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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芭芭拉·卡德蘭 建築是上校反覆愛講的得意話題,他談了一會建築,告訴伯爵他自己的計劃:要把切爾特南變成礦泉勝地,變成「礦泉之王」。 「你聽到最近一首描述本城的押韻打油詩嗎?」他問。 「哪一首?」 上校站起來,滿杯激情地背誦起來: 「公、侯、伯、子、男, 來到切爾特南玩, 公爵帶著兩副官, 侯爵前後連成排, 伯爵、子爵成雙對, 敗家子嗣蜂擁來……」 「真是入木三分,恰如其分!」伯爵冷冰冰地說。 「還有很多呢,不過我用不著囉嗦,讓你厭煩,」上校說,「除了有一行可讀,我唸唸,其結尾是『成群結隊的美女』!那可是真的!」 伯爵想,上校的話題不可避免地照例轉到女人身上,在多少有點粗魯地談論了一通城裡的「美女」之後,上校說: 「我剛才到這裡來的時候,看見一個俊俏迷人的姑娘正離開。我問男管家她是誰,他告訴我說那姑娘是你的護士。」 伯爵沒回答,上校帶著毫不掩飾的興趣說: 「得啦,塔爾博特,你這個老狐狸!從什麼時候起你需要一個女護士了?要不,那是否僅是個好聽的名稱?」 「碰巧她真是我的女護士,」伯爵說,「巴特利倒是挺有用,可幹這類事他手腳太重。完全是個偶然的機會,我發現她有包紮繃帶的經驗。連紐厄爾都祝賀她,誇她幹得好。」 「別的她還擅長什麼嗎?」伯克利上校問,話裡不無含沙射影。 伯爵搖了搖頭。 「完全沒那回事。雖然我獲悉她家已經落入艱難的困境,可她畢竟是位貴族小姐。」 「我看她模樣兒很迷人,儘管我只來得及很快瞥她一眼,」上校回味說。 「別碰她,爵爺!」伯爵說得很堅決。 「當然囉——如果她是你的財產,」伯克利上校說,「可我很驚奇。我記得你曾經教訓過我,說你不和你自己的或別人的僕人一起尋歡作樂。」 「那仍然是真的,」伯爵回答說,「而且我肯定不准你和我的僕人搞在一起尋歡作樂!」 「是挑戰嗎?」伯克利上校問,兩眼突然閃出光芒。 「試試看,我不敲掉你的腦袋才怪哩,」伯爵反擊說,「眼下我或許是個瘸子,可你清楚,我也清楚,爵爺,只要打起來,我們可是旗鼓相當、不分上下,一旦我恢復健康……」 他停了停,緊接著哈哈大笑。 「對這事我們有點他媽的過分認真了,不過別去招惹吉塞爾達。她從來沒遇見過像你這樣的人,我不想讓她受到傷害。」 伯爵十分清楚,上校無論在哪裡發現了一個漂亮臉蛋,他都不可能按捺得住。 可與此同時,因為他們是那麼要好的老朋友,他知道,或者至少是自認為知道,只要吉塞爾達在他的照料下,她是安全的。 但是伯克利上校玩弄女性實在是臭名昭著,伯爵又難免有些不放心。 事實上直到此刻,他才覺得吉塞爾達有女性魅力,甚至屬於那類一定會被追求的女人,就像上校那樣的獵人追逐一隻狐狸那樣。 此時,他意識到她自有一種文靜的美,因此她的身材儘管瘦弱,卻具有一種不可否認的吸引力,她蒼白的小臉蛋上長的那雙大眼睛非常美麗,與他過去所理解的美迥然不同。 他想,他過去遇見過的所有女人都像盛開的玫瑰花,乳房豐滿,富於性感,妖妖嬈嬈,對比起來吉塞爾達各方面恰恰相反。 或許是因為她含而不露,才使得伯爵一直沒把她看作一個值得去勾引或征服的尤物;只是剛才,伯克利上校才把這樣的思想灌入他的腦海。 然而就在這時,伯爵突然發覺自己正以一種與以前完全不同的方式在思念她。 他第一次心裡納悶,不知道在沒有隨從之類的人陪同下讓吉塞爾達獨自一人穿行城市是否正確。 在切爾特南,人們的行為舉止比起在倫敦來要隨便得多,然而即使這樣,他知道象吉塞爾達那樣年紀的姑娘如果上街買東西或到礦泉療養地去喝礦泉水,都應該有人陪同,或派一個專司陪伴的年長婦女,至少也得派一個使女或男僕。 隨後他暗忖,自己這會兒真變得滑稽可笑了。 無論吉塞爾達的先輩是什麼人,——他對此還一無所知——吉塞爾達總歸是個僕人。