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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安琦    


  「我……為我剛剛的舉動道歉,希望你別介意。」平復好情緒,站起來,他再度伸手向她。「我扶你回去。」眼不敢瞧她。

  然而,對住身前那高大的男人,蘇映潮卻只是由望漸至瞪,她搖晃著醉意仍在的身軀,索性自行站起。抿著唇,她微怒問:「你不必道歉,只需要給我一個理由,為什麼吻我?」

  「……」不語。

  「你喜歡我嗎?所以吻我?」又丟了兩個問題,可回應她的,仍舊只有他的噤口。

  他的沉默,延續好久,讓她幾乎快被問到斷氣,只是氣極地盯著他的臉,而她心底卻隱隱意會了事由。

  「好,既然你說不出來,那麼我曉得到了彭澤之後,我該往哪裡去了。」

  第八章

  是的,如果他沒將他吻她的原因說清楚,那麼她就會一直跟到他對她說清楚為止!

  「靠岸了!」有人吆喝,顯然潯陽已到。

  蘇映潮自甲板站起身,她眺向南方,遠處綿延了一座青山,該是廬山吧。北瀕大江,東傍彭澤,南臨廬山,好山好水齊聚一堂。聽說江重濤的家就在這附近,難怪會生出他這樣一個性好山水的……

  這時,船首一道身影突地走出,讓她心底那聲「好男人」急急收住。

  「都好了嗎?」江重濤回身問著船上夥伴,而確定無事,他這才又補上一句:「都好了,那我先走一步,辛苦你們了。」

  「頭兒要去會情人,咱們會替你看好船的!」可是,等他人到了船下,船上竟又迸出一聲馬後炮。

  會情人?不知怎地,心頭一股酸味竟就這麼湧了上來。你呀你,啥時學會這麼小鼻子小眼睛地?瞅了那放炮的船夫一眼,蘇映潮也下了船準備跟上前頭的人。

  「蘇姐姐。」

  然而後頭有人喊,於是她停步,讓兩人跟上。

  「蘇姐姐要往哪裡去?」

  背著包袱的初音個頭小小,讓蘇映潮不禁聯想到那不知天地之大,卻敢離家闖天下的青澀娃兒。她雖曉得她與一般人不同,但她的模樣卻是讓人想保護的。

  「我……還是隨處看看。」扯扯唇角,她自然不會說是要跟著前頭的人。

  「我看你就別跟了,他肯定煩的。」接腔的人是仲孫焚雁,他的那個「他」字,指的一定是江重濤。

  這討厭的小子!「怪嘍,既然你可以硬賴著初音,而我不過是遠遠跟著個人,有何大不了?」

  「你!」

  「如何?」

  「呵——」相對於兩人的嫌隙,初音只閒定地打了個呵欠,眼角還泌出一顆淚。

  「瞧,初音妹子也覺得你沒事找事,無趣得緊!」丟了一句,掏掏耳朵,她準備再聆進雷聲,但這次接腔的卻是初音。

  「既然蘇姐姐有了目的,那我們就不叨擾你了。」她輕聽。

  聽了,有些意外。「你們……不『跟』啦?」這是仲孫焚雁當初的說法。

  「接下來的時間,我們會在潯陽縣城內的客棧小住,如果蘇姐姐需要人幫忙,可以來找我們。」

  找他們……幫她?唉,這小初音的話至今她仍是無法解得,但,她的話裡卻有著九成九的篤定,好似她已料到將有什麼事會發生一般。

  「嗯……若有事,我一定找你們。」蘇映潮笑說。「那麼,就在這告別了。」

  再回眼,那江重濤的身影已不見,於是她匆匆別了初音和焚雁後,便沿著江岸跟了上去。等越過岸堤,及一處樹林及幾畦湖田,她這才再逮著他的身影。她見他進入一幢小屋。

  那就是他家嗎?小小的,有點破舊。來到屋前,她打量。

  不過小歸小,住他一人綽綽有餘,再住一人也不會嫌多嘍!

  因為屋子前門連掩都沒掩,是以她不請自入。

  「咳……」只是才進門,那撲面而來的厚重塵味卻讓她忍不住嗆咳;而望了房子四角一圈後,她更開始懷疑這屋子是不是已有數載沒住人。

  「沒想到他這麼少回來……」撥去飄至眼前的一根游絲,嘀咕著。「可是……按道理來說,一下船,他就回家,這屋子他好歹也會待上個一時半刻,稍微清掃清掃也不為過,怎會像沒人住的一樣……」

  鏗鏘!這時,由屋子後方的灶房傳來器皿的輕碰聲。

  「破破。」玄龜反應。

  「你說他在燒飯?哈,不會吧,我瞧是你嘴饞。別發出聲音,我看看他玩什麼。」來到屋後,見江重濤從灶房裡拿出一隻陶壺,跟著他往不遠處的一口井走去,到了井邊,他轉動漉漉把汲了些水上來,並將陶壺洗淨更注入一些清水。

