掉眼淚的望著她。 李宓再次頷首,小小的瓜子臉有著不容置疑的堅決。 母親哽咽的點頭,扳著繩索,緩緩踢翻腳下的矮凳。 李宓照做,小腳困難的踢開椅子,繩索立刻套住她的脖子,透不過氣來的感覺頓時教她四肢狂亂飛擺。 好痛!媽媽!好痛!李宓想喊卻喊不出聲,暴睜的雙目望著與她同樣掙扎的母親。 透不過氣!血液直往腦頂衝上!眼前一片昏暗! 李宓掙扎著,小小的年紀,卻彷彿已經明白死亡正一步一步靠向自己。 昏迷與清醒的交界,猛然間,李宓只覺一隻大手胡亂飛舞的打向自己,緊跟著神力似的揪起她的身軀,向後推去—— 媽媽?!李宓猛烈的咳嗽,飛起的身軀完全踢翻了椅凳,撞向身後的牆壁,整個人摔落地面。 昏沉中睜開雙眼,卻望見鬆開雙手的母親緩緩停止了掙扎。 媽媽?李宓猛吸口氣,咳個不停的直起搖晃的身子,跌跌撞撞的走上前想拉下母親。 「媽……媽……」望著母親暴凸的雙目和頸部的血痕,李宓倒退數步,眼底的驚懼頓時凝結。 「笙……笙哥哥……」尖銳的哭嚎突來的刺向自己的耳膜。 江笙?!江笙!?腦海底只剩下這個名字,李宓恐懼的放聲大哭,四肢並用的爬上落地窗外的陽台,試圖爬過與她雙肩同高的欄杆,跳進江笙的窗台。 「笙……」小手一個兒不穩,李宓瞪大含淚的雙眼,小小的身軀眼看就要滑下…… 「宓兒?」一隻大手及時扳住她的身子,有力的將她拉進窗台,落到一片空蕩的書桌。 「笙哥哥!?李宓猛地抬頭,望見江笙那張俊挺的面孔,珍珠般的淚水頓時潸潸的落向頰面,「媽媽她……我媽媽她——」 哽咽的話語聲忽然頓住,那雙淚光盈盈的美眸怔怔的瞪視眼前一片空蕩蕩的臥房,繼而不明所以的轉向江笙,向來俊朗的神情罩著前所未有的陰霾,他眸底的傷痛是她從所未見。 「笙哥哥……」李宓心頭莫名的恐懼與驚悸在心中泛漫開來。 「我以後再也不能常常見到宓兒了。」江笙瘖啞著嗓子,神情凝重的伸手輕撫李宓肩上的麻花辮。 什麼意思?江笙——她的笙哥哥要走了?他要走到哪兒去? 目光落向地上打包的行李,李宓的呼吸一窒。 「我要到法國。」江笙浮起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意,「爸爸的喪事已經處理告一段落了,留在這兒,只有觸景傷情的份。」 「法國?」李宓的聲音空洞茫然。 聽起來彷彿非常遙遠的名詞,十二歲的她只知道那是地球儀上的某一點,其餘的她一無所知。 「那兒有我的夢想。」 那一剎那間,江笙的神情恍若離她很遠,縹緲的、嚴肅的,是一種可望而不可及的距離。 「夢想?」李宓怔怔的重複,眼角滑下了一滴淚水。 她的夢想是什麼?十二歲的夢想是什麼呢?除了幻想自己穿著白紗,偎在江笙的懷裡,她什麼都沒想過。 「別哭!宓兒!」江笙溫柔的替她拭去落個不停的眼淚,「總有一天,我會學有所成的回到這裡,到時你要記得來接我,用你頭上的黃絲帶——」 「黃絲帶?」李宓淚眼模糊,不解的抬頭望他。 「Tiea yellow ribbon round the old oak tree。」江笙眸神柔和的笑望著李宓,「那道歌的故事,還記得嗎?」 大手輕輕撫過她麻花辮上繫著的黃絲帶,黑眸裡忍不住閃爍出淚光。 「嗯!」李宓哽咽的點頭,小手指向對面花團錦簇的陽台,「我會綁……好多……好多的黃絲帶,嗚……你一定……一定要回來……」 母親的事她決定閉口不言,江笙就要走了,她不能讓自己成為他的負擔。