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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巴爾扎克 「不過,這不是我頭一次看見他呀。」 「你也不是頭一次要找他,」海軍中將笑著頂了她一句。 愛米莉臉紅起來。伯爵讓她籌了一會才接著說: 「愛米莉,你知道我愛你像愛我的孩子一樣,正是因為家庭中只有你一個人具有高貴出身應有的高傲氣質。天曉得!我的外孫女兒,誰能相信到如今高貴的原則會變得這麼罕見呀?好吧,讓我做你的心腹吧。我親愛的,我看出來你對這位青年貴族不是沒有意思的。噓!如果我們偷偷摸摸地幹,家裡人會譏笑我們的,你當然懂得這個意思:因此,讓我來幫助你吧,孩子!我們兩人保守秘密,我答應你,我要將他帶到我們的客廳裡來。」 「什麼時候呀,目公?」 「明天。」 「我親愛的舅公,不要我承擔什麼義務吧?」 「一點也不要,而且你可以轟炸他,火燒他,或者當他是一艘古式的大船,讓他呆在那裡,睬也不睬他,假如你喜歡這樣做的話。他不是頭一個到這裡來受這種待遇的人,是嗎?」 「舅公,您心眼真好!」 第四章 伯爵一回到家裡。就戴上眼鏡,悄悄從口袋裡抽出那張名片來,只見那上面寫著:「馬克西米利安·隆格維爾,桑蒂耶路」。 「放心好了,我親愛的外孫女兒,」他對愛米莉說,「你盡可以放心大膽地把捕魚叉向他投去:他屬於我們這些古老門第之一;如果他現在不是法蘭西貴族院的議員,他遲早總要是的。」 「您從什麼地方知道這許多事情呀?」 「這是我的秘密。」 「那麼您連他的姓名也知道了?」 伯爵一聲不響地點了點灰白的頭。他的頭象老橡樹的樹幹,四月幾片枯葉被秋天的寒風捲著飄揚。瞧見伯爵點頭,愛米莉就跑過來施展她那永遠有新鮮魅力的嬌媚。她學會了拍老海軍的馬屁,她像孩童似地撒嬌,極力撫愛他,用溫柔的話語向他哀求,甚至於吻他,想使他說出這件重要的秘密來。 平時老頭子是慣於和他的外孫女兒耍這類小把戲來消磨時間的,而且常常為此要付出給她買一條項鏈或放棄自己在意大利歌劇院的包廂之類代價。這一次他卻故意讓她不斷地撫愛,不斷地哀求。開玩笑的時間拖得太長了點,愛米莉一度生氣,把撫愛變為咒罵,而且賭起氣來。後來,她為好奇心所征服,又過來重新哀求。老海軍耍起外交手腕,要她鄭重其事地答應下面幾件事,諸如從今以後不許過分放肆,要溫柔一些;不許任性;不過分浪費金錢;最要緊的是一切事情都要告訴他。不許對他保守秘密。 講好了條件,他在愛米莉雪白的前額上親了一個吻,表示簽訂了條約,這才把愛米莉帶到客廳的一個角落裡,讓她坐在自己的膝頭上,拿出那張名片,用兩個拇指遮蓋著,然後把「隆格維爾」這個姓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露出來,堅決拒絕讓她多看一個字。這麼一來,德·封丹納小姐內心的愛情更加熾熱,幾乎整夜沉溺在美麗的夢境裡,這些美麗的夢境曾經使她產生許多希望。 她一直在追求奇遇,現在奇遇來了,她認為自己理想中富有而幸福的美滿姻緣已經不是渺茫的幻景了。她像所有年輕人一樣,對於戀愛和婚姻的危險茫然無知,對於戀愛和婚姻騙人的外表卻十分熱中。這難道不足以說明她的感情只是一時衝動而產生的愛情麼?這一類的感情衝動,可以說是一種既甜蜜又痛苦的錯誤,對於那些沒有足夠的經驗來掌握自己未來幸福的少女們,將使她們一生受到不幸的影響。 第二天早上,愛米莉還沒睡醒,她的舅公已經跑到捨夫勒茲去了。在一所漂亮別墅的庭院裡,他認出那位昨天被他故意侮辱的青年,他帶著那種經歷過兩個朝代的老頭子的親呢的禮貌,向那青年走過去。 「呀!我親愛的先生,誰想到我到了七十三歲的年紀,還要和我最要好的朋友的兒子或者孫子鬧意見呀?我是海軍中將,先生。這豈不是可以向您說明,我把決鬥看成象抽一支雪茄煙一樣嗎?在我年輕的時候,兩個青年一定要相互看見了血才能變成好朋友。