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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白玉虹    


  大廳上,威遠鏢局老鏢主梁振發坐在太師椅中,正在閉自沉思,手中握著煙袋桿隨意地輕點著。長子梁玉衡坐在一旁低首晶茗。

  「義父!大哥!」梁善福走進大廳輕喚了聲。

  剛換了一身白衣的她,婉約典雅,容顏清妍淨麗,皎白的面龐在滌去了一路的奔波疲累顯現出原本玉琢般的晶瑩;清靈的烏眸上鑲著一雙在女子臉上少見的濃眉,端麗輕柔中流漾著英氣,看似矛盾的對比,在她身上卻又顯得如此自然。

  梁振發睜開眼,嚴肅的線條瞬間柔和。「福兒,過來這邊坐。」

  剛落座,一抬眼便瞥見大門外一道黑影忽隱忽現,像是徘徊猶豫不定,又像怕被人給發現,形跡實在顯得有些鬼鬼祟祟。不用猜也知道是她那個活寶二哥。

  梁善福忍住來到唇邊的笑意,轉首望向義父,見他微瞇著眼瞪向門外,兩道白眉微微抖聳,便知他也瞧見了躲來閃去的鬼祟人影。

  「這渾小子到底在幹什麼,躲躲藏藏的像個什麼樣!」梁振發寒著一張老臉沉聲道,跟著向門外怒吼一聲:「還不給我滾進來!」

  鬼鬼祟祟的人影霎時像被人點了穴道似的頓住,一隻腳猶停在半空中,而後才慢慢縮回腳,倒退數步,在門邊露出一張陪著笑臉乾笑的粗獷臉龐。

  「爹……您別氣別氣,我這不就進來了嗎?」梁悟峰一進門便趕緊安撫老人家。「我剛剛只是在門外想事情想得出神罷了,絕不是躲躲藏藏喲!」說謊說得臉不紅氣不喘,這也要有點本事的,嘿嘿!

  梁振發瞪了他一眼,哼了一聲,便又將視線轉至梁善福身上。

  「福兒,這趟鏢還順利吧?按照時間計算,兩天前你們便可回到涇陽城才是。」

  一聽到這問題,梁悟峰心虛地趕緊端起茶杯擋在眼前。

  「義父,這趟鏢走得很順利,只不過回程時走岔了路,所以才耽擱了點時間。」梁善福從容不迫地回答。

  有人悄悄地吁了一口氣,可隨之而來的問題讓他好不容易吐出的氣霎時又嚥了回來,不上不下地哽在喉際——

  「聽衡兒說,你受了傷,是怎麼一回事?」威嚴凌厲的眸光立時射向梁悟峰,一對白眉豎得老高。

  梁悟峰喉頭不自然地滾動了一下,狼狽避開老父的眼光,顧左右而言它:「這、這茶泡得真香。」

  隨即低首狼飲……

  」哇——」趕忙嚥下來到嘴邊的痛呼。燙、燙死人了!差點不小心滲出一滴男兒的眼淚,嗚嗚……

  「不打緊的,義父,只是一點小傷,是我自己不小心。」

  梁善福的回答讓梁悟峰燙麻了的嘴瞬間好了些許,真是個好妹子呀,總算沒白疼她。現在就只祈求老傢伙別像往常一樣打破沙鍋問到底,如果讓他知道他幹了什麼蠢事,往後幾天他八成沒好日子過,還會被釘得滿頭包哩!

  知子莫若父!梁振發怎會不明白是誰惹的禍?

  福兒行事向來謹慎、沉穩,一身功夫更不在男兒之下;反觀自己的兒子,個性衝動又毛躁,行事向來不經腦袋細思,每每惹禍總是福兒替他掩飾善後。

  唉!這小子沒了福兒只怕真成不了事!滿是風霜歷練的臉龐不覺浮現幾許愁惱,白眉白髮的他,看來更加蒼老了些o

  「義父有心事?」梁善福濃眉輕蹙地望著梁振發,柔柔眼波滿漾關懷。 

  梁振發不發一語,只是深凝著她,好一會兒後,輕歎了一口氣道:「福兒,你跟我到書房去,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商量。」

  語畢,他朝梁玉衡輕點了點頭,彷彿向他示意些什麼,隨即走在前頭,往書房的方向去;梁善福一心關切,隨侍在後,沒留意到梁玉衡眼底的苦澀與黯然。

  兩人剛離開大廳,梁悟峰便迫不及待起身伸展筋骨,一邊還大大地吁了一口氣。

  「呼!好險,沒想到這一次這麼輕易就過關了。嘿嘿,八成是老傢伙明天過生日心情好,所以才沒繼續找碴,大哥,你說是不是?」

  幽幽收回深凝的視線,梁玉衡揚高了一眉睞向他,回道:「你哪只眼看到了爹心情很好的樣子?再怎麼少根筋也該有個限度吧!」

  話一出口,他便怔住了!被自己言語中明顯夾酸帶怨的諷刺嚇到了。唇角不覺扯出一抹苦笑,梁玉衡呀梁玉衡,原來你也不過是個小鼻子小眼睛的人哪!竟忌妒起自己的胞弟。

  梁悟峰沒留意到大哥的異樣,只是專注地攢起一雙濃眉。

  「大哥,你的意思是爹很不開心是嗎?」仔細回想一下,老傢伙今天是有點不對勁,該不會他老人家已經對他失望透了,所以連罵也懶得罵了?真要是這樣,那、那可怎麼辦是好?