他付她工錢,就像他付巴特利和林德園——他在牛津郡的鄉間宅第——裡他所僱傭的幾百個僕人那樣。 他很想知道,當他身體恢復得足以返回家園時,吉塞爾達願不願意跟他一起走;然而他用不著去問她就幾乎可以堅信,吉塞爾達是會拒絕的。 他又一次發現,自己對吉塞爾達瞭解得多麼少,幾乎可以說是一無所知,這真叫人灰心。 她家怎麼會弄得這麼窮?又是為什麼閉口不談自己的母親和弟弟? 「這不合人之常情,」伯爵狂怒地想。他再一次下定決心,要從吉塞爾達的嘴裡逼出有關她的情況來。 一小時之後,吉塞爾達回來了。在這之前,儘管伯爵下了決心不想她,卻還是一直看著時鐘。 「你去的真他媽的太久啦,」吉塞爾達走進他的臥室時,伯爵咆哮說。 「商店裡人很多,」她說,「威廉斯圖書館裡人又特別多。」 她輕輕地噗嗤一笑。 「我真希望您能看見那些人排成長隊等著站上台稱去稱體重。」 「站上台稱稱體重?」伯爵問。 「是的,所有的知名人士,實際上到切爾特南來的每一個人,都要試試這台稱,過過體重。那些長得胖的人希望礦泉水會讓他們減肥、變苗條;那些瘦的人確信他們會增加體重。」 「你自己過了體重沒有?」伯爵問。 「我才不願意把錢浪費在這種荒謬的事情上呢!」 「我相信你會發現你的體重與一個星期前大不一樣了。」 吉塞爾達莞爾一笑。 「我承認得把我裙袍的腰身至少放大一英吋,」她回答說,「可我知道,因為您一直這麼說,您認為我瘦得只剩一把骨頭,您不喜歡精瘦的女入。」 「她可能是瘦了一點,」伯爵一面挑剔地看著她,一面想,「不過她的體態卻無可挑剔,就像一個年輕的仙女。」 緊接著他又暗自說,自己這會兒成了個富有詩意的大傻瓜了。 就是伯克利爵爺把這樣的思想灌入了他的腦海,而且他剛才說得對:伯爵從未以兩性之愛的觀點思念過一個僕人,現在他也不打算這麼做。 「這些是您的書,」吉塞爾達說,把書放到他身邊。「我相信這些書會使您高興,至少我希望這樣,坦率地說我挑選了我自己想讀的一些書。」 「對此,我想我應該表示感謝。」 「我可以隨時去換。」 她轉身朝門走去。 「你要到哪裡去?」伯爵問。 「去脫掉帽子,洗洗手。等我回來,如果爵爺懶得自己讀報,我願給您談讀報!」 「我叫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伯爵厲聲說。 可是門早已在她出去後隨手關上了,他沒有把握吉塞爾達是不是聽見了他最後的那句話。 第二天,吉塞爾達來晚了,這本身就非同尋常。而且她一露面,伯爵就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不愉快的事情。 他現在已經習慣了,早上的頭一件事就是見她的微笑,習慣了她輕快的嗓音和有節奏的談吐,習慣了她的舉止風度,她常常是溫文爾雅地與他頂嘴,通常都能逗得他很開心。 可今天早上,她臉色蒼白,眼圈發黑;伯爵知道那意味著她心裡很焦慮。 她一聲不響地給他的腿裹繃帶,包紮完後就整理;下枕頭,拿起換下的繃帶,從房裡走了出去。 在吉塞爾達到來之前,巴特利已給伯爵刮過臉、梳洗過了。 巴特利可能是在女管家或是一個女僕的幫助下,已把床鋪收拾好了,因而在吉塞爾達回到伯爵房裡時,看來不會有人再闖進來,只有她跟伯爵單獨在一起。 伯爵已經習慣於觀察她臉上的表情,對她的一舉一動有異常敏銳的洞察力,所以他意識到吉塞爾達有話要對他說,不過他很明智,沒先開口問她。 他只是看著她在房裡心緒不寧地忙來忙去,整理著本已整理好了的東西,拍松一把單人沙發椅上的坐墊和靠墊,重新佈置一下放在靠牆小兒上的玫瑰花瓶。 最後她向床邊走來,伯爵知道她已下了開口的決心。 他感到,吉塞爾達因心事重重,她的顴骨似乎再一次顯得特別突出;他還模糊感覺到,吉塞爾達走近時,她的兩手在微微發抖。 「我想……求您……一點事,」她低聲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