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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柯薇希 「為何不逃?什麼理由讓你留下來?」齊戰雖然想將她繫在身邊,但剛才離去的時刻,卻又矛盾地希望她逃得遠遠的。 慕夜顏並未回答。齊戰什麼都預料得到,他不會不明白。 「你一定認為我什麼都知道,但是,難道你不明白,我寧可從你口中聽你說.說你對我有多恨,說你對我有多怨!」或是對他有多深重的感情…… 齊戰將背靠著木門,望著她柔瘦的背影。 這一份感情,沒有一個人敢用言語說出來.總縣彼此往探、彼此猜測,又彼此保留與壓抑。 他與她,幾乎要被這種情感的閃躲與壓抑給記到臨。點!再不說明白.也許就沒機會說、沿覦會問了; 慕夜顏沉默了。她有多恨他奪取她的心?有多怨他為何偏偏是他的敵?又有多少情感掙扎與激狂渴望在心裡蔓延到幾乎氾濫清堤,難道善占的他真會不明白? 她的心在顫抖。她沒有勇氣面對他,怯懦又擔心地想著,如果這張臉嚇到了齊戰,她該如何是好?她無法承受他驚恐厭鄙的眼神! 「我去市集替你買了一樣東西。」齊戰緩緩走近,從懷裡摸出一支形式簡單、製作細緻的原木梳南,遞到她眼前。 慕夜顏的心頭一蕩。他去市集只為了替她買這樣東西? 那簡單的梳蓖上沒有絢麗的色彩或繽紛的圖案,只有一朵細緻、平凡的無名孤單小花被鐫雕於柄上,有幾分傲骨與柔姿。 「我想沒有一個女人不愛美!」齊戰柔聲道。 那梳蓖與齊戰的話語是一股暖源,溫熱她內心最冰寒的一角。她曾渴望的某種東西悄悄實現了,那是一種比「瞭解」更深人動人的情感,叫做「體貼」。 她被齊戰體貼著、被齊戰照亮了、被齊戰溫暖著。 愛美?是的,全天下的女子都愛美,唯獨她慕夜顏從來不懂美為何物、唯獨她不愛美、唯獨她不敢有美的奢求! 即使她曾經悄悄奢望過,奢望過許許多多與「美」有關的事,包括女人讚美的眼光、男人愛慕的眼光,甚至是齊戰熱愛的眼光…… 「謝謝你,我很喜歡。」 「梳吧!」他牽起她的手,將木度遞人她柔溫的掌心。 慕夜顏握著那猶有齊戰掌溫的木蓖,怔怔出神。那梳就像他的手般暖著她,給了她嶄新的力量。 就在她任忡之際,陡然間,一面銅鏡擺到她面前,那晶易讓她直覺地想縮身。 齊戰適時地伸手按住她急欲逃脫的身子。「面對自己,你絕對沒有想像中的醜陋或不堪!」沉柔的嗓子恰似磁石,將她牢釘在凳上。 他怎會知道她掩飾得極好的心聲,那引得她心頭微痛的想法? 「為了你的尊嚴,梳吧!看著鏡裡的自己梳發,認清楚你自己的每個輪廓、每絲線條!為自己的自卑找出口、為自己的自信找理由,然後,面對我。我不要你總是撫著自己的臉悄悄落淚!」齊戰仍壓著她的肩,以免她逃避。 每個晚上或白天,她背著他解下面具梳洗時,他從不偷看,卻無法對她柔瘦輕顫的背影與拭淚的動作視而不見。 他在等她回首凝視,他在等她醫好自己的傷——那與生俱來的自卑。 越高傲的人,其實心中越自卑啊!他不要她的高傲,更不要她躲在高傲之下的自卑!若她醫不好自己,那麼,他會替她療傷。慕夜顏的心被震撼了。終於提起勇氣,將眼光望向鏡面。鏡裡是一個身穿潔白襯衣、烏黑長髮微濕的熟悉女子。小巧的界和白皙到幾近透明的肌膚、雙唇蒼白乾澀、緊抿的線條微顫,還有下巴的弧,柔滑平順。 正因為肌膚太過白皙透明,所以左頰上的印記便顯得驚人和抬眼。左頰上有一塊小小的、約略一節拇指大小的紅色圖案,那殷紅猶如一小滴紅色朱墨濺灑在臉上,也像是一隻盤踞在白玉上的小蜘蛛。 蜘蛛!伏乞島最不樣的印記與恐懼啊!伏乞留人什麼都不怕,不怕蛇、不怕媽、不怕虎,就是對蜘蛛深深恐懼!因此,即使她臉上的圖案是這麼的小,仍是讓人害怕。 於是,她臉上的印記,成了她一生被詛咒的證明。 凝視著鏡中的自己,她持梳的手遲遲無法舉起。 「梳發吧!為我。」齊戰在她身後發出一聲低喟。