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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安琦 張開眼,他對著的是一團刺目的光亮,虛弱地抬起手對著那光線抓了抓,放下有些麻感的手,發現手中空無一物。沒有水?那麼他現在就不是在水中? 「呃。」欲側躺起身,卻氣力不濟,所以他又躺了回去。眼睛勉強看著四下,他知道這是一處洞穴,但,他怎會在這裡呢? 隱隱約約,他想起前一刻還身陷其中的夢魘,模模糊糊;他將記憶再推前,便霍地憶起一道身影及一張臉。有人救了他嗎?是誰? 再次掙扎著爬起,而身上覆著的東西就這麼掉了下來,他反應抓起一看,竟是一件乳色的兜衣。「這個……」是蘇映潮的?那天在洞庭湖畔,他見過。 將那還余著暖香的袖珍衣物緊緊抓在手中,他眺向四處,但卻不見人影,而坐了起來,他更發現自己身下鋪著一件湖水綠的紗裙。 「蘇姑娘!」對著不見邊的洞穴,他喊,但回應的只有「蘇姑……蘇姑……蘇姑」的回音。如果是她救了他,那麼人呢?……該不會?「蘇姑娘——」以為她遭到什麼不測,他更是急了,站起來就想往洞裡的黑暗處去。 「我在這兒,就來,洞裡很多水湟,你別亂跑啊……啊……啊……」 許是聽到了他的呼喊,洞的某處傳來迴響,而眨眼工夫,遠方黑暗處出現一道人影,她躍呀躍地,三兩下就蹦到了江重濤身前。 「你醒了?」看著眼前打赤膊的人,她仍因方才快速奔跑而輕輕喘著,而等稍微平復氣息,她開始繞著他,全身上下觀察。「你……身體還有沒有哪裡不對勁?手腳能動嗎?頭……頭有沒有撞傷?」說不擔心,是騙人的,固然幾個時辰下來,她總自言自語、自問自答替自己解著擔憂。 「是你救了我?」盯住那靈巧的身影,他問。 「我……救了你?」再度在他身前站定,她盯住他,須臾,僅見她原本皺著的臉變得更加難看。「對,是我救了你!但是說到這個我就氣。為什麼我千說百勸你就是聽不進耳?明明知道危險可能會沒命,你還一頭往這裡栽?嫌水底的水鬼寂寞嗎?」她是真氣,因為臉整個脹紅。 「我……」她的怒氣,令他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反應。 「你怎樣?」眼珠子瞪大,對他直勾勾地看。 「我……對不起」 聞言,秀眉更是擰著。「為何跟我說對不起,你是對不起你自己,對不起生你養你的父母!」扁起嘴,這時,她再耐不住鼻酸,因為她差點沒救到他。 「我是逼不得已。」望人眼前那雙熠熠生輝的眸子,不經意,他似乎發現裡頭有著絲微濕意。她哭了嗎?因為擔心他? 「逼不得已?呵,我說過了你若一定得摘到花,那麼就找我一道,要不我幫你摘也成,害我急了一整天!」她不是只有急,根本是急死了,所以一路由重慶奔了來。 「對不……」 「說對不起就行了嗎?我最討厭說話不算話的人,而你……啊!」罵著罵著,亦忍不住跺腳,只是腳底石面光滑,她腳才踏地,就滑了一下,砰地一聲跌坐地面。 「蘇姑娘……」見她未立即爬起,只是屈膝坐在地上,於是江重濤忍著身體的不適,也跟著蹲下。豈料,他這一蹲,對著她的臉瞧,竟真捕捉到她眼白泛紅的模樣。 迅速抹去臉上的尷尬表情,她又瞪向他。「你這麼看著我做什麼?」 「我……」一直以來只見過她的笑臉,這樣的她,令他不覺心生伶惜,這全是他的錯。 「好了好了,我不聽了,也不罵了。現在你欠我一條命,我沒叫你死可別死啊!」扁嘴。 聽著,同時也仔細地端詳著她的臉,最後,他的視線落在她的眼角上。 瞧他不語,因此睞向他,而在發現他表情過於嚴肅之後,她歎了口氣,跟著無奈道: 「唉,我開玩笑的。這句話的意思是說,你得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要不就算採到了花,你想救的那個人也不會開心的。現在既然沒事了,那就好了。」