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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肯特尼·雷恩    


  雅妮驚恐的退後,直到她的背碰到門把,她發冷又發熱、噁心想吐、想殺了她自己。她絕不會生下私生子,連她這個私生子都不應該存在。

  她打開門,見到陽光,陽光一向是她的支柱,她轉頭面向亞倫的母親,「想到他可能和妳一樣可怕,我很高興我離開他了。」

  雅妮命令自己好好的走回車上把車開走,鎮定、鎮定,她不能被擊倒,不能被一個女巫擊倒。她機械的沿著無止盡的道路一直開一直開,開到沒有油了,汽車殘喘的咳嗽抗議罷工,她才會看她在什麼地方。

  她不認識這個地方,路邊有小孩在踢罐頭玩,有個街牌寫著,普林頓高地。她到底在哪裡?這裡還是加州嗎?或是世界的邊緣?

  她下車走路,她必須繼續走專心走她才不會思想,風想要吹起她的記憶,不!她把記憶壓住,那太痛苦,她不要去回想,天下不只她一個私生子自痛苦中成長,但她拒絕去回想,她是樂觀進取的雅妮,誰會想到她是一個沒有爹,媽也不要的孤女,她的血統有問題,所以她必須把二十年前的過去掩埋,那是她怎麼努力也無法改變的事實,她不知道父親是誰,母親只是一個影子,而影子也失蹤。

  狄恩太太割開了雅妮的傷口,她的傷口很脆弱,每次一碰就會瘀紫,何況是被利刃割開,傷口在滴血,傷口被越割越大永遠也好不了。

  她還記得那一天,五歲的孩子應該什麼也不記得的,但是她記得很清楚,那一天媽媽幫她在頭髮上綁了一條藍色的絲帶,然後抱抱她,媽媽哭了嗎?她不記得,她只記得站在窗前看著媽媽把車子開走,窗子髒髒的,但是她一直站著,一動也不動等媽媽開車回來,天黑了,她快餓死了,然後她開始流淚,沒有哭出聲,只是流淚。五歲的小心靈預知了她將面臨怎麼樣的命運。

  好冷。雅妮打了個哆嗦,一樣天黑了,一樣的她開始流淚,那十個許久不作了的夢魘,太平洋的海風濕濕涼涼的,涼透傷心人的肝肺。

  媽媽,妳為什麼不要我  ?媽媽,要是妳肯讓我跟著妳,我會很乖的,我不會吵鬧,不會吃得太多,只要肚子不很餓就好,沒有床睡也沒關係,我會幫忙做事,不要花衣服,不要洋娃娃,妳不喜歡跟我說話沒關係,我會躲在旁邊,妳喝酒的時候要打我我一定不會再閃。媽媽,我保證我會做世界上最乖的孩子,只要妳肯要我。

  路越來越黑,黑得幾乎看不見。路邊沒有房子沒有小孩了,二十五歲的雅妮回到五歲的悲苦,二十五歲的雅妮帶著斑斑的傷疤。

  她往有燈光的地方走去,走進一個工業區,看到一些辦公建築和倉庫。見到了一個公用電話亭她就走進去,拿起電話從皮包裡找到一個銅板丟入,然後開始撥號,她只記得一個電話號碼,她自己家裡的。家?那是個家嗎?

  「哈囉。」是曼莎的聲音,曼莎幹嘛用跑的?她的聲音為什麼那麼緊張?

  「曼莎,」雅妮抹掉頰上濕濕的淚,「曼莎,是我。」

  「雅妮,老天!妳跑到哪裡去了?害我擔心死了,妳說妳中午會回來吃飯,可是現在已經是半夜了。」

  她把淚嚥回喉嚨,「我不知道已經這麼晚了,天很黑,喔,天本來就很黑,可是我走到這裡很亮,這裡有好多路燈,路燈亮得刺痛我的眼睛……。」

  「雅妮,妳沒事吧!」曼莎在電話那一頭焦急的喊,「妳在哪裡?」

  「我好累。」該死!她又哭了,她早就答應自己不哭的,她答應過自己好多次,都是該死的媽媽,該死的媽媽和那個男人,為什麼要生下該死的她?該死的狄恩太太,該死的路燈。

  「我不知道我在哪裡。」淚水模糊了她的眼睛,路燈變得好大好大,「我沒有汽油了,我不記得我把車子丟在哪裡……。」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然後曼莎溫柔、清楚、緩慢的說,「雅妮,我去接妳,告訴我妳在哪裡,我馬上就到。」

  「我不知道。」她吸吸鼻子抓緊電話。生命是艱苦的,如果妳不努力活就會死。她用袖子擦掉眼淚,努力的看。「前面有一家商店,是……日夜商場,曼莎,我好累。」活著好累,一定要活嗎?媽媽不管我能不能活下去,爸爸……,沒有爸爸。