是溫柔的請求。他不要她再望著自己的臉落淚,那會讓他心痛! 她被他的話打動,依言輕輕梳起發來,輕道:「這麼多年來,面具一直是我的保護膜,是我自尊的最後一道防線。我常常在夜深人靜時望著自己的臉,問上蒼、問自己,為何生來有這麼一張與眾不同的臉?是上天在詛咒我,還是我本來就不該出生?沒有人期待我的降臨,因此連上天都放棄我……」 「所以我要為你重塑另一道自尊的牆,比面具更厚、比面具更堅。我是真想看看你的臉,但是,決定權在你。」他不在乎她有多醜陋或多美麗,他愛上她絕不是因為她的臉孔。 他只是想將她臉上所有的線條深深烙印在腦海裡。他多想看看她臉上的神情,她的一顰一笑、皺眉或羞紅。 至於美醜,那真是無謂了! 透過銅鏡,慕夜顏看見身後的齊戰側著身,目光望向窗外,並沒有透過鏡子偷偷瞧她。 他原來是這麼體貼與瞭解她的怯懦啊! 「齊戰!我……」慕夜顏下定了決心,終於顫顫地轉首,面對他。 這是齊戰所聽過最美的呼喚。他轉回首,目光落在她的臉上。他屏住呼吸、心跳暫止,他覺得自己的心被扯住了,被眼前那一張臉給扯住了,扯得很緊很緊,掙脫不掉,也心甘增願。 她的臉,竟然是說不出的美,美而且艷,帶著蠱惑迷人的嫵媚與脫塵。 雖然是有一塊小小的殷艷紅印打破皙白的完美,但映襯之下卻反而讓她美得更驚人,足以奪取人的心神與靈魂。 白皙透明的肌膚,殷紅魁艷的印記.兩色對比強烈,他見過地沒忘記過! 「果然是你!那一晚在『霞瀑』裡的水妖!」齊戰哺哺低語,自從與霞瀑裡的水妖一見之後,他不時將慕夜顏與水妖聯想在一起,認為是同一個人。 果然,她確實是那水妖啊! 這一張臉,是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容顏,但絕不是詛咒或妖魔! 「是,霞瀑裡的人是我。那一晚遇上你,我還真是嚇了一跳。」慕夜顏揪著心,怕齊戰厭惡或驚嚇,誰知他卻連濃眉也沒有動一下,反而以眼神溫柔地撫觸她臉上的每一寸肌膚,沒有嘲笑與鄙視。 「你很美啊!」齊戰輕觸她未曾被探索過的柔膚。「美得奪人魂魄,美得讓人轉不開眼!」 「那麼,你好好看著我!」她輕道:「我臉上盤著小蜘蛛!是伏乞蔑最不祥的印記與恐懼!伏乞蔑人什麼都不怕,不怕蛇、不怕蠍、不怕虎,就是對蜘蛛深深恐懼著!據說只要在野外看見朱紅色蜘蛛,十天之內就會死;如果家中出現蜘蛛,這戶人家必定三天內有死人;如果有蜘蛛印記在身上,那個人就是妖禍,是蜘蛛投胎轉世的,那人生來會剋死全家人!你看,它不只在我的臉上,我還是一國的公主,剛生下來便嚇死了娘,我這個人,算不算是會禍國殃民的妖孽轉世呢?」 齊戰搖搖頭,看著她的清亮美目。「你相不相信.不只是你們伏乞蔑有這種奇怪的傳說,我們中原民族也有,有些地方的人偏偏怕蛇,還怕得要命,一旦家中出現蛇,就說有人半夜會被蛇繞頸絞死;一個女人若美得誘人,就指責她是白蛇精;路上看見雙頭蛇就會喪了命,傳說中有個偉大的賢人孫叔敖就為此而殺了雙頭蛇!還有,萬一身上長出疹子,變成一條蛇形環繞在腰間,那人必死無疑。你看,那些人對蛇的恐懼心並不比你們對蜘蛛的莫名恐懼理智多少。」 慕夜顏深思著他話中的涵義。所謂的美醜或是恐懼.都是人心自己在作祟吧! 「更何況……」他仔細看著那紅印,用指尖觸撫那圖案。」我倒覺得這不像蜘蛛.反而像是一種野地的小紅花,那種迎著風便會輕輕搖蕩的小野花。那種紅色小野花,我小時候常常看到,我總是將它放在掌心裡欣賞把玩,我很喜歡,非常喜歡。」越看越像是那種紅野花啊!是誰說她臉上的是蜘蛛?那些人眼睛一定有問題。「一個圖案在不同人的心中會有不同的聯想,怕蛇的人看見繩子就以為是蛇;怕蜘蛛的人看見你臉上的紅印,也以為是蜘蛛,還越看越像;至於我,越看就越像是我喜歡的小野花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