我是個水手,昨天我往船上裝了太多的酒,所以才撞到您身上來。請握握我的手!我情願受一個隆格維爾家族的人一百次白眼,而不願使他的家庭遭受最輕微的痛苦。」 青年人雖然極力用冷淡的態度對待德·凱嘉魯埃伯爵,但是過了不久,也被伯爵真誠友好的態度所打動了,於是讓伯爵握了握他的手。 「請您不要客氣,騎上馬兒吧,」伯爵說,「如果您沒有其他要緊的事,請跟著我走,今天我來是特地請您到普拉納別墅吃晚餐,我的外甥女婿德·封丹納伯爵是一個值得結識的朋友。呀!我還想介紹您認識五個巴黎美人,以補贖我昨天對您的無禮。哈,哈!年輕人,您的眉頭舒展開了。我喜歡年輕人,我喜歡他們得到幸福。他們的幸福使我想起我年輕時快樂的日子,在那些日子裡浪漫史和決鬥都不缺少,那時候多麼快活呀!而現在你們這班青年,樣樣事情都要考慮,都有顧慮,好像我們沒有經過十五世紀和十六世紀似的。」 「先生,難道我們做得不對嗎?十六世紀只給歐洲帶來宗教自由,而十九世紀將給歐洲帶來政治自由……」 「呀!不要談政治。你瞧,我是一個大傻瓜,我不阻止年輕人去當革命黨,只要他們肯讓王上保留隨時取締他們聚眾鬧事的自由。」 他們到了樹叢中,前面有一株細小的楓樹,伯爵勒往馬,拿出手槍,在十五步外開槍擊中了樹身。 「親愛的,您看,我是不怕決鬥的,」伯爵半正經、半開玩笑地望著隆格維爾先生說。 「我也不怕,」青年回答,很快地在手槍裡裝上子彈,瞄準伯爵打過的槍洞,一槍打去,擊中了伯爵槍靶的近旁。 「呀!這真是所謂上流青年了,」伯爵興奮地叫起來。 散步過程中,伯爵早已把青年視為自己的外孫女婿,便藉著各種機會來查問他各方面的知識。在伯爵的心目中,對這些知識瞭解得盡善盡美,才成其為一個完美的貴族。 「您欠債嗎?」伯爵在提出許多問題之後,又提出了這個問題。 「不欠,先生。」 「什麼!供給您消費的東西,您都付清帳了嗎?」 「正是這樣,先生;否則我們就會喪失信用,失去人家的尊敬。」 「那麼最低限度您總有幾個情歸吧?啊!您臉紅了,我的朋友?……習俗真是變得厲害。年輕人被那些法律觀念、康德哲學和自由思想坑害了。您沒有吉瑪,沒有杜黛,沒有債主,也不懂得家徽學,這樣,我的年輕朋友,您就不夠『上流』。要知道:有誰如果不在青春時代干下些荒唐事,他就要在年老的時候去幹。我之所以在七十歲時還有八萬利勿爾年金的入息,正是因為我在三十歲時把我的本錢都吃掉了的緣故……哦!和我的太太一同花的,每分錢都用得很體面。不過,您這些不足之處並不妨礙您到普拉納別墅來作客。您已經答應來了,我等著您。」 「多麼古怪的小老頭兒呀!」年輕的隆格維爾想;「精力充沛,活潑快樂,雖然看起來像個好人,我還是不信任他。」 第二天,近四點鐘的樣子,正當人們散在客廳裡或在彈子房的時候,僕人進來通報:「德·隆格維爾先生來了。」大家聽說這是德·凱嘉魯埃老伯爵頂中意的青年,所有的人,連打彈子正在緊張關頭的人,都奔過來了,一方面想看看德·封丹納小姐的態度,另方面也想觀察一下,這位人中鳳凰到底為什麼能在許多情敵當中得到最高評價。 隆格維爾先生的衣著人時而簡樸,態度瀟灑自然,舉止彬彬有禮,聲音溫和而動人心弦,使整個家庭對他產生了好感。他置身於稅務局長的富麗堂皇的住宅中,絲毫沒有侷促不安的樣子。雖然他的談吐是一個豪門子弟的談吐,可是大家很容易看出他曾受過良好的教育,而且見多識廣,學問很有根底。 海軍中將談到造船問題的時候,曾經引起一場小小的爭論,隆格維爾在爭論中很內行地運用適當的術語,以致一位太太說,他好像是從綜合理工學院(巴黎著名學校之一)畢業出來的。 「太太,」他回答說,「我認為可以把進過這所學校當作一種榮譽的頭銜。」 雖然大家都很誠懇地挽留他吃晚餐,他還是很有禮貌然而也很堅決地拒絕了,他只用一句話來回答那些太太,他說他是他妹妹的希波克拉底(古希臘名醫),妹妹體弱多病,需人看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