  「雅妮,發生了什麼事,妳受傷了嗎?」

  有一部巡邏的警車經過。媽媽說警察會抓壞小孩,我不是壞小孩,「曼莎,我應該聽妳的話,我不應該去亞倫家,我已經把自己治好很久了,我以為我可以免疫了。可是……。」媽媽,我做錯了什麼?妳為什麼不要我。

  「雅妮,看看街牌,看看街牌寫什麼?妳的周圍有什麼建築?」曼莎耐心的問。

  「有一些倉庫。」她再擦掉眼淚,「街牌寫……克利蒙。」

  「雅妮,不要亂跑,進去商場等,我馬上就來接妳。」

  電話發出嗡嗡的聲音,曼莎叫她進去商場等,她要做個乖小孩,她是聽話的乖小孩。她走過無人的停車場進入商場叫一杯咖啡。

  櫃檯的男人以懷疑的眼光看她,好像怕她會搶劫,又像當她是個瘋子。她喝掉紙杯裡的熱咖啡,轉身去看雜誌架。也許哪一天曼莎會成為知名度的封面女郎。

  她聽到車聲,看到玻璃窗外黑色的保時捷,跟著車裡走出那個熟悉高大的身影。他的頭髮亂糟糟,臉色很差。他是個救生員嗎?救過凱弟免於淹死,他能拯救一個傷心的女人嗎?

  她放下雜誌投入他懷裡,她回家了,他的懷抱就是她的家,她的天堂。

  「沒事了,沒事了。」麥可一手把她抱得緊緊的,一手撫著她的秀髮無限溫柔的說,「我們回家,我來帶妳回家。」

  「可是曼莎……。」

  「她打電話給我,我猜出妳在哪裡,下一次要講清楚妳的位置,小迷糊。」

  「對不起。」她把頭埋在他胸前,不想讓他看到她哭腫的紅眼睛。她知道了,當她打電話回家的時候,她其實是想找麥可,可是她不知道他的電話,她在等曼莎來接她的時候,心裡也一直混餚著,一下子想麥可馬上就來了,麥可一來她就安全了,一下子又想麥可不知道她在哪裡,別搞錯了,是曼莎來接她。現在她太累了,不想再假裝她不在乎麥可,不想再假裝他們之間沒什麼。

  他擁著她上車,體貼的幫她繫好安全帶,親一下她額頭才坐上駕駛座開車。回家的路上他沒有說話,沒有問她任何問題,到了她熟悉的街道了,她才發現他車開得很慢。

  「曼莎告訴我妳去找亞倫。」他側頭深深的看她一眼,「妳想談談嗎?」

  雅妮茫然的搖搖頭閉上眼睛,記憶必須鎖起來,碰了會痛,會好痛好痛,痛徹心扉。她張開眼睛,張開眼睛比較不會想,比閉上眼睛更安全,「我們可以開收音機嗎?我想聽音樂。」沉默會殺人,話語會殺人,聽音樂最安全。

  麥可的手握住她要轉開收音機的手,「等一下,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小迷糊,我要知道,曼莎打電話給我後我幾乎瘋了,如果妳不說出來,妳永遠也好不了。」

  「麥可。」她慢慢的叫他,他真的關心。

  他的眼睛碰上她的,卻像怕看到她眼中的情意似的急忙看回路上,公路飛逝路燈照得他的臉一明一滅。

  「帶我回你家。」她的聲音好遠好遠,那是她在講話嗎?

  他坐得直直的,她可以感覺他全身的肌肉突然一緊,他的亂髮沖淡了他臉上僵直的線條。「我不是英雄。」他平靜的說,「如果妳想找人安慰或是發洩情緒,最好另外找別人。」

  「我不需要人安慰。」雅妮搖搖昏眩的頭,她的頭好像很重,可是又渾身輕飄飄的,不曉得她丟了什麼,身子怎麼會變得這麼輕。是淚嗎?是淚流乾了,所以身體裡少了一些水就輕了?「我不需要安慰。我只想要幾個小時什麼都不想。」

  「妳想忘記一切嗎?」車子往前開,路燈繼續倒退,一明一暗的光線使得他的臉變得很陌生。為什麼他的表情怪怪的?為什麼他要咬牙?雅妮昏昏沉沉的望著他,他為什麼會顯出痛苦的神情?今天晚上每個人都痛苦嗎?那個不知何處去的媽媽呢?她痛苦嗎?

  「忘記一切。」雅妮喃喃低語。為什麼在她需要他的時候,麥可卻撤退了,他就坐在她旁邊,但是他的心跑得遠遠的,為什麼他不抱她、安慰她、吻她?是因為她忘了告訴他他的吻是世界上最棒的  ,所以他生氣了嗎?否則他為什麼會有那種表情?好像想把她用鐵絲網隔開。

  他不知道她有多累嗎?他不知道她今天受不了任何拒絕嗎?「沒有過去,沒有未來。」她對著柏油路面說,「沒有問題、沒有答案,天堂裡一定乾乾淨淨的,沒有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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