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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芭芭拉·卡德蘭    


  過去,若要說有什麼人需要保護,那肯定就是他自己!

  像格屈露德和他的其他情婦那樣的女神,她們都有能力照料自己,只要下決心就能在世上得到她們所要的一切。

  儘管她們的容貌是女性的,但在某種程度上,她們是亞馬孫人1,她們準備為自己渴望的一切去戰鬥。

  1希臘神話中的剛勇女族。

  他心想,伯蒂拉是完全不同的。

  他熱切地想要使她放心,不僅因為她的膽子分明很小,還因為她看上去總是那麼嬌小,對於自己獨自處理事情非常沒有把握。

  他知道,當她在遠離他的地方,眼望著陽光普照的花園時,她是想避免成為他的一個——用她自己的話說——「負擔」。

  別的女人要是處在這種情況下一定會要求他注意她,向他發號施令,希望他能服從,同時堅持要受到恭維並且不可避免地會成為人人注意的中心。

  他知道伯蒂拉希望自己越不引人注意越好。

  然而,他注意到她是那樣慇勤有禮,別人說話時,她不僅用耳朵聽,還用整個心靈來感受,因此人們都渴望和她談話,顯然都樂意和她作伴。

  「伯蒂拉是一位很可愛的姑娘,薩耶勳爵,」後來有一天晚上,當伯蒂拉回房去休息後,亨德遜太太說。

  「她非常年輕,所有這一切遭遇都使她惶惑不安,」薩耶勳爵說。

  「她雖然年輕,可並不缺乏思想和感情,」亨德遜太大回答,「對於我們為她所做的每一件事她都表示感激,這種態度在當今的世界上並不尋常,現在大多數人,不管年輕的或年老的,似乎都把什麼東西都認為是理所當然的。」

  薩耶勳爵想,他過去認識的那些女人恰恰就是這樣行事的。

  「這姑娘要去沙撈越,這不是瞎胡鬧嗎?那是怎麼一回事?」亨德遜太大問。

  「我知道,那是她母親奧文斯頓夫人要把她送到那裡去和她的姑姑住在一起。」

  亨德遜太太望著薩耶勳爵。

  「您說的那個人別碰巧是阿加莎·奧文斯頓吧?」

  「我相信這正是她的名字。」

  「老天爺!伯蒂拉和那個兇惡的老太婆在一起,這日子該有多麼可怕!她偶爾到新加坡來製造些麻煩,從那些只要她走開就肯給她一切的人身上勒索錢財。」

  亨德遜太太停了一下,然後說:

  「現在我想起來了,去年查爾斯·布洛克爵士在和總督一起吃晚飯時談起過有關她的一些事。我們參加過一次晚宴,當時有人——我記不清是誰了——對傳教士作了一個評價。」

  「我可以肯定,在世界的這一地區,傳教士是一種厭物,」薩耶勳爵插嘴說。

  「比這更壞,他們特別談到了奧文斯頓小姐。我希望我能記得他們說了些什麼,可惜我忘記了。」

  薩耶勳爵沒說話,過了一會兒亨德遜太太接著說:

