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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芭芭拉·卡德蘭 「這是我的榮幸,江先生,能在江太太臥病的時候幫點小忙。」 「女人家是最會暈船的,」江先生說:「小姐若肯坐下一談,敝人將無比榮幸,只是座椅不夠舒適,懇請小姐見諒!」 艾珈妮知道這是中國人的客氣話,他們習慣貶低自己所有的東西,但她想船公司可能不大高興客人這麼形容他們很好的靠背椅。 她坐了下來,江先生也在旁邊一張長椅坐下。 「拙荊告訴我你很想學我們難懂的中國話?」江先生說。 他說話的口氣使艾珈妮覺得他似乎不大相信她能學好。 「我希望自己能看得懂中文,到香港後也能和中國人交談,」艾珈妮回答:「我有一半的俄國血統,也許不會像一般歐洲人學起來那麼吃力。」 「你會發現中文是一種很難學的語言,」江先生說:「中國還有很多方言,不過廣東話在香港是最通用的。」 「這祥的話我也很想學講廣東話。」艾珈妮說。 「最早的中國文字就像古埃及文一樣只是象形文而已。」 「那太美了!」艾珈妮說,江先生的表情雖然沒什麼改交,但她的稱讚還是使他高興。 「奧斯蒙小組可以教我英文,讓我把英文說得好一點,」 江太太說:「如果夫君批准的話,我就教她中文。」 「我批准了!」江先生平靜地說。 以後大約每天二、三次,艾珈妮總是溜到二等艙江太太的房間來。 她知道江太太的芳名叫凱瑩,是江先生的第三個太太,而且江太太實在多才多藝,善於絲繡和絹畫,做工精緻極了! 江先生給太太一些厚的羊皮紙,江太太揮筆寫起中國字來,由右而左,下筆流利,姿態生動。 江太太也會孩子氣般笑謔為樂,有時候艾珈妮學中文犯了什麼錯誤,她會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一副很有趣的樣兒。 說來學中文實在很容易出錯,每個單字都有好幾種不同的意義,同樣的音又因為音調的變化而寓意不同。 艾珈妮發現「ㄒㄧㄥ」這個音,由於四聲輕重的變化有很多不同的意義,例如:興、形、刑、行、醒、擤、杏、悻、性……真是變化多端。 好在艾珈妮的耳朵很有音感,不像一般英國女孩學起來那麼吃力。 在船行經地中海之前,奧斯蒙夫人可以起來了,此時她已不再需要服用醫生開的「撫慰糖漿」藥方,自然也不再受藥力影響,於是很快的就找了不少事給艾珈妮做。 奧斯蒙夫人不希望艾珈妮閒下來,不願見她陪著雙胞胎在陽光下的甲板上散步,也不願見她坐在大廳中和其他有身份地位的旅客閒談。 艾珈妮現在也不能常常待在江太太的艙房裡了。 「我不能待久,」艾珈妮對江太太說:「伯母要我修改一件衣服,還有些手帕得繡上花,如果一直待在你這裡就做不完了。」 「我幫你的忙。」江太太說。 「我不能讓你費心啊!江太太。」艾珈妮說。 「我仍一邊做一邊講廣東話好了。」江太太堅持著。 於是,原本煩厭的事變得很有情趣了,此外,艾珈妮的艙房裡面又熱又悶,光線又差,做久了太傷眼睛,在江太大這邊做就要好得多了。 有時候,江太太會問起英國的許多事情,艾珈妮也不厭其煩地告訴她,而且講英文的速度很快,以訓練江太大的英文聽力。不過,江太太也是個相當嚴格的老師呢!「你說中文!」她會很嚴厲地指定。 如果艾珈妮說起話來結結巴巴中英夾雜時,她卻又會笑上一陣,有時艾珈妮自己也都不免覺得好笑呢! 有天晚上,奧斯蒙夫人居然對艾珈妮讚賞了一番:「你繡的花愈來愈好看了!」 艾珈妮倒是受寵若驚,讚賞之詞出自伯母之口畢竟是件稀奇事,因此她一時還不知該怎麼回答。 伯母卻又開口了: 「我想我們到了香港以後,也許你可以出去學學繡花,工夫一定會更好的,而且總比付工錢給中國人要便宜,」她停了一會兒:「不過我想你大概也不需要學得更好的。」 然後她就拿出許多長服、內衣,要艾珈妮繡上花,艾珈妮卻不由得沮喪起來,她如何才能保持江太太的水準呢?