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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頁 安琦 她是於月嗎?如果是,應該不會不認她的;可若她真的不是於月,卻又為何會讓她覺得這般熟悉呢?雖然她的模樣變了,雖她倆看來已相去太多。還是因為,她只是個又粗又魯的土姑娘,所以她才連睬都不想睬她? 一瞬之間,好多個可是塞滿了她的腦,讓她一向直來直去的頭又痛了。不禁,她槌槌頭,且像掉了半魂似的在長廊踱了起來。 唉,是太想她了吧,固然已經過了這麼多年,可是如果那姑娘真不是她,那為什麼她現在會有一種被人拋棄的感覺呢?心酸酸的,好寂寞……她邊走邊想,也沒注意前頭有個轉彎,人就這麼撞了上去,且一翻,就翻出了一道為了方便賞魚而故意造低的木欄,落入水中。 「嘩!」她不會泅水呀!雙手忙撥水,眼睛卻閉得死緊,她幾乎連句求救聲都來不及發出,人就一直往池裡邊墜,危急之際,若非眼前及時伸來一根竹竿,她可能不需到眨眼時間就滅頂了。「咳咳……咳咳!」 抓著竹竿浮出水面,努力呼吸之餘,於陽張眼就瞧進那前一刻還被她怨著的人,翟天虹! 「別放別放!我拉妳上來!千萬別放!」他緊張得五官緊皺,而看他這等模樣,那一時沒死成的於陽居然忍俊不住。 八成前輩子他欠她太多,所以才會在認識她之後,連番救她呵。「滋……」好冷! 由於多數人都擠至九曲長橋去了,所以岸上的翟天慶只能獨力將於陽往上拉,豈料就在人近了岸邊,那竹竿居然受不了重,「啪」地斷得響亮。 於陽,誰教妳生在蘇州卻不學泅水,這回肯定淹死妳了。竿子一斷,於陽眼睜睜看著水面又升高,且淹過了鼻、眼、頭頂。在水底,她手腳依舊掙扎,但身體就是不聽話地拚命往池中墜。幸好就在她快沒了氣之前,她感覺到一道力量攬住了自個兒的腰,將她往上帶。 是他!出了水面,於陽全身力氣只怕一點都不剩,她看著那正努力泅水的人,發現他的臉色居然可疑地蒼白。 「抱緊我,我應該可以把妳帶到岸上,妳千萬別鬆手。」翟天慶道。 應該可以?念麼聽起來不是很有把握?喝了過多的水,於陽腦子雖然渾沌,但還能感覺到他倆都正在往下沉。 「咳咳,我們會不會……死?」看起來好像有點可能,雖然她非常不想,因為她才剛剛「好像」見到了於月,因為她已經喜歡上了這個人。 「不會……」最後聽進的,是兩個人喝水的聲音,不過也才一下,兩人就也被人以輕功持出了池子。「咳!大哥,咳咳……」回到岸上,翟天慶首先吐出了一攤水,抬頭,也才發現池邊來了好多人。下水救人,雖然也僅一眨眼,不過對他和於陽來說卻是恍如隔世。 「你不會泅水,跟人救什麼人?」翟天虹一臉鐵青,迅速教人帶著體弱的翟天慶就醫。方才要不是他心頭一陣刺痛,知道他有難,現在這兩個對他而言極重要的人,可能早歸西了。他臉一偏,怒道:「還有妳!」 「……」看住那板著臉的翟天虹,又看看那被人攙走的翟天慶,於陽被搞混了。 見於陽悶不吭聲,翟天虹以為她仍因剛剛他不幫她說話生著氣,於是說了:「妳不會泅水又為什麼往水裡跳﹗脾氣壞也不是拿這種方式來發洩的,曉不曉得這樣會連帶害了別人?!」 脾氣……壞? 本來還半失著神,卻被這一句喚醒,於陽確定了眼前這一個才是翟天虹,而對住他的視線也頓地燒灼,她虛弱地站了起來,然後用盡最後吃奶的力氣,送他一串:「咳咳……我去他的脾氣壞!脾氣壞怎麼著?老娘我的命可寶貝的,不會隨便拿來浪費,別人的命不是我的,我更沒權利拿來浪費,咳……別人不認識我、不瞭解我,誤會我不打緊,可你認識我、說了喜歡我,我也喜歡你,你還誤會我!真是天殺的王八羔子,可惡、可惡--」 第九章 枉費她快死的時候還想著他,可惡!可惡的翟天虹! 「哈啾!」杵在灶房門口的於陽,全身仍滴著水,那狼狽的模樣就好像剛從井底爬出來般。 「呃……於陽,妳怎麼全身濕,不是還在老爺那裡談事情嗎?