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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頁     芭芭拉·卡德蘭    


  艾珈妮試著要起來,背卻痛得幾乎要僵硬了,不由得呻吟一聲。

  過了一會,她才說:「我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小姐最好起來,」女僕勸她:「不然夫人要生氣了。」

  艾珈妮確知這女僕所知有限,不能再由她那裡套出什麼風聲了。  同時,她也非常困惑:伯母為什麼要她那麼早就起來?要把她送到什麼地方去?  也許,她會被送回英國,那樣的話如果薛登回到英國,她還可能見到他。

  她確知他對那封信不滿意,也不相信那是她自願寫的。

  但她仍不由自主地想到伯父和薛登談過,不知伯父把她刻畫得如何不堪,薛登可能會受到一些影響。

  接著她又告訴自己:他們彼此相愛,薛登不會輕信他人的非議。

  她確信他愛她。

  艾珈妮很吃力地起了身,隨便動一動都會痛,好不容易才穿上衣服,鯨魚骨架的內衣真像刑具一樣,但她不敢冒讓伯母光火的危險而不穿。

  腰上的鞭痕使她在繫腰帶時痛得難以忍受,要把手臂套進袖中也頗費了一番周章,然後照伯母要她梳的樣式把頭髮梳好,戴上一頂緞帶便帽。  她穿戴的時候,中國女僕把她的內衣、刷子、梳子、洗盥用具、睡袍、拖鞋等放到手提袋中。  「還有那些長服呢?」

  女僕搖搖頭,說:「夫人只要我收拾這些東西,沒有別的了。」

  艾珈妮更是如墜五里霧中。

  伯母不是要她坐船回英國去嗎?在整個航程中就只讓她穿這麼一件長服?如果不是送她回英國的話,又把她送到哪裡去呢?艾珈妮拾起了手套和手提袋,女僕到伯母那邊轉了一趟回來。  「夫人在等你!」  她奇怪著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到了走道上,才發現伯母就在房外等著,一看到伯母的臉就足以知道她有多生氣了!

  「我們要去哪裡,愛蜜麗伯母?」

  「到了那裡就知道,」伯母回答:「我不想告訴你,艾珈妮,我對你的行為嫌惡極了!現在卻得和你一起出去,我不想和你說話。」

  「好的,愛蜜麗伯母,」艾珈妮說:「但是……」

  在她還能再說什麼以前,伯母已走到前面,她只好跟著下樓,大門前停了一輛馬車。

  她突然害怕起來,不知將發生什麼事,他們要帶她去哪裡?薛登怎能找到她?一時始有股狂野的衝動,只想從這裡跑開,不願坐進馬車裡,也許跑到江先生那裡請求他們保護。

  但伯父一定會運用權勢逮她回來,他一定毫不遲疑的這麼做,她不能再把江氏夫婦拖進這不愉快的事情中了,此外她還有個感覺,在她還沒到他們家時,僕人就會奉命把她追回來,必要時還會強迫她。

  那實在太丟臉了!不只如此,更因為她背部痛得很厲害,一定跑不遠的。

  伯母到了門廊,那裡有好幾個中國僕人,艾珈妮突然看到阿諾正要打開馬車門,她立刻想到,這是和薛登聯絡的唯一機會了。

  她能說些什麼?她要怎麼告訴他呢?艾珈妮來到前門,看到最下一級台階上,有一片藍色的東西。  天色還早,台階還沒有象平常早晨一樣刷洗過,看來是一隻藍八哥掠過屋宇時,落下的一根羽毛。

  艾珈妮彎腰把它拾起采。

  伯母進了馬車,艾珈妮把那根羽毛放到阿諾手中,努力想記起廣東話「貴族」怎麼說。

  她記不清了,只有換個字眼,壓低聲音說:「拿給英國官員。」

  阿諾握緊了羽毛,向她點點頭。

  艾珈妮盡量放低聲音,但她進入馬車,坐在伯母身邊時,伯母還問:「你向那個僕人說什麼?」

  「我……我說……再見。」艾珈妮遲疑了一會兒說。

  「用中國話?.」伯母問,她手中拿著一把扇子,就順勢朝艾珈妮臉上敲過去。

  「你沒有權利用別的語言說話,只能用英文!」她說:「難道你伯父處罰你還處罰得不夠?你還要和中國人攀交情?」  艾珈妮沒有回答,伯母打在伯父昨晚甩耳光的地方,一時痛得難以忍受。