  「您應當制止伯蒂拉,別讓她到沙撈越去,以免把生命浪費在企圖改變那些獵取人頭的人們的信仰這種無謂的努力之中,這些人本來覺得他們生活得十分快樂。」

  薩耶勳爵微微一笑。

  「對於伯蒂拉,我怕是沒有這個責任,雖然我對她未來的命運很自然地會感到難過。」

  亨德遜太太猛然從她坐的椅子上站起身來。

  「現在您可能對她沒有這個責任,薩耶勳爵,」她說,「但是假如您接受我的忠告,那麼您就負起這個責任來吧。」

  她一面說一面從房中走出去,撇下薩耶勳爵吃驚地望著她的後影。

  過了一會兒,他從椅子上站起來,給自己斟了一杯酒。

  第五章

  薩耶勳爵朝房間裡各處張望,沒見到伯蒂拉的影子。

  然而房間裡擠滿了亨德遜夫婦的朋友,他們是特地請來與薩耶勳爵和伯蒂拉見面的。

  附近的一些鄰居也帶著成為他們家不速之客的「柯羅曼戴爾」號落難旅客一起來了。

  因此,其中頗有幾個熟人,桑德福爵士夫婦雖然不在內,但愛琳頓夫人卻來了。

  馬來亞的種植園主都是些性格開朗的人,他們盡情地發出響亮的笑聲。

  大家都喝了當地一種大眾飲料,叫做「種植園主的潘趣1」,開始微有醉意。

  這種飲料以朗姆2酒為主要成分,另外還摻入當地產的白蘭地和混合水果汁,達裡盛產水果,尤以菠蘿為最。

  不少來賓在鄰近的那個房間裡跳舞,一位身材高大、服裝濃艷的女人在彈鋼琴。

  1用果汁、香料、荼、酒摻和而成的一種甜飲料。

  2用甘蔗汁製成的一種甜酒。

  她在跳舞的間隙唱歌,本家都跟著她唱,隨著黃昏的消逝,舞跳得更加狂熱了。

  薩耶勳爵從屋裡走到遊廊,發現那裡也十分擁擠,連連聽到有人大聲呼喚侍童添酒,這聲音蓋過了嘈雜的人語和歡笑。

  他有一種感覺:伯蒂拉一定在花園裡的什麼地方,正如在船上一樣,她喜歡尋找一個僻靜的地方。

  他穿過蘭花花壇,終於在密密麻麻地開滿赤素馨花的樹下找到了她。

  她正朝鄉間眺望,在月光下整個鄉野閃出白色的、神秘的光輝。

  她身上穿的長禮服就是亨德遜太大答應在二十四小時之內做成的新衣服之一,當她穿了來吃晚飯時,薩耶勳爵認為它非常動人。

  過去他總看見她穿得非常簡樸,甚至可說是單調。但是亨德遜太大為她選擇的長禮服有式樣優雅的裙撐。

  長禮服兩側有幾束人造的粉紅色玫瑰花,底下的裙邊也裝飾著同樣的花。

  這種長禮服是任何一個初進倫敦社交界的姑娘都喜歡穿的。伯蒂拉走進房間,眼睛探尋著他的目光,薩耶勳爵知道,她在無言地請求他的讚許。

  他注意到,自從來到亨德遜家,她始終在盡力使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能博得他的讚許。

  她並不像別的女人很可能會做的那樣,向他提出笨拙的問題,並盼望得到讚美之河。她只是用灰色的眼睛向他提出。無言的詢問,並能從他的表情中知道他的回答。

  「她需要有人關心照顧,」薩耶勳爵不是一次而是一百次這樣對自己說。

  然而他告誡自己,如果他深深地捲入伯蒂拉未來的生活中去,那將是一個更大的錯誤:他確實沒有任何權利可以向她提出建議,要她改變和在沙撈越的姑姑一起生活的決定。

  他不禁這樣想:讓她在新加坡獨立謀生總該是做得到的吧。

  但他不知道怎樣才能辦得成這件事,他也不打算把心裡的秘密告訴亨德遜太太。

  他有一種決不會弄錯的感覺:亨德遜太太在撮合他和伯蒂拉。但他煩躁地對自己說,要他開口向一個無人問津的女人求婚是完全不可能的。

  儘管如此,他發覺自己總是在想伯蒂拉和她的困難處境。他注意到在亨德遜家愉快、親切的環境裡,她好像花園裡的一朵鮮花在怒放。

  他發覺自己一直在瞧她眼睛裡煥發出的神采、嘴唇上綻開的微笑,從她的舉止看來,她似乎已經稍稍擺脫了以前他和她談話時顯然懷有的不安全感。

  「都是她那該死的母親,」他自言自語說,「弄得她對一切事情和每一個人都害怕了!」

  他立刻又想到她像一隻不滿週歲的小狗;本來對每一個人都樂於信任,但發現她盼到的不是慈愛而是打擊和詈罵。

  此時他瞧著伯蒂拉在開花的灌木和紅色素馨花襯托下的側影,有些擔心她可能在和某個種植園主的相處中遇到了麻煩。

  在吃晚飯時以及飯後,他注意到那些男青年都急切地想找她作伴。

  他懂得,在這片土地上,年輕美貌的英國女人既缺少,相距又遙遠,像伯蒂拉這樣可愛的姑娘當然會成為一種刺激,並且不可避免地成為一種誘惑。

  他記得當她向他訴說「柯羅曼戴爾」號上那個荷蘭人的行徑時眼中露出的恐懼,他下了決心:只要他能夠辦得到,那麼決不允許過去的事在她身上重演。

  雖然他在草地上走時腳步很輕,但她準是已經察覺了他的臨近,因為還沒等他走到她跟前,她就轉過驗來,在月光下他看到了她唇上的微笑。

  「我剛才還在納悶,你躲到哪兒去了,」他說。「戶外是多麼可愛,」伯蒂拉回答。「還能有比這兒更美麗的地方嗎?」

  「許多紳士都已回進屋裡想和你跳舞呢。」

  「我寧願留在這裡,尤其您現在……」

  她的話沒有說完,她似乎感到這話的個人色彩太濃了,停了一會兒薩耶勳爵說:

  「我要告訴你,明天一早我要和亨德遜先生一起去視察他的種植園。他擁有大量土地,我們要化一天時間才能看得過來。」

  他停了一會兒又說:

  「亨德遜種了許多過去從來沒在馬來亞栽種過的農作物新品種,我要看看效果怎麼樣。」

  他很確切地把自己要做的事告訴了她,因為他想,他以前曾答應過要領她去鄉村參觀,明天的行動計劃裡沒有把她包括進去,她可能會感到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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