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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丁冬 ** *雪落了停,停了又落,漫長的冬天在風向的轉換中逐步邁向春天。 李妍悶悶地枯守在棲鳳宮中看著簷下的冰柱已漸消融,尺長的冰柱現已短成寸許,一如淚幹成灰的臘炬。 自從於雪山受困,第二天被救回城裡後,李妍就受到禁足的待遇,哪裡也去不了,只能成天坐在棲鳳宮裡看雪花飄墜,數著日子等待春天降臨。 萬一……到了春天例行的射獵大會到來時,頡密可汗還是不准她出宮怎麼辦?李妍想著,卻苦於無法和克烈聯絡,因為現在樓鳳宮中任一片言隻語都需經過頡密可汗安排的侍衛才能傳遞出去。 「唉……」李妍趴在窗上,悶悶地歎氣。 「公主,」裴穎摸了摸桌上的湯,都涼了,便命人將湯再去熱熱。「你先別想了,吃點東西吧!看都涼了。」 「我不想吃……」李妍搖著頭,臉上儘是嫌惡的表情。回紇食物她本就吃不慣,而最近更是一看到肉類就嗯心想吐。 裴穎將李妍強拉到桌邊坐下,「你得保重身體啊!」說著,她替李妍在碗裡布上厚厚的一層肉,「你不吃東西,怎麼撐得下去呢?」她偷瞅了眼侍立門邊的宮女,壓低了聲音在李妍耳邊勸著。「克烈王子不是說要帶著你離開這兒嗎?你要沒有體力,怎麼走呢?」 聽到裴穎這樣勸她,李妍這才勉強地拿起筷子,萬般不願地將向塞進嘴巴裡咀嚼。 看到李妍終於肯吃束西,裴穎臉上不禁泛出欣慰的笑容,但她臉上的笑容沒有持續多久,隨即因李妍的嘔吐而任由驚慌替換掉她的笑容。 「公主……」裴穎拍著李妍的背,替她緩和痛苦。 「這肉餿了!」李妍皺著眉頭將碗推開。 「怎麼會呢?這是我剛讓人弄了送來的。」裴穎心覺有異,便自己嘗了一口,沒有壞啊!那怎麼會……看著李妍最近老是食慾不振—老喊著胸口悶、噁心的模樣,該不會……裴穎呆住了,不會這麼湊巧吧? 「我不吃了!」李妍將筷子一摔,驕縱地發著脾氣。「居然弄這種東西給我吃,派人把廚子捆了,送給可汗發落!」裴穎膽戰心驚地看著宮女將地下收拾好退開後,才靠在李妍耳邊輕聲問道:「公主……」裴穎嚥了口口水。「你最近的月事……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像是……像是遲了吧?」 李妍一聽,心跳驀然加快,她明白裴穎想問什麼,因此不安地絞扭著雙手。 「這……」李妍正想說話,這時卻有宮女將熱好的湯端上,她只好將話咽在喉嚨口,強自鎮定。 只見宮女緩緩退開,退開時不經意地看了李妍和裴穎一眼,她們兩人心裡有鬼,因此都不自在地避開了。在看到那名宮女慢慢地退出房外時,她們兩人才鬆了口氣。裴穎上前去關上了門,快步日到李妍身邊。 「裴穎,」李妍焦急地拉住了裴穎的衣袖:「你說……我會不會是……有了?」 「我……我也不知道啊!」 李妍垮下了肩膀,萬分希望這只是她的誤判,萬一在這個時候懷了孕,那她跟克烈的事就說什麼都瞞不下去了。畢竟,她從來沒跟頡密可汗同床過,卻有了孩子……一旦懷孕,就是罪證確鑿,她和克烈都逃不了,甚至連她肚裡的小生命也難逃一劫。 在這種時候,李妍無法如同一般女子為自己懷上心愛男子的嬰孩而欣喜。她摸著自己的肚腹,惶然不知所措。 「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李妍抓緊了裴穎問著。 「我也不知道……」裴穎無奈地搖頭,「這件事,我看還是得設法通知克烈王子才行。你先別急,我們還不確定你是不是真的懷孕了,也許只是一時不順也說不定。」她安慰著李妍,自知這是心存僥倖,但除了這樣,她不知自己還能怎麼做。 「通知他……你有辦法嗎?」李妍的淚被急了出來。 「我、我盡量想辦法就是。」裴穎替李妍擦掉眼淚,輕拍她的肩安慰著。「但無論如何,你現在最要緊的是保重身子,多少吃點東西,因為你萬一要是病了,到時一驚動太醫,可就更麻煩了。」 