  伯母沒有再說什麼。

  馬兒疾馳,向山下奔去,艾珈妮知道靠近海了,卻不是朝城區的方向。

  艾珈妮看到前面有一個軍用碼頭,一隻軍用大艇在那等候,一些水手穿著雪白的制服站在跳板旁。

  伯母下了馬車,艾珈妮跟在後面到碼頭上。

  他們登上軍艇,艾珈妮注意到艇上沒有英國軍官管理,只有一個中國人負責指揮,顯然有意如此。

  「他們要把我帶到哪裡去?我們能去哪裡呢?」她狂亂地猜想。

  跳板收回艇中,引擎轉動,航向蔚藍的海面。

  艾珈妮知道他們向西駛去,一路經過好幾個小島,她很想問問究竟要去哪裡,但又不敢打斷伯母那無情的沉默。

  伯母筆直地坐著,對眼前掠過的景致或海島毫無興趣,一隻手緊握著象牙柄的遮陽傘,偶而拿起扇子拍兩下。

  艾珈妮知道她一定不會回答任何問題,只有沉默。

  無論如何,她還聽得到水手們在外閒談的聲音,有些字,句也聽得懂。

  她專心一意地聽他們談話,想得到一點蛛絲馬跡,似乎有人提到了什麼,很像在說「四個鐘頭」。

  如果航行得費四個鐘頭的話,到底要去什麼地方?她們在五點半離開將軍府邸,艾珈妮估計一下,再過四個鐘頭,就是九點半。

  接著她又聽到水手們說了一個字,這時才明白過來,答案是——澳門!

  她在書上讀過,澳門是葡萄牙的殖民地,位在珍珠河口西邊。

  她確定澳門離香港約有四十英里,記得書上說這是歐洲人在中國海岸最早的前哨站,不但是葡萄牙的殖民地,也是羅馬教廷設的一個主教區。

  澳門是她到香港後,一直希望能去訪問的地方,歷史書上對當地美麗的建築物頗多描述。

  她也想過,要去澳門希望渺茫,如果伯父不擔任軍職機會還大點,不過伯母一向就不喜歡瀏覽風光。

  只是,如果澳門是目的地,為什麼要帶她到那裡去?她試著憶起書上更多澳門的記載,卻不由得大感失望,澳門只是和賭博有密切關係,和她可是毫無相關啊!「那裡還有什麼呢?」她自問,卻找不到答案。

  太陽升起,天氣愈來愈熱。

  伯母用力揮扇,艾珈妮真希望自己也能把扇子帶來。

  她喜歡太陽的熱力,但頰上熱辣辣的傷痕卻在隱隱作痛,隨著時間的消逝,背上更痛得不得了。

  突然,珍珠河黃色的波濤呈現眼前,十分溫濁,和香港附近的海面比起來大為不同。

  一個浪花捲來,船上其他的人末受驚擾,只有伯母從手提袋拿出一瓶嗅鹽嗅著,艾珈妮奇怪她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前面是一個狹窄的港口,教堂的塔尖聳立空中,擦亮的十八世紀葡萄牙式建築物前,綠樹叢花,令人耳目一新。

  軍艇靠近碼頭,伯母先上岸,看都沒看艾珈妮一眼。

  她跟在後面,覺得自己就像亦步亦趨的狗似的。

  一輛馬車等著她們,上了車後,向前駛去。

  艾珈妮實在按捺不住了。

  「你要告拆我,愛蜜麗伯母,我們為什麼要到這來?我必須知道!」  伯母繃緊著臉,一言不發。  艾珈妮突然害伯了,語氣強硬起來:「如果你不回答我的問題,我就要跳到馬車外,逃走。」

  「你不會做那種事的。」伯母總算開口,打破超過四小時的沉默。  「我們要去什麼地方?」艾珈妮問。

  「我代你去一個地方,在那裡你可以學些顯然我沒有教好的規矩。」伯母的聲音中帶著惡意。

  「那是什麼?」艾珈妮間:「是哪一類地方?」

  「你伯父和我考慮過,對你和我們來說,都是最好不過的。」伯母回答:「我們在努力盡責,艾珈妮,你卻忘恩負義,我們必須採取一些措施,再也不能讓昨天那種事發生!」

  「但是你仍然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艾珈妮說:「為什麼要我國在澳門?」

  說著,馬車爬上山,停下來。

  艾珈妮原望著伯母等她回答,這時轉頭望向窗外。

  她看到一堵高高的圍牆,有一扇很大的鐵門,中間還有一道鐵柵。

  她想了一會兒,看上去這是一座教堂,正想再進一步瞭解時,伯母說:  「艾珈妮,這裡是聖瑪莉苦修院。」

  「修道院?」艾珈妮叫起來。

  她實在太吃驚,一時說不出什麼,伯母領先下了馬車。

  顯然有人在等她們,還沒按鈴,一個修女打開大門。

  「我要見院長。」伯母說。  「她正等著夫人。」修女的英文說得很好。

  艾珈妮想是否立刻逃走,但在還沒有下決定之前,厚重的門就關上了,她們走上一條長長的右板路,修女在前領路。

  修女個老婦人,艾珈妮由她的外表和聲音推斷她是葡萄牙人,走了一段長路,清涼岑寂的石板路上,只有她們的腳步聲悠悠迴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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