現在她們再到餐廳用餐的時候,奧斯蒙夫人也不再讓艾鋇妮坐在靠近薛登爵士的位子,總是薇兒妮特或黛西坐在他身旁,但後來他總是來得比較晚,往往她們吃完了他才出現。 艾珈妮有時會想:是不是他覺得和雙胞胎沒什麼話好說?或是坐在他另一邊座位的男士也令他生厭才會如此呢?這一天晚上,本來早該上床去睡了,她卻偷偷地爬到甲板上,如果伯母知道了準會罵她一頓,但是夜色那麼溫馨,夜空中星辰耀眼,睡覺不是太可惜了嗎?她渴望那溫潤的氣息撫觸著臉頰。船到紅海以後空氣愈來愈沁人了。 現在他們過了亞歷山大港的海岸,在船接駁航向沙德港之後,愈來愈少見到薛登了。 艾珈妮確信他有意避開奧斯蒙夫人,不幸的是奧斯蒙夫人也有同感,因而對雙胞胎很不高興地數說:「為什麼你們總是表現出一副不大高興的樣子?」她問她們:「薇兒妮特,那天晚上你就坐在薛登爵土旁邊,我注意到妮根本就沒試著跟他談談,為什麼你不問問他香港或印度的事情?他就在那裡遇到你父親的!」 「我要說些什麼呢,媽媽?」薇兒妮特無助地問。 「要他告訴你他去過的一些地方,」奧斯蒙夫人很懊惱地說:「說真的,我花了那麼些錢為妮們做了漂亮的衣服,難道就是要你們兩個坐在那裡互相談話嗎?」 望著雙胞胎那漂亮的,卻也顯得有幾分愚蠢的臉,她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如果你們再這樣下去的話,」她說:「我就要把你們裡面的一個給送回家去了!」 奧斯蒙夫人的話使雙胞胎急得同時哭了:「不,不,媽媽!你千萬不能這麼做,我們兩個不能分開的!」 「我覺得這麼做倒是件好事,」奧斯蒙夫人說:「我會和你們父親談談的。」 說著她很快地離開艙房,留下那對雙胞胎,滿懷沮喪的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我們不能分開的——不能的!」一會兒兩個人轉向艾珈妮,哭了起來。 「媽媽並不真有這意思的,是不是?」 艾珈妮很同情她們,也知道兩個人在一起對她們有多深刻的意義,因此她說:「伯母在場的時候,你們應該試著和她介紹的年輕男士談談話、笑一笑的。」 「有些男人我並不介意,」黛西說:「但是薛登爵士讓我覺得害怕!他那麼難應付,而且年紀又大!」 「我想他大概有二十九歲吧?」艾珈妮說:「也許有三十了?那並不算很大,黛西。」 「對我來說還是太大了。」黛西這麼說,艾珈妮倒也覺得她說的有些道理。 想著近日來的插曲,她已經來到甲板上,頗堪告慰的是甲板上空無一人,這個時刻一岸人不是進入夢鄉,就是在大廳裡玩紙牌,或者在小酒吧、吸煙室裡。 伯母從不去那些地方,艾珈妮從敞開的廳門前走過時,聽到裡面傳出陣陣笑語聲浪,覺得那似乎成了全船中最快活的一個地方了。 倚著欄杆,望著船邊泛起的波光,星星在她頭上閃閃爍爍,仰頭而望,天空廣漠無盡,透著無比的神秘,在英國時她從沒這麼注意觀察過。 她聽到身後響起一陣腳步聲,她沒有立刻轉過頭去,兀自佇立著。 「你很會逃避,奧斯蒙小姐。」一個熟悉的聲音說,她卻覺得帶著輕微的嘲諷在內。她還是很羞怯,慢慢地才轉過身來。 月光之下看不清楚他的臉孔,只感覺他用那種探索眼光望著她。 「你把自己藏到什麼地方去了?」他問:「我很想問你這個問題。」 「你為什麼對這有興趣?」艾珈妮說。 「如果我說對一個躲在窗簾後面偷聽,又會說俄語的女孩感到不好奇的話,你會覺得怎麼樣?」 艾珈妮突然靜下來,他的話太讓她吃驚了! 「你……怎麼會……知道的?」過了好一陣子她才問。 「也許我應該說你唱俄文歌曲吧?」 這下艾珈妮才知道他一定對她和那群孩子在一起的事有所風聞。 她想故作不解,因此說:「那不過是一首孩子們參加游殘時要拍拍手的歌罷了。」 「聽船上的女僕談起你都十分稱讚。」 「也不過是在這場風暴之中,她們工作太重,替她們分—點勞罷了。」 「你不暈船嗎?」 「顯然……如此。」 「我想也許你的確和一般人不大一樣吧?還有什麼吸引你的?除了有關香港的消息、孩子們需要娛樂,也許還有——學中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