說罷,想爬起來,卻被江重濤抓住手臂,而當她奇怪地望向他時,他居然抬手將她殘留在眼眶邊的丁點兒濕意沾了去。 「對不起,我嚇到你了。」大掌捧著她的臉,他直視她的眼,低聲道。 嚇?他這輕柔的動作,讓她忍不住心頭怦跳。且此刻她和他的臉靠得如此之近,連鼻息也交錯著,這讓她不由地想起他昏死的時候,她曾對他做的事,她……偷吻了他。 「呃,你……你沒嚇到我,那是汗,我剛剛在這洞裡跑來跑去流出來的汗。喔,對了,我剛才在洞的另外一邊發現了出口,外頭雨已經停了,你可以自己走嗎?」跳了起來,背過身,提起袖,對著熱透的臉猛扇,而心底則不忘暗自罵著。 看著她倩然的背影,他心頭溫暖,唇亦不覺微揚。「我自己走,應該沒問……」他緩緩站起,但是話還未說完,就顛了下。 身後發出響聲。轉過身,她瞧見他泛白的臉龐。「我看應該是不行,那你當我是枴杖好了。還有……那個,你得先還我。」垂著眼,指住他仍抓在手中的東西。 剛剛就是認為最裡頭的和最外邊的脫了無妨礙,所以她才選了那兩件,兜衣和外裙。 「喔。」伸出手,將兜衣遞還給她的同時,他的臉,紅了。 片刻,待蘇映潮著裝完畢,她讓他搭著她的肩,而後一起緩緩步入洞穴的幽暗處。而依稀間,除了水聲外,還能聽見對談聲輕輕傳來。 「你……以後可不可以別再叫我蘇姑娘呀?剛剛那『蘇姑蘇姑』,像四姑,不大好聽耶。」蘇映潮說。 「喔。」江重濤應。 第七章 「蘇姑……」 「說了別再叫我蘇姑娘了,再叫我可就生氣了!」一進船艙,又聽江重濤喊,是以蘇映潮佯怒。自從死裡逃生後,回到重慶船上也已經過了三天,他仍是改不了口。 「……映潮。」他自臥鋪上坐起。 「這樣才對,在豐都的時候,不是說好了的。」調皮地笑,心裡曉得這男人平日雖不拘小節,但這種事,難免會掛意的。因為這代表了關係往前躍進了一步,況且她還是名女子。「這個是我讓街上的茶樓幫忙烹調的,趁熱快吃吧。」她端來一盤藥材入味的鮮魚,那香味飄滿四下。 「你不需要為我這麼費心。」望著那滋補的菜色。 「費心?不會呀,東西又不是我煮的,費心的是茶樓廚子,你要良心過意不去,等身體好一點再去跟他三拜九叩。」她笑說,坐上床緣。 「你……」他總說不過她,也常被堵得無言,不過他知道她是為他好,所以那溫暖的滋味,總默默在心底接受。 「快吃吧。」 「好。」在她盈笑的注視下,他夾起魚肉啖著,可不到眨眼工夫…… 「哎呀,怎麼又來了?」提起袖,她連忙幫他拭著鼻間驟然淌下的血水,最後她乾脆捏住他的鼻。「好怪,為什麼你一吃東西就淌鼻血,是不是在水底的時候撞到了頭?這樣不行,再不找大夫來瞧瞧肯定糟糕。來,你捏著別放,我去去就來。」急著換手,更想起身,但卻被江重濤牽住了手,他蒲扇大的手掌牢牢包覆著她的。 「不用了。」他睇著她,眼中有複雜情緒。「可能是因為這裡天氣太溽熱的關係,我每回到重慶都會這樣。」 「是這樣嗎?」被他一拉,不得已又坐了下來,但憂心已溢於言表。「不過我剛把你從水底救起來的時候,你連耳朵都淌血呀。」 「是天氣太熱的關係,你不必太替我擔心。」他自己抬手拭著血水,見那手背上探下的淡紅,他唇邊只出現一絲淡得可以的笑意。而當再抬眼,他忍不住開口:「映潮,我……」該說嗎?如果現在說,她會不會被嚇跑? 「怎麼?」看他撥著那被血水黏住的髮絲,她亦抬手幫他拈了去,跟著她自腰間取出數天前買下的那條蘭紫色絛帶。「拿這個綁吧。」 「這?」拿過,審視著,跟著睇向她。 她不大好意思地玩著髮辮。「那一天我跟在你後面,瞧你對攤位上這條帶子專心得緊,可是最後卻沒買下,所以我就自作主張先買起來。」 「……」僅是凝著她,再度無言。以前的那一條絛帶對他意義非凡,但一定是在摘取幽冥花的過程中掉了,而現在這一條…… 不知怎地,自從被她救了回來,他對她的感覺便不再只是船客及船主,甚至連最初那將她當作另一人的錯覺,都淡化了。此刻他眼中的她,就只是她,是蘇映潮;她不但是名勇敢爽朗、熱腸重義的女子,更是讓所有男子可遇不可求的對象。而有時看著她,甚至只是聽她說話、聽她笑,他的胸臆都會忍不住泛熱。 |