這裡揀菜葉、削瓜皮的事,我們先替妳準備就好了。」小廚娘被她嚇了跳,連忙放下手邊的工作,迎上去。 手裡抱著從雜物房拿來灶君牌位及一副鍋與杓,於陽沒太理會來人,便跨進了灶房,悶悶地說:「我想造菜。」 「呵呵,姑娘,妳要開始了嗎?這些材料只要再一下就處理好了,要不要再等等?妳看我們一群十數人好像都沒妳一個動作來得快。」十數人?當真是十數人。不知何時,那灶房裡除多了數准裝了滿滿蔬果的竹籃外,竟又多出十幾個人手,她們都低頭忙著。 「是呀,娃兒,瞧妳全身濕的,去換換衣服再過來,不然肯定會著涼,而且等你換好也正好可以開始呀。」老廚娘笑道。於陽回來之前,管事大人前一腳也才離去,他讓人扛來了好多蔬果及上等肉品,更同時帶來了好多人手,說是要給於陽使喚的。呵呵,就算是杭州第二尾的灶房,可也不曾這麼熱鬧過的。托她福! 「大娘,我想造菜。」抬眼看住那數張堆滿笑容的臉,於陽又說。 「好好,這就好,妳再等……」 「大娘﹗」忍不住,於陽吼了。 「啊?」笑臉全僵住,因為她們從未見過於陽這等模樣。之前的她,嗓門是大,可是也大得讓人精神為之一振哪,那今天,是怎麼著? 「大娘,我想造菜,一個人。」知道自己嚇著人,再開口,聲音便小了點。 「一……一個人?」這回吃驚的是灶房裡所有的人。因為一個人怎做得了近百人要吃的食物?她不會不曉得,老爺要她辦的是灶王宴吧?她從外頭進來,可也看到將入宴的賓客吧? 「對,一個人,我一個……就夠了,滋--」吸著鼻水,有點冷。 「娃兒,妳沒事吧?」看她鬱鬱的樣子,倒像被人欺侮了。 深吸一口氣,抬頭挺胸,喝道:「我沒事!要填肚子是不?我來就可以了,妳們要歇息的去歇息,有其它事的儘管忙去,我說我來就我來!」看了灶房一圈,對那堆積如小丘的菜雖然有點訝異,但還不忘交代﹕「大娘,這裡有豬頭嗎?」 「豬頭?好像沒有,妳要豬頭做什麼?」光整治一顆豬頭,就得費去好大功夫,她不會真要一個人來吧? 「沒有?那麻煩大娘幫我買顆豬頭來,要肉皮平均,皮面平滑,頭毛鑷乾淨的。順便再帶幾副豬締來。」大步邁向灶邊將鍋杓往上一杵,人又踱到雞籠旁,瞧見裡頭沒雞,倒是一邊的水槽裡浸著數只禿鴨。她低頭思索,這才妥協。「大娘,我只要您們原來的三人。」 啊?要留人了。「當然好、當然好。那麻煩妳們讓讓,出去順便幫姑娘帶顆豬頭和幾副蹄子回來。娃兒,還缺什麼?」將其它人推出灶房外。 「有鴨,還缺菜鴿,滋--」再吸。 鴨跟菜鴿?難道……她想做孝子菜?老廚娘眼生精光。這孝子菜是古菜一道,做法以家鴨套野鴨再套菜鴿三禽相套,這麼高超的手藝至今她只聽過宮廷裡有御廚做過,至於親眼,倒是連瞧都沒瞧過。「好,菜鴿,豬頭,豬蹄,妳、妳,還有妳、妳和妳,去問管事取款,說要買材料,快去!」 薑還是老的辣,老廚娘三兩下就將人手調度完畢。只是等她回頭想再問,卻見另兩人楞在一旁,而於陽則趴在地上,臉對住椅子上擱著的灶君牌位。 「娃兒?」 「噓--請神哪!」另兩人噓她一聲。只是請神? 老廚娘一噤聲,偌大的灶房裡,便只剩鍋子裡的水滾聲及於陽的低語聲。悶悶的嗓音,自她厚重的垂發間傳來。 「……我到處找不到爺,所以只好請您委屈在這兒看,於家的祖傳菜譜,今天於陽做仔細了,如果做得不好,便回蘇州,當一輩子小廚娘打雜,也不再打混嚷嚷著學武,如有違背,那就讓我下輩子,下下輩子,下下下輩子都當小廚娘打雜的--哈啾!」 「娃兒……妳這是在起誓吧?」永生永世當廚娘?那內容讓三人嘴有唾沫卻嚥不下去。 「不是起誓,只是想向自己證明自己的存在。爺說的對,也許我真該珍惜和灶君的緣分,而不是一直……為反對而反對,哈啾!呵。」說完,她輕笑一聲。因為這有可能是她這輩子說過最有內容的話了。斷地收起笑容,她拿起椅上牌位,開了木牌後頭的活門,便將裡頭的書卷一抽而出,並順勢鋪上了乾淨的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