李妍理解地點頭,重新拿起筷子,因為她知道,如果她真的懷孕了,是絕對瞞不過太醫的診斷的;而就算她沒有懷孕,生了病也只會拖累克烈……於是她接過裴穎為她重新盛滿的碗,努力地將食物送進自己的嘴巴。 但塞進嘴巴的食物卻教她胸口忍不住翻騰,就要作嘔,只好強忍著。就在她再也忍不住嘔出來時,房門被推開了。 裴穎一見到進來的人就倒抽了一口冷氣。 「參見可敦。」上官宿月先向李妍行禮,隨即轉向裴穎:「怎麼了?怎麼看到我像看到鬼似的,臉都青了。」 李妍緊搗著嘴,怕自己在上官宿月面前露出形跡被她看出不對。裴穎也是嚇得一句話都不敢說。 「喲?」上官宿月踱到桌邊看著桌上的食物:「怎麼一點兒也沒動?最近您的食慾是愈來愈差了。」 「不要你管……」李妍正想出聲喝斥,卻又被連續的乾嘔給堵住話聲。 上官宿月修淡的柳眉輕佻起來,「您身體不舒服嗎?」冷冷的視線自李妍身上轉向裴穎:「裴穎,你是怎麼服侍的?怎麼可敦身體不舒服也不傳太醫來診脈?」 「我……」裴穎看看李妍,又看看上官宿月,一時想不出個好理由來搪塞。 「是我讓她別叫的。」李妍辯解。 「身體不舒服為什麼不讓大醫看看呢?」上官宿月冷眼看著李妍強忍著嘔吐的衝動,隨即轉身對侍立門邊的宮女下令:「傳太醫。」 「不行!」李妍暴吼出聲。 室內的空氣凝結於瞬間,上官宿月的視線在裴穎和李妍之間流轉,敏銳的雙眼看出她們極力掩藏的慌張和心虛。她緩步走到門邊,「你們全都下去。」待一陣衣裙摩擦的□□聲響遠後,她來到李妍身邊,坐下。 「您可以告訴我,為什麼不能傳太醫嗎?」不該出於屬下的逼問語氣,發自上官宿月緊抿的唇間。 李妍現在只覺自己彷彿墮入冰窖,全身冷得再沒有一絲溫暖的血液流動。 「我身為大唐女官,」上官宿月一字一句緩慢而清楚地說著,「隨您遠嫁回紇,職責無它,便是維護我大唐威儀國體;而您身為代表大唐的公主,您的一言一行俱是我的責任。我一切以不辱使命為重,因此無論有什麼事,您都應該讓我知道,」語氣在此停頓,她直視著李妍的雙眸射出冷冽凌厲。「有補救餘地的,我自會設法補救,不要弄到事無可轉圈之時,以白綾一條贖罪。」 聽著上官宿月的逼問,裴穎轉頭看著李妍,只見她臉色蒼白,原該紅潤的雙唇亦白如雪色,微微顫抖著,形容出她的絕望驚悸。 李妍眨了下眼,仰首困難地呼吸著,任淚一徑滑落她的臉頰。 「那你就給我一條白綾吧?」雪靨沾淚,透冷一如融雪時的溫度。 上官宿月震懾於李妍的決絕,頹然吐氣間,她心中的疑慮獲得了證實。 第十章 雪融了,但春天還沒有降臨北國。 融雪時天氣最為寒冷,冷得人皮膚上一點感覺也沒有,總刺刺的像是結著層霜。而李妍不僅身體沒有感覺,甚至連心都失去了感覺的能力,只是猶如行屍走肉一般地活著。 她自枕頭底不掏出一個小瓷瓶,玉白青花的小瓶是上官宿月交給她的……每次握著這瓶子,她就忍不住顫抖起來,胸口鬱結著無處宣洩的氣團,幾欲爆破她的胸腔。 「……你記住,等可汗來赴宴的那天,你就設法灌醉可汗,讓他上你的、床,再觀個空將這個往、床上一灑,那樣可汗就會相信你是完璧的……孩子不足月出生是常有的,這樣就天衣無縫了……」 回憶著上官宿月的話,李妍有著欲泣的衝動。但今天的她不能哭,要是亂了臉上的妝,上官宿月會生氣的。她將瓶子重新塞回枕下,踱到鏡台前望著鏡中的自己。 鏡中有張嬌柔的容顏,細緻的臉靨,眉筆勾出新月,胭脂點染絳唇……這是她麼?她問著自己,她希望這不是她。愛著克烈的她,如何忍受將自己交給另外一個男人?所以她希望這不是她。 但是,她不能不聽上官宿月的話,因為那時擺在她眼前的只有兩條路打掉孩子,或者將孩子偽裝成頡密可汗的孩子。 腹中的孩子啊!既是她和克烈的罪證,卻同時也是他們相愛的證據,她能怎麼選擇呢? 所以,有了今天的邀宴,有了她今天的濃妝……「可敦,可汗來了,您快準備出迎吧!」宮女的聲音傳來,帶領李妍的腳步木然地自鏡台前移向前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