  梁悟峰的神情突然變得緊張,瞠大眼眸直盯住自己的大哥,待得梁玉衡輕點頭,一對濃眉倏地垮了下來。

  「老傢伙不開心又不罵我……慘了……」他一邊喃喃自語,一邊焦躁地來回踱步,思索半晌後,驀地轉身往外頭去。

  「你要上哪兒去?」梁玉衡喚住他。

  梁悟峰腳步不曾稍停,頭也不回地道:「我上海叔的金玉堂看看有什麼新鮮的古玩意兒給爹當壽禮,好讓他開心開心。」

  「沒用的!」梁玉衡在他即將跨出大廳前再度開口。「爹最想要的壽禮在你身上。」

  這話成功地止住梁悟峰前進的腳步。他一頭霧水地轉過身來:「老傢伙最想要的壽禮在我身上?這話怎麼說啊?」

  梁玉衡清俊的眼瞳浮上一抹黯然,神情複雜地凝視著他,幽幽地道:「就是我跟你提過的,有關於你的終身大事!」

  ※  ※  ※  ※  ※  ※  ※  ※  ※

  「福兒,你可記得幾歲時來到威遠鏢局?」

  梁振發撫著長鬚笑看著為自己斟茶的義女。

  櫻唇輕抿淡笑:「當然記得。福兒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兒,十歲那一年蒙義父不棄,收為義女。」

  「那……這之前呢?你還記得十歲以前的事嗎?」

  梁善福怔了一瞬。她從沒想過這個問題,仔細回想,腦子卻是一片空白,彷彿十歲以前的她不曾存在過。

  「我……我不記得了……」黛眉不覺微蹙。「我一點也想不起來十歲以前的事。」不該是這樣啊……照理說十歲的她應該已有了記憶才是。

  梁振發歎了一口氣。「唉!都經過這麼多年了,原本你記不記得並不重要,但……」為難地頓了下,才又道:「我給你看樣東西,也許能幫你想起從前的事。」

  他站起身走至書櫃前,自暗格中取出一隻木盒,回到几案旁坐下,將木盒置於梁善福面前:「打開看看。」

  梁善福不明所以,看義父一臉慎重的模樣,她心裡不禁也起了些忐忑。但仍依言打開木盒。

  「這是……」

  木盒中躺著一把銀光湛湛、看似價值不菲的匕首,青玉石為柄,柄上鑲嵌著以紅寶石綴成的弦月形飾徽……腦子驀然閃過一道銀光,心口沒來.由地一抽!

  她迷惑地甩甩頭,卻不自覺地伸手輕撫匕首冰冷的刀身。

  「怎麼?福兒,你可想起了什麼?」梁振發關切地望著她。

  「我……我不知道……總覺得這把匕首很熟悉;可卻又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梁善福喃喃低語。

  「這也難怪。」梁振發會意地點頭。「看采你對十歲那一年發生的事還存有一丁點記憶,只不過因為某種因素,才將一切都忘記了。」 

  黛眉困惑地輕顰。

  「我不懂……」她所有的記憶似乎確實是從十歲那一年才開始,這之間有什麼她不應該忘了的事嗎?

  「你應該知道自己左邊胸口上有一道刀疤吧?」梁振發徐徐地道。

  梁善福微一怔愣,而後緩緩點頭。

  「你十歲那一年,胸口上就插著這把刀,那時義父以為你已經斷氣了。」

  「我當時受了傷?為什麼我一點印象也沒有?」

  梁振發神情複雜地看了她一眼,感慨道:「關於這一點,義父曾經想過,也許你是受傷過重導致失憶,又或許是……當時發生了某件事,對你衝擊過大,所以你不願記起,選擇遺忘。」

  真是這樣嗎?梁善福試著回想,對弓個才十歲的孩子來說,什麼樣的衝擊會讓她寧願遺忘所有?

  「福兒,義父現在把整件事的經過源源本本地說給你聽,也許你會想起什麼也說不定。」梁振發接著道。

  梁善福徽帶迷茫地點頭,一邊不由自主地執起匕首,像是捧著寶貝般細細摸索著柄上的刻飾。

  梁振發起身踱步,一手輕攏長鬚,娓娓道來:

  「八年前義父至關外出一趟遠鏢,差使辦妥的那一天晚上,大夥兒在沙漠裡紮營休息,準備天一亮便起程回鏢局。就在那天晚上,我在帳營外發現了你……」他抬頭看向她手上的匕首。「那時候你心口上便插著那把匕首,只剩下一口氣,原以為你活不了,待仔細一看,已有人點了你週身大穴止住失血,然真正救了你一命的是你天生異於常人的身體構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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