  「喏,這就是你說的燒飯?」拍了下腰上竹簍。原來,江重濤是想將那暫時擺在酒壺裡的幽冥花換個容器。

  只是,等他做完這些動作,卻不見他再往屋子的方向走來,他反倒沿著屋後的一條小徑轉進了適才的來時路,且往江邊去。

  嘖,他這走後門的舉動,是想避開她不成?踏著輕靈的腳步跟在後頭,蘇映潮的唇瓣翹得頗高。

  而又回到岸邊,江重濤沒往自己的船去,卻走向一艘正在叫客的渡船。他上了船,找了個沒人的角落,坐了下來。

  「搭渡船?他是想過彭澤到對岸去嗎?難道景德在湖對岸?」躊躇著,耳邊也豁然鑽入船夫的高喝聲。

  「開船了——要搭船過湖的這是最後一班,晚上沒船等明天唷——」他嚷。

  要開船了?雖她不一定得搭船才能到對岸,但……還是跟近點妥當。「喂,船家等等,我要搭船。」她招了招,躍上船後便就著近處坐下來。她餘光始終瞅著那坐在遠遠角落的人。

  「姐姐,船資,五錢三分。」當船開出,一名淌著鼻水的男娃兒伸手向她要著渡船資。

  當她將錢遞給娃兒時,順便細聲問:「娃兒,你們這船到不到景德?還是,你知道景德在哪裡?姐姐沒聽過這地方。」

  「景德?姐姐不是這裡人嗎?」手背往鼻上一抹,一臉鄙夷地對著她上下瞅。

  「唉……不是,呵。」雖然漢水離這裡不算太遠。

  那娃兒眨巴著眼,摳摳頭,一會兒朝後頭嚷:「爺!有位姐姐不知道景德在哪裡——她是鄉下來的土包子——」

  啪!霎時不知何處飛來的一隻草鞋,準頭十足地砸在娃兒頭上。「死小子,好的不學盡學壞!」一人走來拾起草鞋穿上,原來是叫客的老船夫。

  船夫?那此刻掌舵的是……回眸望去,船尾已然站著一名十歲出頭的男孩,他正專注地掌著舵。呵,她還以為這船會自己走咧,原來是一家老少同勞事,真溫馨。

  「我這小孫兒最喜歡學從景德過來的闊氣渡客,他們有了發財的瓷,忘了做人的本,連說話都無禮,姑娘還請見諒。」

  「瓷?」

  「剛才姑娘問的景德,就是以燒瓷聞名的城鎮,以前叫作昌南,從渡口過去還有幾十里遠,不過近來為營生,倒多了載客用的馬車,您方便的。」

  原來,那景德就是特多燒瓷之家的昌南呀,這下她可知道了。朝代更換一些地名也跟著換,她老待在漢水,都成井底之蛙了。只是……這燒瓷?

  ※  ※  ※

  到了彭澤彼岸,搭上了馬車,行至景德竟已入夜。

  「你別再跟著我了。」誰知她一路奔波跟到了該地,兩腿一下車,後頭就有人趕她。轉過身,是那搭上她前一輛車的江重濤,他站在夜色下,一臉肅穆。

  「如果你不給我個原因,我就要一直跟著你。」瞪住他。

  「什麼原因?」他濃眉擰聚。

  「還有什麼,就是你為什麼吻我?」是,就是這問題讓她非跟不可。原本在大澤畔,她還遲疑著該不該走,但他的那一吻,卻讓她停了腳步,轉了方向。

  「我……」這該怎麼說,實話說不出口,謊言又難以啟齒。「那……沒什麼原因。」別開頭,他對住鎮上那數道入夜後仍繚繞的瓷窯灰煙。

  「你真是……唉!」踱著腳。「如果你喜歡我就說喜歡我,如果你討厭我就說討厭我,不要吻了我還說沒原因,那我怎可能相信?難道……是因為你的青梅竹馬?」

  「要再不說,我就一直跟著你。」

  「是為緞兒。」不覺,他竟選了這個答案。

  緞兒?「她叫緞兒?」曉得人名兒,於是她更確定真有此人,這令她忍不住心頭更酸。

  「這樣……你就不跟著我了?」此刻他的心情竟是矛盾,因為在心底,他其實不希望她離去。只可惜,事實卻無法成全他,他畢竟與她不同,她是個人,是個有見「異物」能力的人,而他卻是……

  「你很愛她?」認真看著身前人。

  「是,我答應守護她一生一世,所以……」

  「所以其他女子於你皆不可能?即使……」吞了口唾沫。「即使你對她頗有好感?」

  這問題,他沒答,只靜默。片刻,他緩緩側過頭,說了:「你是我的恩人,如有幸我亦希望你是我朋友,但再多……可能什麼都不是了。」尤其在她知道他為何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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