然而遏抑不住的傷心,讓她趴在江笙身上失聲啜泣,大滴大滴的淚水沾濕了他的肩頭…… ☆ ☆ ☆ 夢?是夢對不對? 朦朦朧朧的,那雙長睫毛眨了眨,睜開一雙迷濛深幽的大眼,十二歲綁著麻花辮的身影倏然消失在頂上白花花的天花板。 真的是夢! 李宓唇邊逸出一絲輕不可聞的歎息,腦袋昏沉的又想墜入那一片無邊際的沉眠。 「你醒了!」床邊突然傳來壓抑怒氣的低沉嗓音。 李宓大吃一驚的側過頭,這一看,幾乎教她嚇飛了三魂七魄。 是記憶中的那張臉! 深邃的黑眸炯炯有神,此刻沸騰著令她莫名所以的怒氣,一樣高挺的希臘鼻,兩片孤形完美誘人的薄薄唇瓣,深刻有如混血的貴族輪廓,不同的是——加了一絲絲的疲憊和一些些的風霜,卻仍是她夢中俊美異常的臉孔。 「你——」稍稍回神,李宓心中一窒的坐起身,這才驚覺自己不是身在逃避靈魂的天堂。 醫院?!老天!她在醫院做什麼?! 望著那張錯愕惶亂的清麗面容,江笙心中一陣莫名揪痛。 「認不認得我?宓兒?」除了心痛,江笙語聲裡還有更強烈壓抑的怒氣。 認不認得他?呵!即使他化成灰她也認得。 深吸口氣,李宓試圖穩住自己狂亂未甫的心跳,她告訴自己不再是從前的宓丫頭,屬於江笙的宓兒已經死了。 「不認得。」冷漠如常的口吻,李宓很滿意自己的冷靜。 「你認得我。」江笙灼灼的黑眸凝視著她,「你明明認得我。」 七年了!即使過了漫漫兩千多個晨昏,他的霸道卻依然未變,依然——認定他是她的主宰。 可惡!可惡透了! 「你老兄貴姓啊?」李宓怒極反笑,一副嘲謔的太妹樣,「我為什麼一定要認得你?」 說著,李宓纖指探向自己的口袋,摸出一根香煙和打火機,灼燒起一片火光,然後用力的吸了一口,打火機也「口當」的擲在病床旁的桌面。 抽煙!? 江笙怔愣當場,十二歲綁著麻花辮的那張清麗笑顏,在霧茫茫的時光隧道中彷彿漸漸消褪不見。 「江笙!」江笙伸手拿過她夾在唇間的「七星」,「你永遠也不可能忘掉的名字。」他一把將煙丟向窗外,動作簡單俐落。 「你——」李宓呆住,愣愣的注視那拋物線極美墜落的火星。 「為什麼?」江笙沒頭沒腦的一句質詢,那雙黑眸又直勾勾的盯視她,眼底閃爍著與昔日相同的關注。 一簇怒火像引信點著的猝燒,然而她卻強自抑住,「什麼為什麼?」 「白子霖把一切都告訴我了。」江笙黑眸燃著無比的壓抑,「你逃家七年了。」 白子霖?白子霖的醫院?! 李宓一雙美眸微瞇了起來,然後面頰緊跟著竄上一片火紅。 是!她想起來了!元井水澈的比賽、她的絞痛……天!那個救她的男人是江笙?!還有……「內出血」?! 老天!為什麼這兒沒有地洞可鑽?!她下意識絞緊了身上的被單,李宓的臉紅得快要發紫。 「為什麼?」江笙仍不放棄追問她的一切。 「你以為你是誰?!」李宓在猛然間爆發,衝著他怒聲咆哮,「你未免也管得太寬了吧?×的!我去尿個尿,要不要也要向你報備啊!!×!×××!」 髒話?!一堆髒話?!江笙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親耳所聞。 「你——」有生以來,他失去昔日控制自如的冷靜,氣結得口不成言。 「你什麼你?!」李宓怒沖沖的抱著被單下床,「我不管你姓什麼叫什麼!我是我,你是你,井水不犯河水,咱們互不相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